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转过头来,是一个极其清丽绝俗的容颜,淡笑道:“泄露天机与大人,不过是为了宽慰大人的心,何必多问?”
“可我只有两个女儿,一个死于一岁,一个如今也……又哪里来的女儿?还请仙姑明示!”他瞧若茜浑身透着一股仙气,觉得她必定非同一般。
女子淡淡瞧了他一眼,叹气道:“家师命我不可泄露玄机,却见大人你好生可怜,少不得折几年寿也要告知你了!”
钟渊激动地道:“仙姑请说!”
若茜道:“因果循环,轮回报应,你那才出生便夭折的小女儿只怕早已投胎转世,再世为人,你与她缘分未尽,终会再次相遇,再续父女情缘!”
“我如何能认出她?她此时必定已是别人的女儿了!”
若茜摇了摇头道:“她这一世的命运也很不好。这一世,她投身蜀地将门,过了几年好日子,可惜一场战乱,她失却双亲,流离失所,只得卖艺为生,很是堪怜!”
钟渊听说,一双眼已红了起来,“怎么这一世也这么可怜,她现在在何处?你告诉我!”
若茜道:“下了桥,往西走一百米,转弯便是!那里巷陌深深,久去的人儿可缓缓归矣!”说完也不理钟渊的几声叫唤,快速的远去了,钟渊追了几步,却见她下了桥却哪里还有影子?愣了好一会儿,才急急转身,向桥下走去。
伸手打开柴门,走近深幽的大厅,仿若穿越了尘世的桎梏,等待眼前豁然开朗,竟不知今夕何夕,有幽幽的歌声从远处的阁楼上飘出,唱歌的人是谁?抬头看去,却并看不见人,只能听到清越的歌声穿过草丛绿水而来,周围的客人仿佛已经习惯,悠然的听着歌,一边干着自己的事儿。
汴京里何时有了这么个地方?钟渊揉揉眼睛,有些纳闷的想,那仙姑的指引莫非就是这里?
这时歌里唱到:“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来如春梦几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
钟渊听出是白乐天的诗句,乐天之句,多为朴实浅白,唯独这一首朦胧婉约,让人摸不着头脑,仿佛真的似花非花,似雾非雾,钟渊看着四周的精致,耳中听着这清越的歌声,有好一会儿的晃神,修建此处的老板胸中大有丘壑,这唱歌的女子也着实是一妙人。
呆站了一会儿,耳中回响着花非花的歌,这唱歌者一直不断的唱着,可每一遍都有一丝新的意味,他随手抓住一个小二,问:“请问,此间老板是何人?”
那小二嘻嘻笑了笑,“要找我家老板?呵呵,您觉得这歌儿如何?”
钟渊不知见老板与这歌有何关系,当下也老实答道:“当然是好,在下活了这几十年,第一次听到如此动听美妙的歌声!”
那小二笑道:“喜欢就成,我看这歌声一时半会儿也歇不了,您就先在这里坐一会儿!”说完,便又忙着其他的事去了。
钟渊心想,这老板也着实够神气,竟叫他等,可想了一会儿,才发现自己并没有摆上门帖,今天这一身也很朴素,也不怪别人不识他,当下也静下心来,此时却听歌者声音渐渐停歇下去,琴音换成一曲琵琶,却是一首从未听过的歌曲:“心心复心心,结爱务在深。从相见,便相思,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从相思,便相忆,换你心为我心,始知相忆深!动君心,冀君赏,愿作天池双鸳鸯,一朝飞去青云上……”虽词乃拼接而成,可作曲者着实下了一番功夫,动人的缠绵里带着丝丝缕缕的担忧和伤感。
这时,对面传出歌声的楼台下,一扇门打了开来,一身华服的李荣从里面走了出来,他身边一人钟渊认出正是朝中显赫,见他送完客人转身,连忙走上前去。
李荣诧异的看了看他,微笑道:“大人,可是底下的人招待不周!”
钟渊佩服他的好眼力,笑道:“阁下可是这‘陌上歌’的老板?”
李荣笑道:“对外我确是老板,但凡有主意还是得听上面这个的!”于是指了指了头顶的楼阁,钟渊愣了一下,道:“本来要烦请您引荐这位唱歌的姑娘,想不到她竟是此间的老板!”
李荣笑了笑,向前伸出手,道:“大人,请吧!”钟渊上了楼,一股幽幽花香袭来,正是琴架前一个香炉里发出的,目光越过琴架,一个女子的身影正背对着他,抱着琵琶,面朝着楼台之外,歌声正从她的方向传来。
第十六章 绿逝
钟渊瞧着她如霜月般皎洁的面容,忽的想起了天桥上,神秘女子说的一番话,一时间心中百味杂陈,竟是说不出话来。霜合请他坐下,倒了一杯茶,轻声道:“大人心事繁重,但愿霜合的歌声,能为您去掉一些烦恼!”
钟渊抬眼瞧了瞧了她,忽问:“听姑娘口音,不似汴京人。不知祖籍哪里,怎么会来到这里开了这么一家歌坊?”
霜合低着头,捧着茶杯,看着热气一丝丝漂浮而出,扑在她的眼晴上,“我是蜀中人,家父本是一位将领,可惜蜀亡城破,我失去双亲,只有跟着一位行商的叔叔过活,叔叔看重这里的地段繁华,为我开了这么一家歌坊,可以让我养活自己。”
钟渊轻叹一声道:“嗯。如此说来,你叔叔对你不错,可说是家里尚算殷实,你既然是老板,怎么也出来唱歌!”
