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走!”她勉力将他推开,从他身下爬起。他紧闭著眸,昏暗之中,她彷佛瞧见他半边脸肤色较深且有著奇怪的痕迹,但她没空管,也不想管。“你……你不能动了,是不是?我帮你!”小小的肩膀架起他的手臂,她咬牙撑起。
尉迟昭身材虽纤瘦,但是对她来说,还是难以顺利撑持。拖著他,就好像拖著千斤大石,举步维艰。
他的神智已然不甚清晰,只是挂念著:“你走……别管……”
“我不走、我不走!”她放大声音,藉此给自己再多一点力气。“你再叫我走,我会生气!刚刚你救了我,现在我救你,很公平……很公平……”她的唇瓣不能自己地颤著,她只好咬紧,尝到了血也不觉,因为,那浓厚的铁锈味本就充斥在她的呼息间。
“啊呀!”不小心踢到一颗石子,本来就走不稳的她往前扑倒在地,吃了一嘴土,细嫩的面颊也磨到了细小的尖石。她不在意,背上所遗留的浓稠湿意更让她没空去在意。“要走咱们一起走……爹说,做人要讲忠义,你对我好,我便对你好……所以我绝对不走……”
很快地再度站起来,她连要往哪个方向都搞不清,就算走偏了大概也以为是直路。踩著窸窣作声的杂草,她背著他,每一步都是那麽困难。
“……你对我好,我便对你好……你还要带我去逛市集吃馆子……才说过的事情你不能忘……”背上的人已经没有声音,她的心脏猛烈地跳动著,只盼能传达一些给他。
感觉到他修长的手指冷了点,她从来没如此惊惶过!
但求老天快点让他们逃离这里!
一阵强风突然吹起,她只觉得好像走出了树林,脚下一滑,滚下了一个斜坡!
碎石子跟著跌落,根本没有时间惊呼,人就躺平在泥地上。
容湛语大口大口地喘著气,身上多处关节都撞伤了,才一动,就痛得她倒抽凉气。无多休息,咽口唾沫,她匍匐到已经昏厥的尉迟昭身旁。
天响起闷雷,她眯著眼望向墨深的夜色。
“又要下雨了……咱们找地方躲雨,好不好?”打量著四周,黑漆漆一片,视像有个小山洞。
从後而抱著他的胸,她小步小步地吃力移动,好不容易才将他拖到那凹进去的山壁口。
“原来不是山洞呀……”她摸著没有凹入多深的石壁,喘不过气。“没关系,还是可以遮雨……”她将他昏迷的身躯摆放好,跪坐在他旁边。
突然一阵闪电划亮黑空,视野变得清明,她清楚地看到了他被雨水、血渍交错湿透的面容,愣了一下,不过随即很快地从怀中掏出一个密实的布包。
不知是手软了,还是勾到了,布包没拿稳,掉在地上,里面的东西撒落一地。
雷声轰隆隆地响著,她藏的银子和之前换装拿下的首饰滚得到处都是,她瞧也不瞧,只是趴在地上找著她想要的东西。
“在哪里……在哪儿……”她一时间找不著,恼怒地握著频频颤动不休的小拳头捶向地面,又连连吸了好几口气,才小心地摸著、抓著,总算让她拿到了那个小瓷瓶。“找到了……找到了……不要紧的……”她自喃著,将瓷瓶上面的布块拔掉,然後拉开尉迟昭上身的衣袍,摸索著他肩膀和胸部之间的刀伤。
将瓶中的药粉倒在他的伤口上,她扬起僵硬的嘴角微笑,“这是我们镖局独有的伤药,本来不想带的……没想到还是用上了……很好用的……不要紧的,你一定会好……然後记得要带我到处去玩……我还没跟你讲实话,也没有向你道歉……你一定要好好地听我说……”
手抖个不停,药粉弄得到处都是,她用另一只手抓住,却只是更严重的在抖。
“可恶、可恶!不要再抖了!”她毫不吝惜地将珍贵的伤药尽数涂抹在他身上,当她发现药粉一再地被涌出的血水给冲散时,她强自忍耐的眼泪终於掉了出来。“我答应你以後都不会再说谎了……你听我讲,我们来做好朋友好不好……尉迟昭……呜!”
哽咽一声,她受不了地抱著他失温的身体放声哭泣,她的泪、他的血,混在一起,分不清了。
雨滴大颗大颗地掉落,就宛如她的泪珠,在他胸前,有著震撼。
是谁……在叫他的名字?
