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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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川-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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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她的指尖传来,她捧起铜镜,发觉镜面甚是模糊,她随意以袖拭了拭,在原本不明的镜中,却清晰地出现了一幕幕画面。

那是座富丽堂皇的宫廷大殿,在殿上高处的鸾座上,有个面孔模糊,头簪着唯有皇后才能簪的十二金簪的女子,正坐在殿上低首看着朝她跪拜的众人。

凤舞忍不住把脸更凑近镜面,想将镜中女子的容颜看得更清楚一些,但就在她靠近后,那位女子随即在近距离下出现在铜镜中,让凤舞清清楚楚地与她打了个照面。

是她。

是她自己。

望着面孔与自己如出一辙的女子,凤舞怔捧着铜镜,才想反手将镜面盖下时,更快地,镜中出现了另一幕景况,让她忘了手边的动作。

方才那个打扮如皇后的自己,钿落发散,委躺在雪白的地板上,一道紧束着她颈间的白绫,正被两边的兵卫用力拉绞着。手捧铜镜的凤舞,心跳失了序,恐惧地抚上自己的颈间,感觉无法喘息的自己彷佛也正遭受着那莫大的苦痛,却又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眼睁睁看着镜中的自己,活活遭他们绞死。

当被绞死的皇后,合上了双目,颊边的凉泪滴落在地板上时,凤舞手中的铜镜当啷坠地,深沉闷重的余音,徘徊在空气中不肯散去。

☆ ☆ ☆下山买完东西返回宅里的郁垒,在进到屋里转身合上大门后,发觉屋内异样的漆黑。

他霎时紧张起来,以为凤舞是在大雪天里出门去了,抑或是在他不在时出了什么意外。

「凤舞?」急忙四下找寻他的郁垒,在找至她房内时,听见了自角落传来的微弱应答声。

「我在这。」

听见她的声音后,缓缓放心中大石的郁垒,深深吁了口气。

「怎么不点灯?」他边走边问,注意到她连火盆都没生起火,他连忙掏出怀中的火折子,将摆放在屋内的火盆点燃,再顺道将桌上的烛火给点上。

瑟缩地坐在屋角的凤舞,在初初燃起因而摇晃不定的焰影下,凝视着朝她走来的他。

她一开口,便成功地让他止住脚步。

「我生前是个皇后?」

今日,她总算明白,为何她老是以高高在上、颐指气使的口气对人说话,总是不许有外人轻易碰触她,或是对她所说出的命令说个不字,因为素来就只有他人为她弯腰听命,从无人敢拒绝她。

初来人间时,她曾怀疑过自己是否待过这座人间,只因她所见着的一切,全都是市井小民平凡琐碎的生活,而这些,全都是身处在皇家宫苑里没机会见识过的,她的吃食、衣着、与人相处之道,自然也是与寻常百姓格格不入。

然而她这个在死后,重返人间流落至民间的皇后,从没想过,自己生前竟是落到以那样残酷的结局收场。

「今日谁来过了?」沉默了许久后,郁垒的目光集中在她搁放在地上的那只铜镜上。

她轻轻摇首,「我不知他是谁,但伴月已经将他打发走了。」

走至她身畔看了那制工华丽无人能及的铜镜,郁垒随即知道伴月今日的狩猎失败了。那只以玩弄他人为乐的魔……下回再见到他时,非找个佛界的人除掉他不可,以免他老是四处兴风作浪。

「你不问我吗?」声音听来甚是低落的凤舞,怔然地看着他镇定平静的脸庞,他看来,似乎早已经对今日所发生的一切有所准备。

「妳想起以前的一切了?」将蹲坐在屋角的她抱起后,郁垒将她放在椅上,并找来一件厚衣披在她冷透的身上。

「不,想不起来。」像是极为疲惫般,她一手支靠在桌上抚着额,「我只是在镜中看见。」

至今她仍是什么也没忆起来,但她,却是以一个局外人的角度看见,只是,没有想起却看见,令她觉得像在看另一个人的故事,感觉是那么地不真实,也那般让她想要抗拒这份凄苦的事实。

那时,在铜镜里见着了自己生前的死亡景况后,过了很久很久,既惊且惧的她,抖着手再次拾起铜镜,在镜中把她生前的一切都看清楚,把那些与她性命连接着的人们,也都放在心底翻揽一回,而后,用泪水为那些前尘往事洗过一回。

这份泪,不是为她,而是为了镜中那些与她生前紧密相牵的人,倘若,镜中一切均是真,那么,她则是……是……

「也好,迟早都得告诉妳。」郁垒在她身旁坐下,拉来她冷冰的小手,用温暖的掌心将它包覆着,「想问我什么,就问吧。」

她看向被摆放在角落里的铜镜,想起在镜中所见流着泪与生前的她道别的那些人。

「那些因我而死的宫女与太监呢?」虽然她不懂为什么,但为何圣上要杀的不只是她一人,就连她身边的人都要斩草除尽,那些人,他们何其无辜?