霜合“扑哧”一笑,道:“因为我从小就喜欢唱歌,我叔叔嫌我在家里吵得慌,让我在这里自由自在也挺好。此外,倒还有一个原因。不知他从哪里听了个算命的说,我生来命硬,不宜养在闺中,若是放在外处,可能会有一番奇遇,而我的姻缘一事也要仰仗这一番奇遇。我叔叔不信邪,给我说了好几户人家都因各种意外而没有谈成,后来,便也不再管我了,只盼我在这‘陌上歌’里真能遇上个什么奇遇!”
钟渊沉默的听着;拿着茶杯的手有些轻轻的颤抖,他的声音蓦地有些紧张起来,道:“请问姑娘,今年芳龄几何?何时出生的?”
霜合有些纳闷的瞧着他,想了想道:“今年十七,腊月二十八生的。”
钟渊只觉脑子有些眩晕,也许是这里的熏香让他有些不适,但更多的是面前这个巧笑倩兮的女子让他感到莫名的熟悉,他摇晃着身子站起来,道:“打扰了,我想起有些事,先行告退!”
霜合亦站起身子,道:“大人,我送你!”
钟渊向后摆了摆手,道:“不必!我自己下去就可以了!”
望着钟渊远去的背影,霜合咬了咬唇,心里很是内疚,这么欺骗一个老人的感情,实在是一种罪过,此时望着他苍老的背影,心里满是不忍。
钟渊有些迷糊的走出‘陌上歌’,出了门,还回过头来看了一眼,‘陌上歌’三字,笔力清漫,分明是出自一个女子的手,可笔锋处却透着一股凌厉,看来这个女子并不简单。
他走过天桥,没有寻到来时见到的那个女子,一路走回家里,听到仆人报告他小姐的精神好了些,这又急急忙忙的走向钟云秀的房间。
钟云秀才吃了药,依靠在床榻上,一张秀丽的小脸还是苍白如初,可是一双眼晴却难得的透亮,她瞧着钟渊,柔柔一笑,“爹!我方才做了一个梦!你猜我梦见谁啦?”
钟渊摇摇头,爱怜的抚了抚她的脸,低声问:“梦见谁啦?”
钟云秀笑了笑 道:“我梦见妹妹啦,她说,我很快就可以看到她了,我想,我真的很快就会看到她吧,还有娘……”她脸色又白了白,这番话在一般人听来,必是命不久矣的象征,可在此时的钟渊听来,却有着另一番的意思,他轻轻拍着钟云秀的背,道:“好好休息!”沉默着走了出去。
钟云秀被丫鬟扶着躺回了被子里,一室清净时,眼泪抑制不住的流下。这样也好,如果我离开你了,还有另一个女子帮我来尽到做女儿的孝,我也是很开心的,高霜合,她是个好女孩儿!
钟渊走在屋外的回廊上,步履沉重,那些想起便伤心的往事,一点点回溯在心间。他那个三岁便夭折的小女儿,如果长大,也许也会像‘陌上歌’里的那个女孩儿一样活泼可爱吧。他的妻子一家有心悸病遗传给下代,可是他的妻子很幸运,并没有这个病,可是他没有想到,这个病却落在了他的一双女儿身上,大女儿还算幸运,可现在还是……可是那个小女儿却没能这么幸运,记得她痛得最厉害时,央求他给她讲那些书里的故事,那时他脑子里也只有书里的故事,于是讲《战国策》,她说,长大后也要当那些威武的将军……女儿死后,妻子没有经受住打击,相继而逝。
想了半晌,忍不住老泪纵横,不觉走进书房。这些年来,书读得透了也便开始研究卜巫,看着其中的命理变化,不禁幽幽的出神起来。
荷塘里的荷花打了花骨朵,碧绿的荷叶田田,远远望去,一波绿水之上,仿若一层绿色的帷幕波动,钟云秀苍白的脸色望着荷塘,嘴角一丝微笑,像是想起了什么。
霜合知道她想起了什么,那日她与赵茉划着小舟从荷叶间穿过,如今站的这个亭子里,一位俊秀的少年郎正吟诗作画,而自己与赵莲正在湖心的画舫上打着自己的如意算盘,那一日,红莲白茉交相辉映,一切都那么欢乐。
钟云秀幽幽的叹息了一声:“那一日真好,多想一直停留在那一日!”赵茉蹲坐在她的身前,凝望着她的眼晴里珠泪滚滚,却极力忍住不让它们掉下来。那一日,她如往常一样静静坐在那里,没有多说话,只是看着他们,也许是她恬静的人生里最普通的一天,但赵茉知道,她为何偏偏要想起那一日,因为那一日的记忆虽普通却惟独没有曹璨。
望着钟云秀日渐微弱的气息,和努力睁开的双眼,霜合没有赵茉那么好的忍力,转过了身去,过了一会儿,悄无声息的身后,谁“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谁嘶声力竭的唤着“云秀”?
亭外飘起了小雨,滴打在荷叶上,细细有声,赵茉伏在钟云秀的腿上,饮声啜泣,眼泪渗进了钟云秀的绿色长裙里,可她已再也没有感觉。
亭内,又是谁的歌声幽幽的传出:“乘莲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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