因为贫穷,所以宽容。这又是高老头的一句至理名言。
冬天的食堂,热气腾腾,很容易给人错觉,错以为突然有了家的温馨。而实际上,我们学校食堂在冬天只是捆绑销售虫子的行为相对少了一些,因为天气原因虫子都冻死在地里了。对于吃食堂的学生来说,喜欢虫子冻死在地里,不喜欢它们热死在锅里,最不喜欢的是它们被分配到自己碗里,但要送进了嘴里,便也没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了。
我们混食堂,对撑勺师傅惟一的好感源于:油放得总是那么的少,即便在大冷天,碗也只凑在水笼头下冲几下就可以了,根本不用担心有洗不净的油腻。
油吃得少,分泌得也少。我和高老头经常扯着身上穿了个把星期的衣服,用这种超强的逻辑推断来给自己心理安慰,衣服不脏,一点都不脏,然后心安理得地再穿一星期,以此声援学校的节约用水工程,至于是不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似的带来空气污染,可管不了那么多了,自己习惯就好。
高老头要了份货真价实的麻婆豆腐,我要了份辣椒炒肉影,混在一堆弟弟妹妹中间,尽量保持文明的吃相,并且在吃出异物来的时候保持克制。他们的心灵还多么的幼小,怎么能让他们过早地愤世嫉俗?
吃完饭往寝室走,半路我就饿了。
我开始不相信自己,摸摸后脑勺问高老头:“我们刚才到底吃饭没?”
高老头转过身,回想了老半天,挺没底气地说:“好像吃了。我记得我在豆腐里吃到根鱼骨头的。”
我说:“高老头你丫的也太‘独’了,打了鱼都不吭一声,还说只打了豆腐。”
一个玩笑开头寝室,进门就看见我哥蔡小财,坐在我床上,脱掉袜子在修理脚趾甲。这小子本来就比我矮比我瘦,这次看到好像又缩水不少,目光呆滞,还长了眼袋。我一直认为他长得比我帅,但只要他精神状态跟不上来,在他面前我还是有自信的。不过在外人眼里,我们两兄弟长相倒真的很像,一看就知道是一个娘生的那种。
“小菜哥好!”高老头先跟我哥打招呼。
“好好好!”蔡小财把目光从丑陋的脚趾甲上移开,抬起头来,目露凶相地看着我,又说:“小菜你呀你,我等你半天了,还没吃饭,你看着办吧!”
我嘿嘿地笑着说:“蔡小财你饿死也活该,至少两个月没见你人了,今天不请自来竟然还不事先给个通知。”
我从小就不叫他哥的。我5 岁,他7 岁,从那时候起,他就再没机会比我高大过。老爸老妈经常偷偷塞给我几粒糖或者别的什么零食,哄着我说,小菜,你千万别打你哥,要让着他。当时我压根不知道世界没有弟弟让哥哥的道理,于是就听爸妈的话打架的时候让着他,计划打他五拳一般打四拳就会收手。不过长大后我挺听他话的。他比我懂事,比我会体贴父母。所有人都这么说。
聊了几句,我要去帮我哥下去买盒饭,高老头却自告奋勇要他去。我掏钱给他,他便生气了,说小菜我们谁跟谁啊!也的确,我跟他不能见外的,跟亲兄弟一样。由于我每个月的生活费都不稳定,危机时刻我就跟他混,虽然他也只是个二百五。高老头大一就跟我哥很熟了,或许是缘分,他们两个竟然同年同月同日生。
高老头用三块钱买了个盒饭,加了两盒饭,统计一下就是:一盒菜,外加三盒饭。估计饭店老板要哭死。不过哭死也没用,反正饭已经被高老头强盗般地提回来了。看来我跟高老头在食堂的确没吃饱。于是我们三个人一起津津有味地吃掉了那个很划算的盒饭。
中午我们玩了两个小时跑胡子,我赢了我哥蔡小财三块五,赢了高老头六块。他们赖皮不给,我就不打牌改打人,高老头警告说太暴躁容易阳痿,我只好歇手。这个时候我还是处男,当然不甘心那样的下场。
信海欣打电话过来,催着我们快去篮球场,说是别人研究生队等得快歇菜了。赛事是她联系的,不然她才不会操这么多心。蔡小财听说有篮球打,强烈要求做外援,我狠狠地讽刺了他一番,他才悻悻放弃这种无理请求。
在高老头的催促下,大家风风火火地换球衣,然后再把长裤和外套穿在球服外面。大冷天打球大家都这样,怕下场休息或者往返的路上冷。万一还吹点风,裤裆里那小家伙保准会冷得缩成一小团,瑟瑟往里躲。
选了边,比赛马上就要开始,首发队员纷纷脱去长裤和外套。突然却传来暴笑和尖叫,转头就看见高老头“上身球衣下身裤衩”地往场中央跑。我蹲在地上,笑得差点背过气去。然后又看见他发现不对劲之后,满脸通红地折回场边,三下五去二把外裤穿上。
可怜的高老头,可能是在寝室的时候只顾着催我们换球衣去了,自己却忘了在长裤里面换上球裤,所以当在场边把外裤脱掉之后,里面其实只有裤衩,他竟然浑然不觉。最后这场比赛他连上去吓人的机会都没了,一直躲在场边。
