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老爷、谢谢夫人!」响亮爽朗的男音,在她身后不远处高唱起。
满心喜孜孜地收起乞来的碎银,坐在街边行乞的嘲风往身后一唤。
「喜乐!」
「别吵,我还没背完。」刚学识字不久的喜乐,两手捧著书没空理他的叫唤,聚精会神地苦读著书里土地公今晚要验收的范围。
「好吧,妳慢慢念。」想向她展示成果的嘲风,只好摸摸鼻子把碎银收至袖里,继续敲打着碗公准备做下一桩生意。
一抹熟悉倩影,款款经过他的面前。
节然有致的音韵骤止,敲击碗公的竹筷停在空中不动,嘲风张亮了清澈的大眼,不敢相信地瞪看着经过他面前的女人。
「嘲风?」书读到一半的喜乐,莫名其妙地看着嘲风一骨碌地跳起,急急忙忙地跳上后方的屋檐。「喂,你上哪去?」
「我有事离开一会,晚点就回家!」忙着去为某神通风报讯的嘲风,在檐上朝她挥了挥手,十万火急地消失在屋檐上。
☆ ☆ ☆「我再说一次,不画!」
白净的五指使劲拍向桌面,将桌上的笔墨砚台震跳得老高,被人惹毛的凤舞扬起柳眉,用力瞪向怎么说也说不通的顽固顾客。
来到人间已有一个月,因那个什么都帮她准备好,独独没留下半分银两给她的燕吹笛,使得身无分文的凤舞,不得不下海为自个儿的生计打拚,暂时停止寻找记川的任务,留在这座路经的城镇里摆摊卖字画,一方面筹旅费,另一方面,也算是让一路上劳累的她暂时歇息。
加入人间许久后,在刻苦的环境下,她已从初来乍到人间时的呆鬼一只,一跃成为完全融入人间的小老百姓,而原本心性像张白纸般的她,也逐渐有了七情六欲、喜怒哀乐,以及,她那与众不同的特殊脾气。
「妳就通融一下嘛,凤姑娘……」爱极了她的墨宝,识货的张老爷忙不迭地陪上一张笑脸,苦苦哀求她再多画两笔。来到人间第一个看到谁就学谁的凤舞,实在是被燕吹笛影响得太过严重。她当下柳眉一挑,寒光烁烁的冷眼又朝他招呼去。
「你到底是耳背还是聋得没药救?」她又是一阵没形象的河东狮吼。「姑娘我说不画就是不画,就算你在这站上三日我就是不画!」
「唉……」淡淡的叹息,自四下围观的民众间传来。
虽说眼前摆摊的美女,衣着朴素娥眉淡扫,就跟四处可见的民妇没什么两样,但她那张精致纤丽的面容、举手投足间的神态气韵,就是一再地招人注目,让人忍不住想接近她一睹娇颜,更别说敢独自摆摊的她还画得一手好画。可与平凡老百姓不同的她,不但拥有一种富贵人家才培养得出来的雍容气度,她还有……谁也奈何不了她的火爆脾气。
她要是能在性子方面稍微改一改,那就真的完美得无可挑剔了。
受够难缠客户的凤舞,不耐地以指尖敲击着桌面,「我说过,我不为画中人或其它东西画上眼睛。」
「但……」大财主还是苦皱着一张脸。
她扬扬玉掌,「你若要有眼的画,那么就另找高明吧。」真是,都早把她的规矩说过了,怎么就是有这种听不懂的客人要来烦她?
「可以……请妳告诉我不画眼的理由吗?」次次都被赏白眼的张家大爷,含泪地捧着买来的大作向她讨个无眼之因。
她烦躁地别过螓首,「没这个习惯。」
也不知为什么,发觉自己有绘图才能的她,每次笔下画出来的东西总是会忘记添上双眼,而且不管她画任何一种飞鸟走兽,她还是会习惯性的忘记在空白的眼眶里加上瞳仁,改不了习惯的她,只好尽量多画山水或是静物,少画需要加眼睛的作品免得惹来麻烦,可前阵子她实在是山水画得太腻了些,所以才会没事找事地画出需要加眼睛的画来。
「好吧……」无眼虽是可惜,但更舍不得错过这种绘技可以比拟皇宫大内揽聘的画匠之作,张老爷只好在讨到原因后捧着心爱的画作离开。「下一个。」被一个难缠的客人弄坏了心情的凤舞,意兴阑珊地唤着在她摊前大排长龙的下位客户。
「这幅凤凰图……」老早就已经相好目标的李氏员外,一个上前就伸手指向她挂在后头的美图。这回凤舞连头也懒得抬了,「不卖。」
「既是摆在摊上,为何不卖?」财大气粗的李员外,早就风闻过她特异的脾气,于是先给她来个拍桌下马威。
「这图是我自个儿要私藏的,不卖。」凤舞盯着他那压在画纸上,戴满了金银戒指玉环的肥掌半晌,默默地把被他压住的画抽出来。
「凤姑娘……」一旁围观的民众,莫不替她担心地低叫,希望她别在这人面前使性子。
「大爷我就偏要那张图!」素来在镇上呼风唤雨的李员外,丝毫不将她摆在眼里,说着说着便伸手要抢。
「放肆!」眼捷手快的凤舞,立即扬起玉掌拍走他造次的掌指。
所有人都怔住了,就连出手的凤舞也怔住了,她愕然地看着自己因打人而红通通的手心。
她……她怎么又来了?她到底是从哪学到这种口气对人说话的?更令她不解的是,她总会在不知不觉间摆出高高在上、颐指气使的姿态,就算是想克制也克制不住。
「不过就是个卖画的,身分低三下四,看人脸色姿态还敢摆得这么高?」颜面险些挂不住的李员外,气得索性不顾有多少人在看,当场拧起了脾气对她口出恶言。
她一板面孔,「今儿个不做生意了!」也罢,反正这阵子卖画所攒下的钱足够她花用上许久了,她就算不看人脸色也还是可以吃得饱。
「不如妳就到我府里吧。」没把她的话听进去的李员外,在她开始收拾摊上的东西时,再也掩不住垂涎的目光,一把拉起她的柔荑。
她冷肃着一张玉容,「放手。」
「跟了我,我会好好疼妳的,往后妳也不需在街上讨生活……」李员外非但不照做,反而还急呼呼地将她拉过,欲一亲芳泽的厚唇也跟着凑上。
深感嫌恶的凤舞皱着眉频往后仰,转过头习惯性张口想向身后呼唤,但张开口的她蓦地怔住。
这又是什么?她想唤的又是谁?她以前常这样做吗?
