码头的探照灯全部亮了起来,前方机枪已开始扫射,铺天盖地的枪声织成一张密实的网,向他们的三两车拢来。
霍清宁大喝一声:“跳车!”说时迟那时快,他一手环住向晚,一手猛力拉开车门,两个人几乎是被甩到了地上,又向后翻滚了好一段才煞住势头。她来不及多想,爬起来就被霍清宁拉着江边跑。
耳边的枪声越来越近,她忍不住回头看去,李庆竟然浑身是血地倒在了半路上,眼泪夺眶而出。一时几乎腿脚发软就要栽倒下去。“别回头!如果不能跳进去就死定了!”
前方的江岸已隐隐可见,向晚突然拐了脚,一时重心不稳便往前扑去。霍清宁停下来,半拖着她继续向前急奔……
霍宅。
“老爷子!不好了,二公子在码头遭埋伏了!”
“什么!”霍老爷子脸色煞白。后脚跟进的霍夫人一听,当场晕了过去。
“老爷子!”管家王福也急得不知所措,“不过现在没有发现二公子的……只是带去的人全部死了!”
霍老爷子脸上没有一丝波动,额角却隐隐暴出一道青筋,“去给我找!掘地三尺也要把二少爷给我找回来!”
九重天。
东少坐在椅子上,一腿点着桌子背面,人往后仰,“咯答咯答”地翘着椅脚,一边叹气,“这日子这么越过越无趣?”
“砰!”地一声,却是白玫瑰破门进来。
他一记没点住,几乎要从椅上跌下来,刚想叱责两句,白玫瑰却一脸苍白地说:“外面在传二公子在码头遭伏!”
东少一惊,这次腿一软,手没撑住,真的从椅子上滑了下去,重重地摔在地上。
第 38 章
天空里有点微云,月亮正升到树梢,只朦朦胧胧的一弯,月色并不甚明亮,照在江面上,便如起了烟雾一般。江畔有一盏风灯半明半暗,影影绰绰地照着岸边的两抹人影。
“向晚,你还好吗?”适才死里逃生,她的大脑钝钝的,耳旁只听得他微凉的声音。
“还,还好。”向晚看了一眼自己肿得像馒头大的脚踝,问,“二公子你怎么样?”
过了一会,她才听得他的苦笑声,“不太好。”
她这才转过头去看他,他的脸在月光下白得像一张纸,额上一层细密的冷汗,白衬衫也被鲜血染红了一半……
“你中枪了?”向晚的声音有点颤,对了,在跳江前的那一趔趄,应该就是那时。
“还好,没打中脊椎,死不了。”口气仍是那样的淡漠,仿佛在诉说着别人的生死似的,“再过两个小时天就要亮了,他们只要沿着江就会找到这里,我们得赶紧离开。”
“我站不起来了。”他的声音里居然有轻微的笑意,“向晚,去拣根木棒来。”
向晚一瘸一拐地找木棒,可是这里是江边,不是森林,哪里来的木棒?
她踌躇。
“就用那盏风灯的竿。”他清冷的声音仍是那样镇定,在这空荡荡的黑暗里听来格外分明,“小心一点,慢慢来。”
张婶如往常一样,天蒙蒙亮就披衣起来,开始干活。
正在给鸡跺吃的,忽听到门前沉重的脚步声。
不会是小偷吧?她心里这么想着,忙放下刀,走到院子门口细听。
脚步声并不算大,怪异的是有压抑的呻吟声,间而有一男一女两人轻微的交谈,她靠近门,听得那女的说,“就这里好不好?”
然后是一个男的清冷的声音:“不行,太近了,危险。”
“我不管,你不能再拖了。”接着便是一阵沉默。
走了?张婶兀自庆幸时,却传来一阵敲门声,她一惊,差点叫出来。定了定心,打定主意不开门。
敲门声并不大,却一直固执地响着,时间久到即使傻子也直到屋内不可能有人,可敲门声还一直响着。
“算了,看来没人。”张婶听得那个男人开口道,“敲了这么久,不是聋子都听到了。”
“不对,我刚听到这里有声音的。”那个女人似乎仍不放弃,还待要敲。
张婶瞅了眼屋内,去把刚才的那把刀拿在手里,拉开了门,透过门缝压着声音问,“你们找谁?”
入眼的是一对年轻男女,男的俊,女的俏,都有着极好的样貌。她一看,放心了点,又把门打开了点。
“大婶。”说话的是那个女人,“我们半路被人打劫,可否行个方便?”
