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多,还有一点对我的同情,跟看街上的乞丐没什么区别。夏欣,曾经那么耀眼,让许多女人看一眼就会生嫉妒之心。而现在,她就是茶余饭后的消遣,人人都可以骂她。
我不会忘记那一天,三姑六婆眼里的同情,看我就像看一只被抛弃的小猫小狗。
电话还在叮铃铃地响,我没有力气去接。“咚咚咚。”房门敲得咚咚响,门外,是那个差点成为我继父的人。他很有钱,有钱到能够担下夏欣挪用的公款,代价就是她必须嫁给他。
那个深夜,她跟那个男人打电话说:“无论等待我的是什么,我都不怕。小麦最重要,对不起。”
我偷听到了,很感动,当时不懂她在说什么,只知道她说了我最重要。
夏欣很美,美到我一度怀疑我不是她的亲生女儿,岁月似乎没在她脸上刻下太多的痕迹。我一遍遍地翻相册,想找寻到小时候的温暖,才发现我与她的合照寥寥无几。
有一张照片,爸爸蹲着,我坐在他的肩膀上,还是小光头,妈妈握住我的小手,笑靥如花。她耀眼得如同九十年代的明星,有一种别样的气质,就像一个谜。
我从来都没有与妈妈的家族有过任何联系,没有外公外婆舅舅姨娘之类的概念。有时候我还胡思乱想,夏欣会不会是富翁家的小姐,但我的外公看不上史青云这个穷小子,夏欣就跟他私奔了?
很多人说我长得像夏欣,除了有点黑。我有自知之明,跟夏欣比,我差远了。
法**,她剪着短发,穿着代表罪的衣服,可她还是那么耀眼。我不想去那样的地方,那里庄严肃穆,似乎能把空气冻结,像一个不能逃脱的牢笼,可我知道,我必须去,此次别离,我很久都别想见到她了。
沈泽洋和安鑫都在,都面无表情,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真正的痛,如鱼骨卡在喉咙,咳不出又咽不下,哭不出声,说不出话。
走出法院大门,我只想扇自己一巴掌:“史麦儿!你个混蛋!真正的悲剧面前,那种王子公主才有的爱情——算哪颗葱!”
早在离婚时,他们的财产就已经划归在我的名下。刚放暑假,妈妈就迫不及待让我去公安局照相,办临时身份证,改房产证上的名字,我竟然没有察觉到异样!直到她和安鑫的妈妈一起去自首。
是我害了她……
如果不是我逼她,如果不是我无理取闹,这一切都可以挽救的……
可惜没有如果,我必须为自己犯下的错付出代价,如同等待夏欣的是七年的牢狱之灾。
我不想见熟人,不想听三姑六婆的劝诫,不想跟着史青云去广州,我早已经习惯一个人。
我习惯照镜子,对着镜子自己跟自己说话,自己骂自己。把从前的照片铺在地上,贴在墙上。翻出海龙哥哥的喜糖,在地上摆出各种图形。我减肥成功了,比苏阳阳更骨感,却再也没有兴趣吃喜糖。
联谊网吧,我把键盘敲得哗哗响,直到空格键被我敲坏。炫舞是玩不成了,我登入“地下城与勇士”,发现安鑫也在。
【狗尾巴草】:星星,带我刷图。
【帅到被人砍】:你在哪儿?
【狗尾巴草】:西海岸,罗莉安旁边。
“狗尾巴草”旁的罗莉安很可爱,她是一名药剂师,有一只小宠物,长得既像龙又像狗。
“狗尾巴草”是我,“帅到被人砍”是安鑫,创建角色时,我们互相鄙视对方的角色名。狗尾草的花语是“坚忍、不被人了解的、艰难的爱,暗恋”。或许我不懂爱,只是觉得狗尾巴草风吹不倒,雨打不残。
我喜欢上了游戏的那种感觉,网吧是个好地方,大家都专注自己的事,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人会闲得无聊,开着几块钱一个小时的电脑,去讨论我的妈妈。
只有跟安鑫在一块的时候,我才觉得是公平的,别人对我最多是同情,而他,不一样。我们很默契,从不提及那件事。我开心地玩游戏,跟“联谊”里的其他人没有任何区别。
“你瘦了。”我和他再次见面时,不约而同地说。
安鑫要进云城中学读高中的消息,再次轰动了这个小镇。
“哎呀!作孽啊!那么好的孩子,就这样毁了!”
“这孩子怎么想不通呢?拿上一辈的事作贱自己……”
他们不会懂,不会懂那种疯狂想要逃离的感觉,我懂。我想劝他,话到嘴边,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说教,我已经听不进去,无论谁说,我都情愿自己是个聋子。古人云:“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再说,上网,通宵打游戏,我也有份,我有什么资格说他?
网管放着沉珂和光光的新歌《飞向别人的床》,这首歌前奏的调子非常优美,歌词不堪入耳。沉珂那种迷醉,如同香烟味道的声音,让我着迷。
我迷上了沉珂。但没有冲动到追随非主流,没有打耳洞,没有学她在脸上纹一只蝎子,没有迷上香烟。只是去发廊把一头长发拉直,中分,这就是我今后的风格,跟我的妈妈一样,不是说我像夏欣吗?这样更像!我就是她女儿怎么了!