「姓凤的!」没想到在这等景况下,她竟还有闲暇抚着下颔思索,顿时倍感面上无光的李员外,又是在她耳边一阵暴喝。
她飞快地摸出放在摊下,那柄燕吹笛留给她最派得上用场,也最实用的菜刀。
「难道没有人告诉过你……」她笑吟吟地以凉凉的刀身轻拍着他的脸颊,「当别人正在努力思考时,不识相的打扰是件很没教养的事?」
「哇啊!」身后的众人忽地放声整齐大叫。
「老、老爷……」李员外带来的家仆忙不迭地出声。
「没看到我在忙吗?」被人拿柄菜刀贴在脸上的李员外,动弹不得之余没好气地应着。
「你……」躲得老远的家仆颤颤地伸出手指着他,「在你后……后面。」
「后面?」纳闷的李员外和凤舞一块齐问。
在众人纷纷让开的空旷大街上,一头两眼金光烁烁的大白老虎,正虎视耽耽瞪着捉住凤舞小手不放的李员外。
浑身蓄势待发的白虎,猛然大嘴一张,直抵九重天的虎啸,霎时震吓走街上所有围观的民众,徒留被吓得跌坐在地的李员外,以及看呆了眼的凤舞。
四下,安安、静静。「救命呀──」被吓得眼泪齐飞的李员外,边颤边爬地逃离摊前。
「白虎?」紧敛着眉的凤舞,一手抚着额,不断在唇边低喃,「白虎?」守川人对她说过,那个她要找却始终找不到的人,身边跟着一只白虎,她不会运气好到……要找的那个人自动送上门来吧?
不等她完整想清楚的伴月,在见着她后,兴奋过度地直直朝她扑过来。
「哇──」回过神的她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尖叫。
下一刻,整个小脸都被埋在白虎面前的凤舞,尖叫过后无力的发现,她正被牠紧紧地抱住,并勤奋地替她洗脸中。
「别舔……」被舔得满面都是口水的她,皱眉地想推开又重又沉的牠。「别替我洗脸了!」
一抹黑影遮去了她天顶上的日光。
与白虎挣扎了半天后,好不容易才扒开身上的白虎,凤舞边擦着脸上的口水边仰起螓首,与那名身着黑色劲装的男子,视线撞个正着。
寻人寻了千年,在见着她的那一剎那,怔目以望的郁垒,灵魂剧烈地震摆着。
千年之别,夙世相逢。
多少岁月流光,年复一年在他的眼前飘散逝去,苦苦徘徊人间的他,在今日,终于找到胸口那颗倦累的心的归处。
记忆中丝毫无改的容颜,就近在眼前,他忍抑不住两手的颤抖,频频急促地唤息,怎么也遏止不住胸口那股需要释放的庞大思念,在她不解地起身后,心中轰然狂喜的他,即刻二话不说地将她纳入怀中拥紧。「找到妳了……」感激不已的他埋首在她的颈间。「终于找到妳了……」千年来,他梦里心底惦的全都是她,在再度拥她入怀后,他忍不住想确定她的存在,好证明这不是再一次见着的幻影。
「好痛……」被迫贴在他胸口的凤舞,被他搂得换不过气来。「怎么又来一个?喂,我快闷死了……」
「我弄疼妳了?」郁垒连忙放松了怀抱,小心地检查完她后,兴奋地迎向她,「凤舞……」
向来只说她姓凤,从没告诉人她叫什么名的凤舞,僵直地注视着这个唤出她全名的男子。
「你是谁?」她不可思议的喃喃,「你怎知我叫凤舞?」
因她的反应,郁垒错愕地睁大了黑眸,搁放在她身上的指尖,僵缓地撤离。「你是怎么知道的?」她急切地拉起他的手,靠上前一句句地问:「你认识我?或者你是我的谁?你知道我是谁、我的过去吗?」
郁垒不敢置信地瞧着她亟欲得知的脸庞,剜心般的疼痛,丝丝在他的胸口蔓了开来。
她竟忘了他。
眼前的她,和千年前与他死别的她容貌并无二致,可见她并未转世投胎,他虽不知现下她是如何能以鬼身出现在此,原以为她是为了等他故而留在阴间,再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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