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院子里已经点上灯了,一直有人走动,霜合醒了也就睡不着了,到了早上丫鬟进来伺候洗漱,见她已愣楞的坐在床边,脸色煞白,忙跑了过去,霜合抚着肚子,痛苦的倚在床上,气喘道:“孩子……孩子要生了……”
霜合有些气他怎么在这个时候出来,这个时辰,曹璨怕已进了宫,身边的鬟手忙脚乱的赶着去找大夫,家里的妯娌都闻言超来,阔别已久,她看到了赵莲,苍白着脸上看起来比她还不好,她朝她笑笑,可连挤出一丝笑的力气也没有了,赵莲握住了她的手,她大叫出声,这个孩子折磨了她很久,几次三番痛晕过去又被人叫醒,不知道是第几次醒来,仿佛外面的天已经黑了,又过了一会儿感觉有人握住她的手,很温暖,身上带着铠甲的冰冷气息,她睁开眼来,看着他,他眼睛里有她熟悉的光芒,一下子就觉得有了些气力,曹璨在她耳边清晰有力的说道:“霜合,再用一会儿力,为我生下这个孩子……霜合……我一直在你身边…孩子也渴望见到你……”
“孩子……“她低低喃喃着,“啊…………只用尽全力,身上连最后一丝气力也没了,她瘫软在床上,耳边仿佛听到了孩子的哭声,很响亮的哭声,她含笑睡去,都没力去看孩子一眼。
不知睡到何时醒来,听到外面很热闹,丫鬟见她醒了,忙笑着说:“大少奶奶,是个大胖小子呢!”霜合挣扎着起来要看孩子,丫鬟忙扶着她,赵莲从帘外走进来,怀里抱着一个红布包裹着的小婴儿,霜合一看到他,立即目不转睛,赵莲将孩子交到她手中,她欣喜的低头看着,白嫩嫩的一个小孩,看见她竟然笑了,赵莲道:“还没起名字呢,大哥见你睡着了,又匆匆的进宫了,恐怕晚上才能回来!”
“嗯!”霜合点了点头,她的全部心思都在怀里的孩子身上,她不敢想象这么个小东西真的是她生的,忽然就想起了自己小时候依偎在父母身边,一转眼,自己也当了母亲。
“霜合……霜合……”赵莲低声说道:“你能原谅我么?看在孩子的份上!”
霜合想起昨夜她一直拉着自己的手,又想起以前的许多事儿,轻叹了一口气,淡淡道:“我从没怪过你!”
赵莲脸上浮现了一丝笑,低头逗弄着孩子。
曹璨晚上很晚才回来,可还是立刻马上回到了屋子里,霜合几乎走立刻就醒了,笑看向他,道:“孩子还没有名字!”
曹璨拉住她的手,坐在她身边,笑道:“这个我已想了许久了,就取‘仪’字,进退得仪的仪!”
“曹仪……曹仪……”霜合低头看着怀中正睡得香甜的孩子,手臂不自觉地紧了紧,她的家似乎越来越完整了。
却在灯火璀璨处 第三十四章 回眸
突如其来的小家伙分散了霜合的许多心,甚至还不及问问燕王如何,如今新帝登基是先皇之弟赵光义,是为太宗皇帝,燕王被封武功郡王,从此与王位无缘。
很久没有与他再见过一面,一是身份的差别,二是出于避险,她已是曹璨的妻,他更害怕让新皇觉得他勾结朝臣,所以与曹璨也越发疏远。
如今要见上一面,更是难上加难了。
听闻新皇即将亲征太原,赵德昭也随侍军中,霜合听到消息,不知怎么就觉得心里难安,可一战却打得出奇的顺利,赵德昭也立有大功,霜合才放下心,却听说皇上回京论功行赏后却发了脾气,并没有对赵德昭论功行赏,尤为一句太宗说的“待汝自为之,赏未晚也!”,令她大惑不解。
待曹璨回来,她一问,才知道原来早在太原军中发生过一事,有天夜晚,太宗突然失踪,众将士遍寻不着,最后众人提议立赵德昭为帝,后被太宗回来时知晓,看来赵德昭始终是他眼中的一根刺。想到此处,她忽叫一声“不好”便往外冲去,曹璨忙拉住她,“这个时候你去哪儿?看他吗?你还要不要自己的命了?”
霜合愣住,转身扑进曹璨怀中,身子打颤,说:“事情没有这么简单的,他……他会怎么样?”
曹璨温柔的拍着她的背:“这件事都在我们的能力范围之外,如今皇上什么样的性格和处事相信你也很清楚!”
“是……我当年听母亲说,就是他亲手杀死了阿 姨娘的!他太狠了!”
“如今,我们只能静观其变!”
睡到半夜被敲门声吵醒,曹璨去开了门,耳语几句后,又忙叫霜合起来,脸色无比的沉重,“他不行了!想见你一面!”
霜合觉得脑子里“轰”的一声巨响,来不及思考别的,就赶忙穿衣起来,出门时,曹璨紧紧的握住她的手,神色凝重道:“郡王府里还瞒着,你这次去务必小心,不要多呆,好吗?我会在外面守着!”
霜合看着他的脸觉得眼前一片模糊,只愣楞的点了点头,就被曹璨用力拉着出了门,上了马上,她才忽然觉得这都是真的,眼睛唰地一下掉了下来。
曹璨在一旁低声道:“管家说是自刎的,但被府里的大夫救得及时,脖子里还一直冒着血,撑不了半个时辰了!他死是必然的!”
