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娴,我要去杭州了。”
“去杭州作甚?大冬天的去看西湖?”她掰过我的脸,与我对视着。
致娴,你永远不知,在那个人间天堂,有我太多太多美好的回忆,太多太多难以舍下的亲人,太多太多未了的心愿,还有,太多太多的亏欠。这一去,怕是今生再也无法重逢,这一去,便是永不迁徙。
我摇摇头,一眨眼泪水便滴了下来:“致娴,这一去,我就不再回来了。”
她的手渐渐松开,垂在空中,蜷缩的手指,摆成一个寂寥而苍凉的姿势,眼睛蒙上了一层雾气,变得异常氤氲,低哑着嗓子喃喃着:“可是,为什么呢?”
我抹去眼泪回答道:“我的父母,在杭州等我回去呢。”
“真的?念秋你找到父母了?”她咧开嘴,睁大眼睛笑出了声。
“嗯!”我颌首,随即又叹了口气,“对了,你嫂嫂现在怎么样了?”
她又恢复了清冷的表情,蹙起眉头说:“还是老样子。医生说她有心病,如果不把那个结解开,怕是再也好不起来了。可是,谁知道她得的是什么心病呢?我哥为了她,消瘦了一大圈,好让人担心啊。”
这一刻,突然再也不恨方婷婷,我咬着唇,沉默起来。抬头看看天空,在心里低语着,宝儿,你肯定也原谅她了吧?你一定也希望她好好活下去吧?
我握紧致娴的手,坚定地说:“致娴,不要担心,她一定会好起来的,一定会的!”
她摇着头,轻叹道:“但愿吧。”
半晌,她抬起头看着我,眼睛依然蒙着重重的湿气:“你什么时候回去,我要送你上车的。”
我点头道:“等买了车票我就通知你。”
“嗯!”她挤出个笑容,说,“念秋,未必就是永别的,你有空可以回上海来看我,或者,我去杭州找你也行。”
“嗯,也是。”
又一阵风起,头发在风里翻飞着,我细细打量着致娴许久,颇是恋恋不舍:“致娴,我先回去整行李,有事给我打电话。”
“嗯,也好。方慕淮也正在等我去看嫂嫂。”
待致娴在副驾驶座上坐好,但见方慕淮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便下了车。
他倚着车窗,紧抿双唇一瞬不瞬地盯着我看,好一会才说了一句话:“念秋,我有话同你说。”
我只觉心中苦涩,垂下睫毛,不言不语。
他拉起我的手腕往门口一站,问道:“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我苦笑着看向他,说话的声音极低极细:“方慕淮,我的心被一个人装得满满的,再也装不下其他人了。”
他的眼睛忽明忽暗,压低嗓音问:“谁?”
我摇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低语道:“往往不知道真相的人会比较幸福,你又何必追问是谁呢?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不是吗?”
“呃……既然你不愿意说,我也不勉强你。”他的声音透露着一丝落寞。
我听着亦是有点落寞起来,抬起眸子苦笑道:“那我先走了。”
远处传来了一片嘈杂声,远远望去,大片学生手举写着血红大字的条幅,呼喊着口号向我们走来。街道两边站着好些看热闹的人,我突然觉得心头一堵。
回过头去,正对上方慕淮的眼睛,他扯动嘴角,极力露出了温文的笑。
穿梭过游行的人群,我握紧拳头,只觉手心一片湿热,摊开掌心,汗水渗透了细密的纹路,异常纠结。
我颇有些魂不守舍,心里异常空落,低着头往前面走去。
时局越发动荡,这盛世华年,已经到尽头了。
作者有话要说:总算离结局越来越近了,嘎嘎。。
乱世
冬天的夜总是黑得特别快,刚才还看得见夕阳的微光,这会儿看向窗外的时候,只是黑暗一片,这一片阴沉压在每个人的心底,将气氛渲染得极为诡秘。
间或有警车鸣笛经过,车灯在玻璃窗上一闪而过。
雪如紧紧抓住我的手,指甲几乎要嵌进我的肉里面,一阵一阵疼痛。我转过头去看她,只见她的额头布满细密的汗珠,在微弱的灯光下反射出淡淡的光亮。
我伸手擦去她的汗水,低声说:“会没事的会没事的,他们很快就回来了。”
接着看向站在窗前的林妈,问道:“林妈,有没有看到少爷的车子?”
“唉,还没有。”她的声音微微颤抖。
一股寒意带着巨大的张力,在屋里延伸开来,我不禁打了个寒战,忙对她说:“林妈,你过来坐着吧,站在那儿冷。”
“哎!”她应了一声,走到我们旁边坐下,缓缓抬起眼睛来看我,那眸子里面写满焦虑与慌张。
雪如的手指越来越冰冷,我拍拍她的脸颊问:“是不是觉得冷?”