中场休息的时候,我哥拉了拉我,说:“小菜,我过学校去了。过年我可能不跟你一起回家了,在系里接了份活,挣点钱明年好出去找工作。”
我点了点头,蔡小财又神秘兮兮地把脸凑得更近,再指了指站在台阶上的信海欣说:“你们班那女生,知道我是你哥,老找我说话。她也够疯的,嘻嘻哈哈跟我说她一直在追你。”
我说:“哦,她啊,一定跟你开玩笑的。”
蔡小财捏了捏我的手臂,说:“我看不像开玩笑。不过小菜你自己把握,毕业之前千万别谈什么恋爱。我跟你说过的,不现实,而且花钱。”
放寒假回家前(1 )
第二章放寒假准备回家的前一天晚上,高老头从六点钟开始就不见了人影,我们都是拮据得没办法给中国移动做贡献的学生,所以根本就找不着他。倒是快11点的时候,盛大班长盛可以打电话过来了。
“喂,哪位?赶紧给我找蔡小菜接电话。”
电话正好是我接的,听她怒气腾腾地语气,不由地紧张片刻,在心里暗想,妈的这婆娘怎么像讨债来着?可是我什么都不欠她啊!有次上绘图课借了她半块橡皮,不小心弄丢了,可她明明说过不要我赔的,该不是现在反悔了吧?靠,这种女人,耍三八还有酝酿期。
“怎么了?我就是蔡小菜,盛大班长有何贵干。”
“不会吧蔡小菜你真在寝室?你没跟信海欣出去玩?她现在还没回寝室。”
我顿时就急了,稀里糊涂间都不知还说了些啥。撂下电话就往外跑,跑到门口又自个把自个拉回来了。不对,高老头和信海欣同时消失,可能就是一潭混水,我怕是掺不得。要知道高老头以前做什么事都不单独行动的,他连发现一本好看的黄色小说都要跟我分享。哦,也不对,他偶尔也很独,像上次他吃麻婆豆腐吃到了鱼就没通知我。
我没出去找,但心里好像还是急。打开箱子收拾行李,翻来倒去,头就大了。以前放假回家哪有这么复杂呢,我从不用自己带衣服回去的,叫我哥蔡小财多带两套就成。每次都是他大包小包,我两手空空。他那当哥哥的身份,只在这种时候体现得比较好。可今年他不回去了,我只能自力更生,把所有问题都自己扛。
高老头啥时候回寝室的,我根本不知道。一觉醒来,发现他已经躲在被窝里打鼾。他睡我上铺,我站在床头隔着被子使劲地拍了他两掌,他迷迷糊糊地把眼睛睁开来。
“小菜,为什么打我?”
“你打鼾把我吵醒了。”
“少来,你每天晚上这个时候都会被憋醒,以为我不知道啊!”
靠,跟他在一起没法混了,一点隐私都没有,连半夜憋尿这种小习惯他都了如指掌。我问他晚上死哪里去了,他不回答,转个身又鼾声如雷了。
我是第二天早上八点多的火车,学校离火车站比较远,6 点钟就起床了,高老头还在猪睡,所以没找着机会对他昨晚的神出鬼没进行逼供。至于他什么时候回去,是不用问的。他跟信海欣是老乡,每学期放假都结伴,为信海欣充当苦力。
事先约好的,我哥蔡小财早早等在了火车站,说是要我拿点什么东西回去。在电话里,我问他带啥,他拼命地不肯说。所以,直到见到他,并发现他身边没行李袋,我才长长缓了口气。就怕他让我带书,他爱书如命,至今小学一年级的课本还留着,真搞不懂他是想等纸涨价了再卖还是给自己以后的崽攒家产。
他从口袋里掏出三百块钱,塞给我。
“蔡小财你干吗?票早几天就买好的,我不要钱了。”
“小菜你拿着,过了年来学校的时候爸妈给钱就别要了。家里现在没钱,就算到时爸妈能给你一些,也肯定是借的。”
“那我拿两百吧,你留一百在这过年,记得要吃得好点。”
看见蔡小财难为情地接过我递回去的一百块钱,我就知道他开始是掏着底给的,心里不由地抽搐,隐隐地难受。虽然我从不叫他哥,有时候甚至没大没小地叫他猪小财,我对他是敬重和感恩的。从大二开始,每年的学费和生活费都是他自己挣,没再要爸妈操过心。后来我的生活费他也叫爸妈不给了,我自己解决一部分,不够就他想办法,再不成我就跟着高老头混。我们11舍的厕所和楼道卫生,每学期都是由高老头出面承包,然后拉上我一起干。我哥都说高老头是包工头,我帮他打小工。其实我以前是个很要面子的人,但被我哥和高老头训过几次之后,就不那么要面子了。
蔡小财帮我拎着行李包,另一只手高攀似的搭在我肩上,送我进站。
“记得回去不要睡懒觉,每天起来先把水缸挑满水。小菜这几年结实多了,家里的水桶怕都嫌小。”这是我哥惯常的风格,教导我的时候总是用夸张的方式。
“知道了,不要老把我当三岁小孩。”我嘴里说着不耐烦,心里却还是听得认真的。口是心非是我的强项,并且总喜欢弄出副不服气的样子。
过年在家里每天的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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