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孩子。”
挂号,排队,挂水……一路上我都昏昏沉沉的,鼻端是最厌恶的消毒水味,却已不能刺激我麻木的神经。
当躺在白色的床上时,我才缓缓阖上眼睛。我听到爸爸在我耳边低声的说,“宝宝,我去买点热粥,你先躺一会!”
我想要睁开眼睛,看看他脸上是不是写满伤痛,我想要抚平他身上的伤口。然而昏沉的我,却是渐渐失去意识。
醒来的时候,耳边是低低的啜泣,我盯着雪白的窗花板,一动不动。
许久之后,才慢慢转过头,对着那个虚伪的女人说,“我爸爸呢?”
“小颖,你爸爸从‘何记粥铺’出来,被一辆跑车追尾……他……他……”
我猛地坐起来,摇着那个此刻我最不想见到的女人的肩膀,出口的声音嘶哑而颤抖,“他在哪里?”
“8楼手术室。”
我拔腿就跑,12月的地板冰凉无比,却不及我的心,万分之一的寒冷。
我蹲在手术室的门口,抱着双膝,牙齿忍不住的抖起来。
当手术灯熄灭的那一刻,我的心好似突然停止了跳动。我急忙拉着走出来的医生,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而他,却只是对我摇摇头。
“不!”
撕心裂肺的哭喊声破空而出,回荡在空荡荡的幽深走廊里。
过往的淡淡惆怅
“唔,好香!”
程芸汐捧着饭盒,深深的吸一口气,一脸的陶醉。拿起盖子上的筷子搅拌了几下,然后呼啦啦开吃。
天知道程芸汐此刻装得多么辛苦,她晚上吃太多还未消化,而为了转移陆仁嘉的视线才不得不大口大口吃着炸酱面。心里默默的祈祷陆仁嘉善心大发,关心一下她,然后她就可以顺坡而下了。
“吃慢点,别噎着!”
陆仁嘉分心去看后视镜,声音满含关切与宠溺,早先的冷硬在只有两人的空间里消失遗尽。
Bingo,程芸汐暗自叫好,缓缓把饭盒放到膝上,然后笑得很狗腿,“嗯,真的很好吃!”
才说完话就打了个饱嗝,“呃!”
两人镜中对视,暗沉的车厢里看不清彼此的神色,不过陆仁嘉闷闷的低笑声倒是清晰地传到后座程芸汐耳里。程芸汐听到他压抑的取笑,不禁懊恼非常,却也不好发作,只能配合着干笑几声!
而她低头撇嘴的模样恰好又被时刻关注着她的陆仁嘉捕捉到,于是他爽朗的笑出来。这下子,程芸汐悔得要找地洞钻进去。
不过想着前一刻还冷漠得让她惊心无措的人现下终于又恢复了平日的和煦,程芸汐便也跟着弯起了唇角。狭小的车厢里,浅淡的温馨流动着;车外绚丽的霓虹照进来,打在他们脸上,好似阴影之中绽开的璀璨烟火。
一日下午时分,程芸汐接到安安的电话,盯着屏幕上闪闪的来电,眉头却跳了跳。
“程芸汐!”
程芸汐把话筒拿离一尺远,然而那端的尖叫也没减缓几分,可见说话之人声音异常浑厚。
“程芸汐!”
“你给我死出来!”
程芸汐捏着嗓子,刻意模仿低沉的男音,“对不起,您打错电话了!”
“装什么装,哼,程芸汐,你,你……”
难得听到安安语塞,程芸汐放下手中的画笔,五官都蒙上一层欢乐的光芒,笑容满面,“怎么了,温大小姐,说话都不利索拉!谁惹你了,我去咬他!”
故意把“咬”字说得特别响,程芸汐牙齿打颤,忍得极其辛苦,就差大笑出声了。
“程芸汐,我要问你一件很严肃的事情,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程芸汐屏住呼吸,然凤眼里闪过一抹狡黠,眼角眉梢都翘起来。
几十秒钟的沉默之后,程芸汐感受到那边的气场越来越强,才缓缓开口,轻声道“您,说吧!”
又一声大喝,“程芸汐!”
这一回程芸汐倒是答得飞快,铿锵有力,“有。”
“你是不是跳进坟墓了。”
“是。”
“你你你……”
程芸汐忍住笑意,平淡的接话,“我怎么了?”
“程芸汐,你怎么可以在姐姐之前进去呢?姐姐早就想好了,要做第一个踏进坟墓里的人,你剥夺了我的第一次!”
“哈哈哈哈哈哈哈……”程芸汐很不给面子的大笑,她家安安真是太可爱了。
“你还笑,不许笑,严肃点!”
程芸汐抚了抚起伏不定的胸口,又按住肚子,好一会才渐渐平息下来,语意极其认真的说,“安安啊,客观事实告诉我,你的第一次早已不再了!”
程芸汐仰靠向沙发背,低头去看被她吵醒的CC。乌溜溜的黑眼珠蒙上了一层睡醒后的迷茫,于是多了几分憨傻,小爪子在程芸汐衣摆处扒拉了几下,跟着低声“嗷嗷”的叫。程芸汐玩心大起,嘴角咧开,月华白的牙齿上一抹精光闪过。伸手去拉CC的耳朵,长长的耳朵被她直直的拉起来,隐隐可见土黄色毛发下藏着的嫩色耳廓。
手指稍一用力,果然,CC“汪汪”的叫起来,声音高了几个分贝。程芸汐盯着那双已恢复清澈的眼,它正无限委屈的望着自己,如受了委屈的小孩子一样。程芸汐的心瞬间变得极其柔软,手一松,改为轻轻的抚摸它。
过后她的手掌却停在了自己小腹上,似乎能够感觉到那里的脉动,程芸汐笑了,这是一种天身的母性吧!