“打劫?”张婶怀疑地看着他们,这一片治安一向好,从来没有听说过什么打劫的事情发生。
她退后一步,准备关门。
那个女的连忙上前一步,用手撑着门,陪笑着说:“大婶,我们真的不是坏人。”
张婶依旧戒备着,心想,坏人又不写在脸上,再说,就是你写在脸上,我都不识得。想着就要关门。
“大婶!”那个女的急了,隐约带了哭腔。张婶只觉手心一凉,低头看时便是一只晶莹剔透的玉镯。
“大婶,这是上好的羊脂玉,你拿着去当铺应该可以换一年半载的粮食。”她回过头看一眼那男的,接着又说,“我们只住两天,一定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张婶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那男子低着头,似乎感觉到她的目光,骤然抬起头来。张婶这一看又是一惊,他一张脸一点血色也没有,白得好像她手心里的那一只羊脂玉镯,那男的仿佛站也站不稳,全依赖那一根木棒。
原来是受伤了,她心里想道,再看看手心里价值不菲的玉镯,退后一步,把门打开,“好吧,你们就住两天吧。”她心里想着:一个女人,一个受了伤的男人,估计也不会闹出什么事来。
第一缕晨光透进房间,屋里渐渐明亮起来。向晚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竟靠在霍清宁的床边睡着了。从来没有这么贴近这么安静地打量他,第一次见他,是在霍家宅子里,水晶灯光那么耀眼,她都看不清他的脸,只记得他低沉而清冷的声音,那么遥不可及。谁能想到现在,她只要一伸手就可以触摸到他温玉一般的脸颊……
正胡思乱想间,却见他蓦然张开了眼睛,她一窘,顿时羞红了脸,“你,你怎么样了?”
“还好。”他微微诧异于她的表情,只当她害羞于他对张婶的那一番说词。
“我们运气很好,村长的儿子刚好回来,他是绥州仁爱医院的住院医生。”她起身替他倒水,一面说道,“医生说,要注意伤口感染,要是发烧就麻烦了。”
就着她的手喝完一杯水,他才觉得身上昏沉沉的无力,突然一只冰凉的手探上额头。
“你发烧了!那医生昨天已经回去了!”向晚急得团团转,“这下怎么办?”
“没关系。”霍清宁镇静地开口,“我身子底子好,你只要做些常规的措施就好。”
张婶坐在院子里择菜,望一眼房间窗户,笑得神秘兮兮。原来是逃家私奔的啊。也难怪那个女孩不肯说实话。不过,那男子的家里也太狠心,怎么能拿着枪追出来呢,这不?伤的还是自家孩子。
“张婶,”向晚的脚还没有完全消肿,她跌跌撞撞地奔出房间,“发烧了该怎么办?”
“怎么啦?”张婶连忙放下手中的菜,“你男人他发烧了?”
此时向晚也顾不上害羞,连忙听张婶的吩咐在院子里打了井水又拿了烧酒进屋去。
“擦身?!”向晚惊叫起来,不是绞块毛巾覆在额上就好了吗?
“对啊,你要不停得拿烧酒给你擦拭,这样才好散热。”张婶递过毛巾和烧酒,还不忘交代,“你擦的时候要用力点,这样才有用。”一边说着一边关上门出去了。
“你,那个……”向晚借着咳嗽声掩饰尴尬,“张婶说你需要……”
“我都听到了。”霍清宁直接说,“不用那么麻烦。我睡一觉就好了。”
到了次日上午,霍清宁的烧没有退下去反倒愈加严重了,一会儿清醒一会儿迷糊的,嘴上撩起一溜青紫的水泡来,脸色却苍白的可怕。
朦朦胧胧中听到两个交谈的声音。
“张婶,这么下去不行,能不能去城里找个医生?”
“医生?这怎么行哦!你不知道这一来一去有多少路,再说我愿意去人家还不愿意来哦……”
后来只觉手臂上一凉,人便又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迷迷糊糊间只觉身上一阵沁心凉,霍清宁惊醒过来,原来向晚解了他脖颈间的两颗纽扣,正在用烧酒帮他擦拭。
两个人隔的这样近,她身上淡淡的花香萦绕在鼻尖,他只觉一阵眩晕,仿佛透不过起来,挣扎道:“什么时候了?”
向晚只觉浑身血液都向头顶冲去,面上像要烧起来似的,“大概三点了。”
他仿佛被她的表情感染到了,半晌脸上浮起一个微笑来:“我好多了。”
“我把你的表给张婶了,让她当了找个医生来。”向晚的声音有点懊恼,乡下人赤裸裸的贪婪,得了一只羊脂白玉的镯子还嫌不够,若不是他的病拖不起,而她身上实在没有值钱的东西了,也不至于把他的东西拿了去当。
“我的表是一个英国大使送的。”看着向晚不着边际的样子他决定直接点出重点,“我的表很贵。”
很贵?向晚愕然,堂堂霍二公子难道会在乎一块表?!她转过头看着他苍白冷峻如岩石,眼神却又那么温暖……磕磕绊绊地回答,“我赔你一块好了。”
霍清宁眼里的笑意更浓,语气已经明显地不怀好意了,“这表是定制的,全世界就那么一块,你要怎么赔我?”
全世界就一块!
向晚傻了,那怎么办?
还没等她想出办法,那厢已经开口,“向晚,过来扶我起来。”
“哦!”她傻傻地跑过去浮起他,又觉得不对,“二公子,你要拿什么,我帮你拿。”
“衣服。”他简洁地回答。
哦,好。衣服。
可是——“二公子,你要衣服干什么?”
他边穿衣服边解释:“我的表太特殊,张婶很有可能已经被发现了。我们要马上离开这里。”
院子外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