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丹菁
前言
清初,摄政亲王多尔衮卒于马下,即位已久的顺治帝拿回左右朝政的实权,旋即下令灭多尔衮之宗族,杀其子弟,撤其封号。爱新觉罗多尔衮一族,几乎无一幸免,皆与多尔衮相见于黄泉下。
而命丧黄泉,早已渡过奈何桥的多尔衮也果真与自个儿的子弟兵相见,乍听之下,尚不能理解其灭门之因,但一忆起顺治对他的仇恨,也莫道此为意料外的事。
可他扪心自问,对于顺治,他向来视如己出,何以顺治今日竟做出这般罪愆滔天之事,全然不顾其颜面。
好歹,他也是他亲叔父,是不?
不成,他要回去,回去找他把话问个清楚、求个分明;否则,他何以再下轮回,度凄茫的一世?
他多尔衮力拔山兮气盖世,怎能咽得下这口窝囊气?
尽管要他魂飞魄散,他也要回到阳世间找那忘恩负义的顺治质问,更要寻那个令他在黄泉之下仍不得安心的玉儿,问她怎能伤他如此之深?
多尔衮的背脊一挺,无视押解他至幽冥路上的鬼卒,无视手铐脚镣,硬是反身撞开挡在前头的鬼卒,足不点地地直往来时路狂奔而去,飞快地来到先前刚过的奈何桥头。
眼看四面八方拢近他无力制伏的鬼卒,多尔衮把心一横,反身一跃,轻步点在幽暗不见底的河面上,如入无人之地似地闯过河面,再劲步游移在幽冥路上,一心只想往那筛落微光的鬼门关奔去。
只见那丝缕微光已在咫尺之内,多尔衮不禁加快犹如龙潜的步子,但黄泉幽冥的鬼卒岂会拿不下一个甫失凡身的魂魄?
见那数不清的鬼卒直向他逼近,齐袭而下,手持长矛,将他团团围住,而奈何桥彼端的牛头马面更是幽幽翩然而至。
“凡世鬼魂,岂可再留恋凡间,还不速随我等过这奈何桥?”马面将手上的锁链往他身上抛去,套住了他的颈子,霎时他感觉像是被烈焰焚身一般的痛楚,可他也咬牙忍下。
忍,他当然得忍!
大清江山是他一人打下的,更是他为了玉儿拱手让人的,而这即位的皇帝居然无视于他所立下的汗马功劳,甚而拆他宗祠、杀他子弟,这口气,教他怎么忍?
“我不走,我要回阳世!”他闷声道,怒如鹰隼的眸子狠狠地盯着诡邪的马面,硬是不愿就此妥协。
“你当你是谁?!”马面冷哼了声。
身旁的牛头赶紧向马面使了个眼色,在他的耳畔咬起耳朵。“此人不得任他回归阳世,我等得速速将他擒回,即使要他魂飞魄散也在所不惜,免得节外生枝。”
“怎么说?”
“他乃白虎星宿转世,属凶神恶煞之辈;当年因过于残虐无道,被佛佗逐下人间界,受那十世磨心之苦,现下虽已届满,岂料他仍是不改本性,即使杀得他魂飞魄散,也得断了他的后路。”
“真有此事?”马面一惊,回首望着离鬼门关约几步距离的多尔衮,不禁为自个儿捏一把冷汗;幸亏冥界鬼卒的手脚还算利落,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你,速速随我等过桥!”事不宜迟,马面扯着手上的锁链,想将这麻烦的人物送到阎王面前,但任凭他如何使力的拖扯,仍是无法移动多尔衮半分。
“你想抗命?”
多尔衮定定地望着他,流淌在双眸间的诡邪更是胜过马面几分,令马面不由得慌了手脚。
“你,不悔?”他冷冷地再问他一声。
“即使是魂飞魄散,仍是不侮!”他的薄唇诡冽地轻勾起魔魅弧线。
即使是魂飞魄散又如何?他等的便是这一刻,也唯有如此,他才得以凭这无用的魂魄再与上天赌一次。
只有他清楚,也只有他明白,确切地想起自个儿真正的身份;然而,玉儿带给他的苦太痛了,他不甘任她逍遥地置身事外,他要她后悔,后悔背叛了他!
“好,我成全你!”马面话一落,手劲一扯,套在多尔衮颈项上的锁链突地紧缩,箍住了他的三魂七魄,打算彻底地歼灭他的魂魄。
多尔衮睁大诡魅的眸子,咬牙忍住这焚入骨髓的炽烫,直要自己记得这一刻;若不是为了爱,他何以让出王位,拱出江山?但此刻起,不再有爱了,他将对自己的爱下咒,绝不让自己散去的魂魄沾爱,否则将血染大清!
“玉儿,既然你心底最重要的是大清,那么我就亲手灭了大清;既然你最看重的是福临,那么我就要他生不如死!你不愿意爱我,那我就把我对你的爱化为恨,把我的魂魄打散烙为怨咒,不论花多少时间,定要搞得你守住的大清,权——倾——朝——败!”多尔衮在心底发着重誓,捺不住这几乎要他灼散为迷蒙烟雾的赤辣麻烫,在一瞬间,俊尔的身影,迸裂为四道夺目的光芒,瞬间烟消云散。
霎时,大地激起巨震,青天轰隆作响,山动地摇之际混杂着刺耳的佞笑声,半晌之后,幽冥阴路依旧是暗沉一片。
“皇上,这乌云透着诡谲的雾气笼罩住整个紫禁城,实为不祥。”
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者,在夜半时刻突地遁入乾清宫内,未惊动守在宫外的绿营兵,不禁令顺治愕然。
“你是谁?”坐在须弥宝座上的顺治尽管惊愕不已,却也不动声色地问道。
“天机。”
“见朕有何事?”