「他们转世了。」

「真的「」凤舞急切地转首看向他,「不是故意安我的心?」

「我不对妳撒谎。」自她的神情看来,郁垒明白,她似乎对自己怀有相当大的自责。

「我的父兄们呢?」相信当年她会进宫,应当就是他们所安排的,生前她似乎是相当挂念着她的父兄,可惜的是,铜镜并没有让她看见在她死后的事,更不会出声为她解疑。

「凤氏一族自妳死后,再也没出现在朝中。」感觉她的手心都温暖起来了,他放开她,弯下腰拾起火钳,在盆中调整着炭火。

「太后……」镜中的她是这么唤着那个女人的,就不知那个女人后来究竟是如何了。

郁垒没有抬首,「妳死后不久,灵妃就除掉她了。」为免对她怀有蒂芥的太后,将会在未央宫内处处与她作对,因此方登上皇后大宝的灵妃,首先斗争肃清的对象,就是太后。

她蹙着眉,「灵妃?」

「当年与妳争宠的妃子。」他淡声地解释着,刻意望火盆不让她看见,他眼底那深沉的恨意。「同时也是嫁罪于妳使妳枉死,因而登上皇后宝座的女人。」

温暖的房里很安静,偶尔传来火盆里炭火燃烧的微弱声响,静静聆听着这一切的凤舞,脑际很空洞。她不知道,她该不该对那个害她至死,也害了那么多人的女人怀着仇恨,她甚至对那个女人一点感觉也没有。

但郁垒却与她不同。

「我杀了她。」他抬起头,冷着声,眼中的恨意是她从未见过的。「将她拖至妳的墓前,杀了她。」

在迎向他锐利的黑眸时,她深深屏住了气息,没料到他的恨意竟是如此深切,然而她知道,在他恨意的背后,隐藏的是更多无处可泄的伤心,她知道,他是为了谁而这么做。

她伸手轻轻抚上他的脸庞,「神界知道这事吗?」他是个神,万一神界知道他犯下杀人一罪……

「那夜,只有嘲风兽见着了我行凶,但嘲风兽并未将这一切告知神界。但我相信,神界对这事早就知情,只是,他们打算对我睁只眼闭只眼。」也许是上头知道,若是不让他寻仇以泄失爱的痛苦,他将会在神界或是人间兴风作浪,而本身具有无比功绩的他,原本在神界就无神敢动他,更何况有神荼在他们面前为他说项,因此,这千年来从无任何神祇前来追究他的罪责。

听了他的自白后,凤舞不忍地垂下目光,微微的疼,在她的心底蔓延开来。

他一眼就将她看穿,「妳认为那些人的死与贬,以及我的所作所为,均是妳的错?」

她自责地问:「不是吗?」非若因她,怎会有这么多人牵连进来?她甚至还害了郁垒。

「不是。」郁垒坐正身子,清晰明确地告诉她,「是我的错。」

「你的?」

「我不该离开妳回神界,不该任妳被拖下皇后之位枉死。」他每说一句,就更责怪自己一分。「妳若不死,妳就不会把一切责任都推在妳身上,妳若不死,妳就不会为他们伤心难过。」

「郁垒……」她不断摇首,甚想上前掩住他的唇不让他再说下去。

「千年来,我一直都很后悔当时我为何要离开妳。」他紧紧交握着十指,用力得指节都因此而泛白了。「因此,错在我,不是妳。」

凤舞站起身,不发一言地用力将他拥进怀里,阻止他再自责地多说任何一句。

以往,她总是不明白他眼底为何会时而流泄着伤心,她找不到他伤怀的由来,也无从去探究。但现在她知情了,也终于明白他在她身边,为何会既痛苦又快乐,一想到他的欢喜悲伤全都是为了她,她就为他心疼不已,更舍不得他因她而在爱恨之中,翻腾辗转得走不出来。

「后悔遇上了我吗?」靠在她的胸前,他凝视着桌上灿灿生辉的烛火。

「你呢?」她则是望着远处,极力不让眶中的泪水落下来。「等了我千年,你悔吗?」

「不悔。」他稍稍推开她,仰首看着她明媚的容颜,「天上人间,我只要妳。只要有妳,就够了。」

她的泪,再也盛载不住,悄悄滴落在他的面颊上。

为他的痴心,也为庆幸自己在阴间流浪了千年,归来人间后,仍是有个一如千年前爱着她的神祇在等着她,以往,她一直想要记起过去,却不知道,她在无形中早已拥有那么多,她只是没去看,没去留心在她身边的人而已。

他凝望着她的泪眼许久,而后,执起她的手,在上头印下一吻。

「知道了过去后,还愿与我成亲吗?」在她知道了那么多之后,她会不会动摇,会不会生悔?她还会用相同的目光看着他吗?

凤舞将他脸上的那份没把握,全都捕捉进眼底,半晌,她推开他,径自褪下他披在她身上的外衣,再脱下身上的外衫,不发一言地走至床榻边脱鞋上榻,然后将仅剩的衣物全都褪去。

怔坐在原地的郁垒,张大了眼看着她每一个动作,直至他在她的小脸上,瞧见了开始泛起的红云,他总算是会意过来。

起身将熟睡在她房门边的伴月赶出去,锁好门后,他走向她,途中在经过花桌时,顺道吹熄了燃烧得美好明亮的烛光。

第七章「我来错时辰了?」接受大黑脸招待的神荼,尴尬地对屋主干干陪着笑。

天色犹未晨亮,大地仍是惺惺忪忪的,匆匆下榻着衣赶来应门的郁垒,冷着眼,再赏这个不识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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