有传言说,沉珂死了。镜子前,我哼唱着:
你说你迷恋纯粹的黑色
走不出那间神秘的黑房
是否那哥特的打扮
血液的甜腥
只是为了掩盖心中最真实的悲伤
惑意的双眸背后,又埋葬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绝望
那是一点点的积累
疼痛与麻木
欺骗与谎言
慢慢爬上你脆弱的心脏
你的爱恨成就着无知者的幻想
他们建立起一个妄想中的国度
却不知你根本不屑走近
你的孤单谁又真正了解
一段预谋的过往
擦出含恨的泪光
外表冷漠的女孩
你已经睡了
昏黄的街角
只有听觉最安详
你是否习惯在午夜不停地写字
抛弃所有自以为是的假装
唱腔中浮动的歌特气息
就连灵魂一起交付给仁慈的主
渴求得到深入骨骼的洗礼
爱的荒谬
罪的本原
我们哭着请求你能回头看看
那些爱你的人们
他们心里
是不是装满了悲伤的悼歌
生命轮回不息
你的笑容却获得永生
死亡的真谛不过就是
无限地接近重生
☆、37
在你眼里,那只是对付我的手段。
对于我来说,你崩塌了我的最后一片净土。
--------------
一年就这么过去,初一8班变成了初二8班。我披着齐腰的长发,穿一身黑色的长裙走进去。
闹哄哄的教室一下子安静。
“天呐!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哪个老师呢!”
“好瘦,好漂亮,身材好好啊——”
“好高啊!”
没错,我还踏着一双鞋跟五厘米的凉鞋。
这条雪纺裙很美,很成熟,穿在我身上松松垮垮的,有一种别样的慵懒感,在竹海县城买的。老板不停地夸我穿着有多美,夸得我心虚,连最基本的合身都做不到,美你个头啊?
试衣镜前,我皱着眉头,“松松垮垮像什么?有没有小号?”
老板一脸肉疼的模样,“妹妹呀,你人高挑,穿着很合身呢,这是最后一款加大号,175的长裙,卖缺码了,只有亏本儿,180块,我真的把门市费运费都亏里面了!”
哦?缺码?好像是,我穿着都到脚踝了。
“可是,你不觉得太大了吗?还沾满了灰。”我一脸嫌弃,“50块,不卖走人!”
做生意不容易,老板极力压制想骂我的冲动,“妹妹你说笑吧?一件t恤都不只50。”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我直步出门。
“80——真的不能少了!”老板叫住我。
“55——我只能让步到这儿。”我回过头。
最终,那条黑色的雪纺裙被我带走,55块。事实上,我很喜欢它,第一眼就看上了,非它不买。走出那家店,我心情舒畅,砍价,真的是一门学问!苏阳阳真教会我不少东西,她的猎爱秘籍,同样是砍价宝典,再喜欢一件东西,都不能表现得非他不可,不然就等着被宰。
为了躲避幺叔和我的爸爸,我特地去竹海县城玩了几天。幺叔很孝顺,把奶奶接到深圳去享福,他劝过奶奶很多次,可奶奶坚持要守在老屋里,谁劝都没用。这次地震,奶奶终于没了理。
我多想去送奶奶啊!可那两个人,是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到的人!一个害了我的妈妈,一个害了小雨。我提前得到消息,史青云要回来接我去广州,所以,我逃了。
我买了很多从前想买,却舍不得买的东西,手机、衣服、护肤品……我要改变自己!从穿衣打扮到气质!我要让那些看笑话的人知道,我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可怜。没爸没妈,照样能活得很好!
史青云不是老板,假期有限,没工夫跟我慢慢耗,估计时间差不多了,我就回云城。
学校是个好地方,云城中学也算竹海县排名第二的重点中学,论校史,比竹海一中更悠久,汇集了竹海县各个地方的学生。那么重大的挪用公款事件,还上了市电视台和市日报,可学生的兴趣都在湖南卫视,没有人去关注我的妈妈。
同桌文星宇一下子拔高了许多,轮廓分明而立体的脸庞,张扬着青春活力,他是个潜力股。突然发现,肖媛媛的眼光还不错。
“史泰克……你又不好好吃饭!再瘦下去就不好看了,真的。”
“哎,为了避免成为史球球,我可费了不少劲呢。”我抿着嘴笑。
文星宇突然很认真地说:“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要相信,还有我。”
“肉麻!”我把书架在头上,趴着睡觉,昨晚我打了一个通宵的游戏,现在很困。
不知睡了多久,文星宇拿钢笔戳我,“醒醒……老年人来了!”
我迷迷糊糊地听到了,可我眼皮跟粘了胶水,脑袋像灌了铅一样,怎么也抬不起来。
他又敲我的课桌。
“烦不烦呐!”我胡乱地抓过两本书搭在脑袋上。
“哈哈——”
“哈哈——”
……
我忽然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顶着沉重的眼皮,迷迷糊糊看到了一张肥得流油的脸,面色铁青。
老年人!
顶我头上的书非常配合地滑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