“观星,占朝政之大和。”老者自袖中取出一面玲珑剔透的玉镜,放置在顺治的案前。“这天象之诡谲,乃因怨气聚生,而这怨气却又缘于天上星宿,故皇上不可不防。”
“这是什么?”尽管惊惶万分,顺治仍是强自镇定地把玩着老者置于他面前的玉镜,敛眉问道。“是保皇上万岁的护命符。”
老者挥了挥袖子,知晓离去的时辰已到,便往宫外闲踱步去。
“老人家,这东西到底是何用意?”顺治赶紧坐起身,跟着他走到宫外,才发觉护驾的绿营兵早已东倒西歪地昏睡在地。
“是为了保护皇上,更是为了保护我自己。”那老者徐徐地说着,顿了顿,又接着说道:“皇上切记,将这玉镜交到待会儿出生的阿哥身上,切记……”
老者话未说完,已然化成红光消逝,而顺治登时自梦中惊醒。
“是梦?”顺治自案上抬起头,抚去额上涔涔的汗水,却突地发现手中正拿着一面与qi书+奇书…齐书梦境中一模一样的玉镜,他不禁为之愕然,此时远处传来阵阵慌乱的脚步声,自宫外大声地喧嚣进宫内。
“皇上,贤嫔妃生下阿哥。”御前太监方由贤嫔妃那里听到消息,便连忙通报传喜讯。
“阿哥?”犹如巨石落地,方才梦中的对话令顺治惊愕不已,呆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来人,将这玉镜送至贤嫔妃处,赏给朕的阿哥。”
御前太监立即上前领过,欲转身离去时,又被顺治急急地唤住。
“替朕传算子太师傅,朕有话要问他。”
这一切来得太诡异,令他难以面对,但他还是得厘清这一切。若这“怨气”将危害他,他倒不以为意;但是若将危及他的阿哥,他岂能因一念之差而落得千古恨?
楔子
清康熙二十年
秋意萧瑟,秋风飒爽。
养心殿里传来三个男子不羁的笑声,不拘常礼之中,却又带点伺机而动的诡邪氛围。
“玄胤,你这话可真是有意思得很。”坐在须弥宝座上的男子狂傲之中却又带点识破人心的睿智。
“皇上见笑了。”
受封为醇亲王的玄胤,乃当今圣上胞弟,今儿个不为国事,纯粹是为了一叙而进宫。
“玄胤,朕已有多久没有这般与你笑闹一番了?”康熙淡笑着,一只手枕在龙案上,犀利的眸子里直瞅着一旁的玄胤。
“已有五年了,皇兄。”玄胤轻轻地扯动着刚毅的脸部线条。“自平定了靖南王与平南王之后,约有五年。”
“辛苦你了。”
“不敢。”玄胤抬眼眨动了一下,旋即又敛下眼。
他的心思转动快速,在心中拟出多种猜测,却不知道皇上今儿个邀他到宫里一聚,到底是所为何事;况且,他不只要他走这一趟,竟也邀了宣勒王府的玄荧到宫里,这也古怪得紧。
他到底是在打什么如意算盘?
“玄荧,你与科尔沁的贵锦处得可好?”康熙一抬眼,又转向身穿藏青色蟒服,默然不语的玄荧。“蒙皇上圣福。”玄荧抬眼,略薄的唇角微扯。
“贵锦的脾气是娇了点、贵气了点,若是你多忍让的话,她倒也是挺让人疼惜的。”他把玩着手上的玉镜,意味深长地道。
“臣知晓。”
玄荧诡邪的眸子轻敛,想起贵锦那副娇纵于顶的模样,心底不禁直摇头,但他又能如何?阿玛已逝,他理所当然地袭了爵位,蒙万岁赐婚,将贵锦纳为正福晋!这也是应该的,只是不懂万岁为何会招甫成婚的他入宫。
一阵静默之后,康熙方要开口,顿时感一阵地动天摇,仿似古怪的鬼魅自地底缝中窜出地面似的。
玄胤与玄荧立即奔到康熙的身旁护驾,却见他像没事般地坐在须弥宝座上,双眼直盯着玉镜。“皇上!”玄荧轻呼着,实在不懂这面玉镜有什么天大的本事,竟能让皇上带在身边、寸步不离,即使在这古怪的氛围之中,他仍是屏气凝神,目不转睛地盯着玉镜。
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朕不碍事,倒是顺天府一带地动了。”康熙目光炯炯地注视着玉镜,仿似上头真让他给瞧出了端倪。
“皇上。”玄胤与玄荧亦异口同声地轻喊着。
他俩凑到康熙的身旁一瞧,只见那玉镜上镜面光滑如水面、灿亮如月光,哪里浮现了什么东西?不过是一面玉打造的镜子罢了。
“玄荧,你代朕下顺天府探视灾情。”康熙盖上玉镜,转眸对住他。
“皇上又是如何得知顺天府一带地动了?”玄荧难以置信地盯着他手中的玉镜,心中讥讽着玄烨的痴愚。
他真以为望着那面玉镜,便能知晓天下事吗?
“玄荧,你可别小看了这面玉镜。”康熙煞有其事地喃喃说着,突闻殿外有人递牌觐见。
“皇上,佑实王府玄燮贝勒求见。”殿外守门的公公喊着,一见皇上抬手示意,殿外的人旋即登入殿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