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不去!”这雪如脾气倒真是倔得像一头牛,任我怎么拉也不肯走。
正僵持着,雪球汪汪叫了两声。
“哎呀!”雪如咬咬唇,拉起我便往清秋苑的方向跑去。
才刚刚跑出去不过两三步,身后有人咳了一声,不疾不徐地问:“江雪如,你是要上哪里去呢?”
她泄下气,耷拉着脑袋,嘿嘿笑一声,跟我齐齐回过头去。
只见林墨南斜倚着栏杆,双手交叉环在胸口,慵懒地笑着,一双凤眼饱含促狭的意味,斜斜地看向雪如。晚风吹过,白色衬衫的下摆轻轻飞扬。
雪如指指小雪球,结结巴巴地说:“墨南哥哥,我只是,带着小雪球,出来溜达溜达。哪里知道,哪里知道碰到了嫂嫂。”
“是吗?”林墨南一脸坏笑,“雪如,你又开始结巴了!”
“哪,哪里啊?”雪如直直盯着自己的鞋尖,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林墨南站直了身子,双手插在口袋里,吹吹口哨说:“我什么都看到了。”
语毕走向我们,扶起雪如的肩膀:“回去让碧儿上药就是,何必麻烦大嫂?”
雪如转过头对我笑笑:“嫂嫂,那我先回去了。改天再找你呢。”
我点点头,看他们离开。
天色暗得很快,转而就天黑了,映着灯笼的光亮,依稀还能看到他们两人的背影,暗想,这个墨南好不奇怪,自从我来了林家,从不与我说话倒也罢,竟一直高傲地当我这个嫂嫂是隐形人,其中莫不是有什么蹊跷?
重重夜雾从空中涌了出来,笼罩整个世界。我环抱住自己的肩膀,往清秋苑走去。
小别
光阴似水流逝,悄无声息。
谁在谁的掌心写下永远,谁在谁的耳边许下诺言。
清明过后,旭南随爹去上海看最新款式的衣裳。离开时只说去三五天,谁知这一去便到了三月末。走的时候樱花正开,风过处,落花阵阵。我隔着暖阳看他的背影,心里顿时充满哀愁。这男子回头朝我微微一笑,清新俊逸,可是那笑容分明又是如此孤单而落寞。
窗外有芭蕉,阵阵黄昏雨。看着窗外,再一次泪眼迷蒙。
水边沙外,城郭春寒退。花影乱,莺声碎。飘零疏酒盏,离别宽衣带。人不见,碧云暮合空相对。
在宣纸上写下秦观的《千秋岁》,墨迹未干,我轻轻叹气,林旭南,等你回来,我一定会告诉你那些未曾说出口的秘密。
细雨渐止,天空微露淡蓝。我推开门出了清秋苑,去门口看看,也许旭南就回来了。南风拂面,温润的湿意。转眼已是暮春,枝头只有仅剩的几朵花还未凋零,真正是绿肥红瘦。
绕过回廊隐约听见低低的呜咽声,我细细寻找,不见声音的来源。正打算离开时,小雪球从草丛里面钻出,浑身湿透,看着我的眼神是极其可怜的。
“小雪球!”我抱起它放在石凳上,小东西不停战栗着,瑟瑟发抖,我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细想还是带它回清秋苑洗个澡再生盆火给它驱寒。
刚抱起雪球回过身,眼前赫然站着一个人,白色衬衫外面套着件黑色马甲。
一种奇异的感觉从心里蔓延开来,那是久别重逢的喜悦,有笑容涌上了脸庞,我抬起头刚喊出一个“旭……”字便噤了声。
依然是一双凤眼,但是却少了往日的慵懒,嘴唇亦不是上扬着的。整张脸异常沉静,带着少有的稳重与内敛。
看看他的身后,空无一人,不禁纳闷雪如这小跟屁虫去了哪里,我顿觉不好意思,只得讪讪一笑,叫了声:“墨南……”
他咧嘴一笑,又恢复了玩世不恭,但是,却头一次定定地看我,一瞬不瞬。
我被他注视得手足无措,慌忙将雪球塞到他手中转身离去。
“清……”他顿了顿,叫道,“大嫂!”
那醇厚的嗓音,与平常说话的声音完全不同,倒是与一个声音非常相象。
我回过头,很是仔细地盯着他看,刚才何来一个“清”字?
他抱着雪球走到我面前,很是诚恳地向我道谢:“大嫂,谢谢你替我找回雪球。”
又是正常的声音,我不得不怀疑刚才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现了幻听,闭上眼睛摇晃着头这才恢复了平静,重新睁开眼对林墨南说:“没事,那我先走了。”
没走出几步,我愣在了原地,傻傻吐出几个字:“墨南?你……”
眼前的男人轻笑出来,叫了声:“清秋!”
我缓缓抬起头,眼前是朝思暮想了半月有余的人,泪水在刹那间蓄满了眼眶,视线有些模糊。他是在轻笑着,可是眼神薄凉,没有任何温度,看着我的目光是陌生的。泪滴了下来,没有人为我擦干,洒落地面,跟重新落下的雨水混合在一起,终不能分辨。他只是跟我擦肩而过,经过林墨南的身边,往清秋苑走去。
一直以为会是小别胜新婚,一直想象着重逢的情景,该是紧紧相拥,喜极而泣。而现实却是彻头彻尾的冰冷。
我停在原地,雨湿透发梢,衣衫往下滴着水。小雪球又呜咽了一声,我才意识到林墨南还没走开。
不管怎么样,我不能让墨南看见我的丑态,便低着头跑开。离开这里,哪怕早一秒离开都好。
重重推开了房门,他正坐在桌前看着我写下的词,见我进来,立刻将宣纸揉成一块,重重扔在地上,冷笑着说:“好一句离别宽衣带!柳清秋!”