“程芸汐,哼,我比你纯洁,你二十岁就……”
许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彼端安安的话戛然而止,呼吸似乎也被刻意压低了几分。程芸汐心里某道门却突然被打开,尘封的往事一瞬间涌进脑海里:她二十岁生日那晚,青涩懵懂的男孩女孩,一时意乱情迷,走进某个神秘的禁忌之地;然而毕竟年少,几乎是毫无经验可言,试了很多次,才依稀找到方法。
然而第一次,究竟是什么感觉呢?程芸汐循着记性回到那个渡假山庄的某一间普通的双人房,同时她却问道彼端的安安,“安安,第一次是什么感觉?”
温安安没有料到程芸汐会问出这个问题,顿了顿,“小汐,很痛,我唯一记得的就是痛!”
程芸汐浑身一震,手下不禁用力,手掌抓紧了衣料。
好像很多年前,脸庞还稍显稚嫩的女孩躺在男孩身下,皱着眉头,双手紧紧揪着床单,忍受着身体里某一处撕心裂肺的痛楚。而男孩同样是紧拧着眉头,神情矛盾,又痛苦又奋亢。男孩的吻轻轻的落在女孩潮红的脸颊上,他身下□的动作几乎没有任何方法可言,然后却是小心翼翼的。大滴汗水顺着古铜色的侧脸滑落,滴在女孩脸上,迅速与她额头细密的汗珠融合为一体;而恰好在这时,男孩猛地往里一推,身体一颤,接着是女孩的痉 挛。女孩终于张开紧咬着的唇齿,急促的喘息和呻吟溢出喉咙。他们的呼吸还未平复,男孩就俯身在女孩的耳边,一个字一个字伴着热浪般的气息喷洒出来,“小汐,毕业了就嫁给我!”
……
“小汐,毕业了就嫁给我!”
隔了五年的光阴,这句久远的承诺复又在耳畔响起,一个字一个字拉扯着程芸汐心中的那根弦。不知道是痛楚多一点还是酸涩多一点,她心头,五味杂陈。
悠扬婉转的歌声不知从哪一家的窗口飘出来,那是一首关于青春年少的歌曲,程芸汐喜欢的民谣女歌手这样唱着:
相册里那个傻笑的姑娘
脸颊上有青春在飞扬
旧了的记忆已开始泛黄
闭上眼 时间 流浪
二教楼门口的那片草场
我们曾经懵懂的展望
宿舍里夜聊的热闹开场
没有你 今后我 怎么办
那一年的我 那么的倔强
有你陪我并不孤单
这一刻的我 已变得坚强
我知道 你一直 陪着我
就像我 从未曾 走远
那天将手搭上你的肩膀
道别的话却停在心上
那一天的路走了有多长
挥着手 却无法 离开
二教楼门口的那片草场
听说已不是原来的模样
傻笑的姑娘听说已端庄
闭上眼 最初你的脸庞
那一年的我 那么的倔强
有你陪我并不孤单
这一刻的我 已变得坚强
我知道 你一直 陪着我
就像我 从未曾 走远
DI DADA……
记忆已模糊了我
你就是那个我
……
年少的何新宇一直活在程芸汐心里,即使如今他们已经面目全非,即使她已嫁人,而他终有一天会另娶。然而他们的曾经,是彼此的唯一。那是谁也无法抹煞的,在年少的单纯时光里,最最纯净的感情,虽然也许它稚嫩也许它不堪一击。
“安安,我从没想过,我会嫁给别人!”
是的,程芸汐从没想过,她的身边站着的人不是何新宇。她从没想过,她跟何新宇会是如今这般的局面,不似朋友不似恋人却似亲人。然而这一切的前提是,“我二十岁以前。”
“我没有想过,我会爱上别人。”
“安安,五年前,那天晚上,小宇就向我求婚了。然而不久之后,我却孤身前往异国。而同样,那些龌龊的事情,我从来没有想过会发生在我挚爱的亲人身上。”
“安安,多少年了,我一直活在怨恨当中。恨自己无知单纯,恨他们残忍狠绝。”
程芸汐对着话筒轻轻道出这些年的心声,她以为自己一定会咬牙切齿愤愤不平,然而她平静得仿若在讲诉别人的故事一般。原来时间,是这么好的疗伤工具;原来她,也可以这样心平气和的面对过去。
“可是安安,好奇怪,这些天我睁开眼睛,看着身侧躺着的那个人,听着他轻浅的呼吸,心一下子就柔软踏实起来。好似那些支离破碎的印记,真的就从我心底深处挥散不见了。”
“小汐,你爱上他了!”沉默许久的安安终于出声,却是抛出这样一句结论性的话。
程芸汐站起来,慢慢踱步至落地窗前,脚掌接触到微凉的地板,好像听到某人的唠叨声,“程芸汐,跟你说过多少遍了,喏,把拖鞋穿上。也不知道注意一点,你现在是两个人。”
“陆仁嘉,我就知道,你关心的不是我!哼。”
气嘟嘟的脸一偏,却掩不住满眼的笑意。
昨天,前天,好多天了,程芸汐和陆仁嘉,总是会重复这样的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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