很伤心地……
他想动,却发现肩上传来剧痛……很久以前,他也曾这样痛过……也是在一个夜晚……他满脸是血,拼命地跑,跑到那疼痛完全麻痹,跑到双腿几乎就要断去……他不知道为什麽他们要这样对他……那些人不是他害死的啊……不是……他什麽都没有做,这张脸……
记忆的片段不停地错乱,尉迟昭脑海里飞晃过好多令他窒息的画面,他……尘封很久却忘不了的画面……
有好长一段时间,日日夜夜缠绕著他,犹如梦魇。
“尉迟昭……你不要死……”
娇嫩的声音贯穿了他昏眩的意识,紧紧地拉住了他往黑沉纷流走去的步伐,他怔然,只觉不能再往那边走去了。又一声啜泣在耳旁响起,让他下意识地回过头,一时间,围困住他的可怕回忆突地消失了。
他望著一片黑暗,好疑惑,也没办法就这样继续沉睡,那哭声让他心中泛起怜惜,很想开口安慰,但他却不能随心所欲……
是谁呢?那样地在唤著他的名……
好熟悉……
他努力地回想,隐隐约约,彷佛见到含泪的美丽小脸在他眼前,抓著他的衣袖,叫他不要走——
啊,对了。他知道了。
是小十。
忽然涌起的疼痛,让他的肺叶紧缩了下,他突地爆出呛咳——
“咳、咳咳!咳……”
脸上还留有泪痕的容湛语被他吓一大跳!赶忙坐起身,就看见那双温柔似水的眸子慢慢地张了开——
“你没死、没死!不要死!”她高兴地弯身抱住他的脖子,又是哭,又是笑,脏污的脸上有著血块,有著伤痕,她的手掌也都破了皮,但她却恍若未觉。
“嗯……”尉迟昭任她埋在自己肩里,有些分不清现实与梦境,只能轻轻地回应:“……没死……别哭……”他虚弱地道,失血过多让他有点晕沉。
“我不哭!”她抬起头来,伸手在脸上胡乱地擦著,有限的视线下,她只是锁著那对清澈的柔眸,放也不放开。“你流了好多血……”她看了好难受。
尉迟昭闭了闭眼,好不容易才想起这是什麽情况,他……差点又掉入那个无底的黑阱里了,幸好,幸好有她。再抬起目光,他被挤压到没有空隙的思绪,因为她靠近的体温而变得舒缓宁静。
他欲坐起,却摊软如烂泥,她察觉他细微的动作,会意过来,赶紧扶他靠向山壁。
“谢谢……”黑暗中,他面颊薄烫。淡扬无血色的唇瓣微微一笑,他深吸口气抚平眩目的感觉,费力地移动另一边未受伤的绵软手臂,在自己脖子和肩膀两处各压了一次,而後叹了口气,“拿块布……按著就好……”他本想点穴止血,力道却严重不足,只能稍微抑制。
她闻言,马上撕开自己的裤管做布巾,按上他的伤口。
他闷哼一声,缓缓地吐纳几次,凝神调整混乱的气息,默念心法,调息内伤。
过了好久,昏眩感总算有点减轻,他掀起眼帘,见她仍是直勾勾地看著他。
他心头微热,柔声问道:“你……不怕吗?”
“我怕!我当然怕!”她再次伸手绕上他的脖子,一点都不在乎什麽世俗礼教。“我怕你死啊!你不要死!”冰凉的手触摸上了他不平整的脸颊,她没任何其它反应,他却一阵错愕。
他的面纱……掉了!何时?他居然没注意?
一种反射性的习惯让他撇过头,胸口急剧地震荡著,心惊漫天盖来。她看到了吗?知道了吗?有没有吓坏她?
脑子思绪纷乱,他从未如此不愿让人见到他的容貌过。
“你怎麽了?”虽然四周暗暗的,但她听到了他变快的心跳,连外头的雨声也掩盖不了。“有哪里痛吗?”她很紧张地抓起瓷瓶,拿开布,将药粉涂在伤口上,兴奋地发现流血程度比之前减缓,伤药也涂得上去了。“你看你看!血停了,可以用药了,你会好的对不尉迟昭?”她搜寻著那清亮的眼眸,他却不看她了。
心口泛起一股失望,她疑惑:“你为什麽把脸转开?你不对著我,我看不到你啊……”
他听到她的话,颤了下,才猛然醒悟。
是啊,这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她怎看得到他?
她看不到,她看不到的……
有种怪异的感觉侵蚀他的思考,他在心里挣扎了会儿,才慢慢地对上她未曾移开过的晶灿大眼。
“尉迟昭?”她抓住他的手。
确定她眼里没有一丝嫌恶,他像是放下沉重大石。
“我没事。”他轻轻地启唇:“你……在抖吗?”
“你不死,就不会抖了。”她握紧他的大手,将脸贴上他平坦的胸前,感受著他的心跳起伏,她露出笑容。“你会好的……吓坏我了……”
一阵肌肤相贴的温热触感袭上,他慢了些时才知道自己衣襟大开,露出了胸膛。
“小十……”他面容抹红,不知是因为伤口还是别的原因,身体又燥又热,对这种亲密不知所措。
才一动,就感到头晕不止,她抱著他不愿放手,悠悠气流之中,他听见她带著浓重的睡意低声软语:
“只要你在……我不怕……可以安心……”
接下来的音节都黏连在一起,没讲几个字,之前精神紧绷到快要断裂的她,就这样放松地昏睡在他身上。
雨,越下越大。
他却听不到也看不著,只徒留那圈圈涟漪越荡越深。
轻轻地,他抚著她落至他指间的发丝,任她的呼吸一缕缕绕著他周围的空气,幽然叹息。
碎杂的脚步声从远处踩水响起,他一惊,屏住气护著提供怀中的人。现在的情况,别说是逃了,连举起手都已是极为吃力。他额间冒汗。
“他奶奶的!血迹都被雨水冲走了,还找个屁!”粗俗的话语透过雨声传递而来,不甘的语调显示说话的人有多想揍人。
“一定在这附近,可别让贼人先找了去……就这样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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