我摸不着头脑,明明是他态度恶劣,却又怪起我的不是,这竟是我要等的男人!
我笑出声音,嘲笑自己的痴傻,亦嘲笑他的薄情。不过是半月不见,人心便再也无法猜透。
他完全不理会我失落的笑,起身拂袖而去,门被重重关上。
心已死,万念俱灰,那些未出口的秘密,在我的心底腐烂,与美好的记忆一同埋葬。
命运究竟是什么?让你成为全世界最幸福的人儿,一经别离,一夕间又将快乐全部没收,一无所有。
窗外的雨落了一夜,淅淅沥沥。我忽梦忽醒,头痛欲裂,似是在发烧,又忽冷忽热,想出声叫宝儿,可是喉咙像被什么堵住,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也许是天亮了吧,迷迷糊糊听见敲门声。
力气全无,我努力站起身扶着墙壁走到门边,见到宝儿的脸便摔倒在地,知觉全无。
有人在我床前走来走去,偶尔传来低低的说话声,好像,有好几个人。意识是模糊的,只感觉有冰凉的毛巾盖在额头上,不停地换着,随后,又沉沉睡去。
好长的一个梦,梦见朝远。
清冷的月光洒在街道上,朝远拉着我的手一直往前奔跑,街道狭长,像是没有尽头的样子。他跑得极快,我喘着气喊:“哥哥等我!哥哥等我!”但见朝远的背影渐渐远了。不一会前面出现了一条河,朝远在河的对岸看我,坏坏地笑着,突然就跟旭南的脸重叠在一块。
“旭南,旭南……”我很努力地叫他,可是嗓子哑了,我只能喃喃着。
“小姐,醒醒啊,小姐!”宝儿叫我,好像有谁在摇晃我的身体。我很努力地睁开眼睛。
这丫头怎么在哭?我伸出手想去帮她擦眼泪,可是手刚伸到半空中便直直地摔到被子上。我只有哑着声音问:“宝儿,怎么哭了?”
“没有啊……”她慌忙抹去脸上的泪,强挤出一抹笑,“小姐醒了,宝儿高兴还来不及。”
“我,我怎么了?”我皱皱眉,意识还不清楚。
“小姐,您昏睡了一天一夜,宝儿都担心死了。”她替我掖好被角,带着哭腔,“一直在发烧,大夫说得了重风寒……”
我看她眼眶发红,眼里布满红血丝,于是幽幽叹口气,唤了声:“宝儿……”
“小姐该饿了吧?”她忙站起身,自言自语着,“得去叫小玉送点粥来!”
我叫住她,问道:“宝儿,旭南呢?”
她僵在原地,半晌没有说话,许久才转过身来看我,那眼神是哀戚的,她摇摇头,语气异常失望,连姑爷二字都给省了去,只道:“他不曾来过清秋苑。”
“哦……”我把头转向床的内侧,两行清泪夺眶而出。柳清秋,你还心存什么希望呢?你就死了这条心吧。早就注定好的,你不是已经接受了吗?不过是陌路夫妻而已!
吸吸鼻子,我忍住了哭泣,转头看向宝儿:“我还真的饿了。”
她很乖巧地点头,跑出门外。
一碗粥下肚,精神好了许多。
我对宝儿微笑着说:“今后我们谁也不许哭了,知道么?就算在林家受了再大的委屈也要学会一笑置之,不然爹娘准会担心。”
她扁扁嘴,说:“可是小姐……”
我捂住她的嘴巴:“没有可是。”
她也不多语,笑笑:“这样总可以了?”
我拍拍她的头,直夸她乖巧懂事。
那丫头倒也真的开心起来了。
“那小姐再睡一会吧?”
我掀开被子,伸伸腰,说道:“再睡下去你家小姐的骨头都要酥了!你去帮我拿换洗的衣裳,本小姐要起床沐浴啦!”
林旭南,你以为柳清秋会一辈子为了你失魂落魄,那你就大错特错了!我永远为自己而活,任何人都不能再次主宰我的命运。
我笑着转过头看向窗外,已是暮春时节了。
爱情
心痛到极致便没有了感觉,我像是蘖磐之后的凤凰,越发意气风发了起来。
其间娘来过清秋苑看我,对于林旭南三字故意避而不谈,这样也好,我更是断了所有想念,日子终究还是要继续。
那日天气转晴,我心血来潮带了宝儿溜出林家宅子。
并不识得路,两人胡乱钻了几个弄堂眼前便出现另一番天地。
一条异常热闹的街道呈现眼前,店铺众多,招牌连着招牌,行人马车川流不息,小贩们吆喝着招揽顾客。十岁那年我也见过同样的景致,只是年年风景相似,岁岁心境不同。
宝儿哪里见过如此繁华的景象,嘴巴张得又大又圆。
我敲她的头,直笑她是刘姥姥进大观园。
这丫头憨憨笑着,拉紧我的手生怕走散。
走马观花般地穿梭在人群里,我与宝儿笑得开心,一人一串冰糖葫芦,像出了笼子的鸟,享受这一刻的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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