霜合周身感觉到一阵恐惧,只能紧紧的依偎着曹璨,曹璨的马车留在远处的黑暗小巷子里,她跟着管家偷偷从后门进了郡王府。院子里静悄俏的,好像一切都还是风平浪静,她却觉得自己一步步都像是走在刀尖上,只心里痛的发憷。
他苍白的脸面朝着床外,眼睛一直睁着看着门口,等到霜合蓝色的衣衫出现,他的眼睛终于亮了亮,好像此处还是华蓉山上的麦田,有小女孩清越的歌声,她的容貌变了许多,褪去了少女的青涩,变得更加精致美丽,脚步也那时沉稳了许多,以前是上个楼梯也要三步并作两步的。
他朝她笑了笑,瞧见她眼底忽然涌起的泪花,“霜合,你终于来看我了!”
霜合含着泪跪坐在他榻边,点头笑道:“是啊,我来看你了,你……”她哽咽著,说不下去了。
他道:“再为我唱首歌吧,就是我听你唱的第一首歌!”
“嗯!”她吸了吸鼻子,仰头静了下,缓缓唱道:“谷子发芽慢慢青,人要相交才知心,不怪小妹儿情义浅,浅水淘沙慢慢儿深,幺妹儿是天上一颗星,哥哥儿是河头水清清,不要说是隔得远,太阳落坡就相亲……”
他默默地看着她,看着她眼角滑下的晶莹泪水,他觉得这辈子好像都做错了,他拉住了她的手,轻声道:“此生最后悔的事是没有放手去爱一次,舍弃了所有,还是没有保住这条命,没有登上那帝位。如果可以,我愿用万里江山、至尊帝位换你的回眸一笑,而不是无助的放开你的手,那比割下我的心头肉还痛,这些我已再也做不到了,霜和……我赵德昭这一生见过的……最美的风景,是你从麦田里站起的那一刹那,微扬的脸,明亮的笑…还有最美的歌声……”
霜合无声的低泣着,当初她那样狠心决绝的离开他,从来不敢仔细想过他当时的伤心,今日这番话,让她的心痛万分,一时间忍不住泪如雨下,“贺大哥!霜合也是个没有勇气的人,最初,不是你放弃了我,而是我选择了放弃你,霜合此生也从不后悔遇见过你,得到过你给过的温暖!”
“真的吗?”赵德昭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动容的笑意,可那笑意在霜合眼里又是何其的惨淡?他努力伸出手来想触摸她的脸,“在我短暂的二十几年里,所有一切都是虚无的,只有你是真实的……”他的手从她的脸上缝缓的垂了下来,霜合眼中的泪珠无声的滑落滴打在他的手背上,他无力的头倒在了她的肩上。
“贺大哥……”她低头看着他紧闭的双眼,低声饮泣。花藤茶树间,红亭青烟里,他已将他的默默守护,细腻温存一点点镌刻进了她的心中,对他,她除了心疼还曾经有些若有若无的心动,虽然不及白头偕老的缘分,可人生在世有这么一个默默喜欢自己的人也是一种幸福。他的隐忍痛苦还是换不回平安一生,到底值不值得,“到底值不值得?”霜合仰天哭道,想起在青城山上的相遇,想起他在如虎狼一般的亲叔叔眼皮子底下所作出的隐忍和自保,换来的却还是这样的结局。
究竟,值不值得?
曹璨仍旧守在巷子里,见到她哭红的双眼,什么也没说,只是紧紧的将她的手握在自己手中,让她可以在自己怀里肆无忌惮的哭泣。
本以为这一次的探望已经足够小心,没想到还是被人抓住了把柄,曹璨和霜合两人同时被召入宫,如今是谁也不愿和赵德昭三个字沾染在一起,可他们竟然敢去见他最后一面。
赵光义阴沉着脸色坐在上方,霜合面无表情的跪着与曹璨十指相扣与,赵光义看了看他们,道:“曹卿家,听闻你素来和德昭走得近,可有此事?”
曹璨沉稳答道:“儿时走得近,一起上过学堂,如今已有数年不曾聚了,素来二字说的便过了!”
“哦?”赵光义沉吟着,说:“曹家军一向是大宋军队主力,这几年曹聊家也战功卓越!朕正想着可有什么赏赐给你!”
曹璨立即答道:“臣不敢有赏赐,而且要求皇上饶恕臣,臣恐怕不能再为大宋效命!”
“说来听听?”
“臣早年在关隘时曾因剿匪一战脚受了伤,如今日疾复发,走路也不利索了,以后如何带兵打仗?”
“朕见你今日走得挺利索!”
曹璨淡淡笑了笑,“现在就不利索了!”他忽然伸手拔下了霜合头上的一根金钗,用力刺进了右脚踝里,因进宫不许带有兵刃,他只好拔下了霜合的金钗。
霜合一直沉默着,看着曹璨血流如注的脚身子在剧烈的发着抖,却强忍着眼泪没有留下来,长长的指甲已经深深的嵌入了掌心的肉里。
赵光义看了他们半响,道:“曹卿家严重了,脚有伤病一样可以带兵打仗,先退下吧!对于你的官职,朕不日另有安排!”
“谢皇上!”
两人从大殿中退出,背心皆被冷汗打湿,霜合紧紧挽着他的手臂,紧抿着唇,一步步缓缓的远离着身后的大殿,曹璨低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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