林妈见她点头,忙站起身来说:“我去楼上拿个毯子下来。”
一时间,偌大的客厅只剩下我与雪如两人,呼吸声变得沉重起来,几乎都可以听见彼此的心跳。
车灯突然直直地照了过来,斜打在窗上,我慌忙放开雪如冲到窗边,灯光一闪而过又消失了。我耷拉着肩膀,心底的不安开始发酵,无限膨胀。
“嫂嫂……”雪如的声音很是微弱。
我回过头去,她的瞳孔在夜色里十分明亮。
林妈抱着毯子慢慢走下楼梯,门突然打开,带进来一股冰冷的空气,那两个男子一身黑衣,在路灯的光芒里,他们二人的表情很是凝重。
“旭南……”我觉得的声音颤抖得厉害,冲到门口紧抓住他的手。
“大家进去再说吧。”墨南压低声音望望围墙外面的树丛,对我们眨了眨眼睛。
“怎么样?票买到了吗?”我关上门抬头看旭南。
他点点头在沙发上坐下,疲倦地揉揉太阳穴说道:“好不容易弄到两张票,现在能走一个算一个。”
“墨南,你带着雪如先走!”他的声音清晰而响亮。
“不行!”墨南将那两张票放到茶几上,拉住了雪如的手,转过头来很认真地看着旭南开口道,“你跟清秋先走。你们好不容易在一起,不能在这节骨眼上出任何意外。”
“不行!”旭南坐直身子,打点起精神说,“雪如一定要先回去,免得姑妈担心。本想让清秋与雪如先走的,可是两个女人出门太不安全了,所以墨南,你陪雪如一起走才是上策。”
“我不同意!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先走!”墨南喘着气看向窗外,情绪有些激动。
“哥!”我拉着他的衣袖,说道,“旭南说得有理,你跟雪如先走,等买到票我和旭南就会立刻回杭州。现在爹不在,你一定得听他的话!”
“旭南哥哥,我不走!墨南说得才对,你们再也不能出什么意外。或者你们先走,或者,四个人都留下!”雪如紧抿着唇,声音低低的,但语气却是异常坚定。
第二天出门的时候整个城市笼罩在迷雾里,湿气带着冷意扑面而来。
车子缓缓开出林宅大门,我将头靠在旭南的肩膀上轻叹一口气,看来无法跟致娴在火车站见最后一面了。
一路倒也平安无事,很快便到了火车站。
我跟旭南提着行李深吸了一口气,旭南低下头靠着车窗对墨南说:“你们快回去,注意安全!可以买到车票就早点回来!”
墨南郑重地点头,我与雪如泪眼相对,挥挥手道再见。
旭南拉起我的手匆忙往站内走去,但见一群人与我们逆向而行,往门外走来,我颇是纳闷地看看旭南,他挤出个笑容走得更急了。
一中年男子经过我们身边停住了脚步,沙哑着嗓子叹气道:“你们是刚来的吧?快回去吧,火车站封锁了!”
我愣在了原地,旭南倒是从容,叹气道:“这样也好,我们四个人可以在一起了。”
出来的人越来越多,场面有些混乱,我往旭南身边靠了靠,他说:“我们走吧。”
正说着,一行穿着制服的官兵扛着枪从站内跑出来维持秩序,一边叫嚷着:“大家不要挤!按顺序出去!”
哪知这一喊场面却更加混乱了,众人开始相互推搡,我跟旭南就这样被挤到了角落,无法前行,更不能后退,只得站在原地待人群散去。
不过多时,嘈杂声便渐渐小了下去,回过头去,只有三三两两几个人背着行李走来,然后,就看到了方慕淮,他一身制服,远远地站在那里,英姿飒爽。
“慕淮?”旭南不肯定地看我。
我挽起他的手说:“不是,我们走吧。”
“旭南等等!”哪知他叫了旭南的名字,声音不响,却清清楚楚地传到我们耳朵里面。
旭南拉着我定在原地,方慕淮跑到我们跟前,眼睛里面写满了惊喜,连连问:“旭南旭南,真的是你吗?”
旭南笑出了声音:“是,慕淮,没想到在这兵荒马乱的时候还会碰见你。”
“是啊,人生何处不相逢。”方慕淮也笑了出来,挑高眉头看向我。
旭南轻拍我的脸,问:“清秋,你还记得吗?这是慕淮。”
我点头道:“都想起来了,记得所有事情,旭南。”
他这才抬头跟方慕淮解释说:“清秋没有死,只是失去记忆,好在现在恢复了。”
方慕淮松了一口气,笑道:“好久没有听到这么振奋人心的消息了。旭南,算来我们也很久没有碰面了,不如一起去喝杯茶叙叙旧?”
归来
茶香扑鼻,浅浅酌一口,芳香沁人心脾。
水汽氤氲,旭南扣紧我的手指,对我浅笑,尔后看向对面的方慕淮。
那方慕淮吹吹散发着热气的茶,抬起头来,眼睛似是沾了些水汽,一片迷蒙,那眼神像笼罩在暮霭里,任你怎么仔细去看也看不透彻。
窗外的浓雾已经散开,如许多个大雾过后的早上,阳光明媚得刺眼。一夕间有些错觉,以为依然是歌舞升平,现世安稳的日子,没有战争,没有逃亡,亦没有离别。
阳光穿过高大建筑之间的夹缝,斜斜打在身上,原本有些幽暗的茶馆顿时明亮了起来,温暖的气息四处散开来,我们三人就笼罩在异常安静祥和的气氛里,即使沉默着也丝毫不觉尴尬。相对而坐,悠闲品茶,许久没有这样的闲情逸致了。
“旭南——”
“慕淮——”
二人几乎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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