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了谎,我告诉她,我不是。
并非为了面子问题,而是我不想在那时让她知道,一直以来,我的眼里、心里都只容得下她,无法多看其它女人一眼,更别提与她们发生亲密关系。
我曾经对她说过,有些男人可以深爱一个女人,却和另一个女人上床。
但我不是!我没有办法在爱她的同时,去碰触另一个女人。
这份深到连身体都无法背叛的感情有多沉重,我自己知道,我不想她去背负感情的压力。如果有一天,她说爱我,那必然是真心真意,我不要她因为觉得亏欠了我什么,而去刻意回报,这对她不公平。
我想和她从头开始,一点一滴,慢慢地释放我的心意让她看见,十八年都等了,我并不急于一时。
我不会说任何口头上的甜言蜜语,但是--看菜单时,第一个浮现脑海的念头不是我要吃什么,而是她会喜欢吃什么。
天冷时,想到的不是要加件保暖衣物,而是不在我身边的她会不会冷。
下雨时,担心的不是自己会不会淋湿,而是赶在她被淋湿前去接她。
逛街时,思考的不是我需要什么,而是该为她添购些什么。
她一个颦眉,我就知道她为什么不开心;她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我了如指掌;只要她一通电话,我再远都会飞奔过去接她;她想找人说话时,我可以一晚不睡的听她吐苦水;生活琐事,我替她打理好,从不需她伤神;她生病时,我不曾离开她身边一步……
如果在我为她做尽一切之后,她要是还不清楚我有多爱她,好,那也只能说我这个人彻底失败,我认了!
最近,意外听到一首歌:它叫“爱情的海洋”,我细细品味其中的意境,愈听就愈觉得心有成成焉。
决定了,以后不能再唱那首哭死人的“街角的祝福”,要改唱“爱情的海洋”了。
找个机会,唱给海宁听吧!
听完她将会明白,我这颗为她痴狂了一辈子的心。
※※※
海宁那天离去时的幽寂眼神,一直在我脑海中回绕,挥之不去。
心底隐约惊觉,她落寞神情下,藏不住的酸楚心事;也隐约知晓,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我和她,从来都不只兄妹那么单纯……
白天繁重的工作量,明明已经让我累到快挂掉了,但是躺在床上,就是怎么也睡不着。有好几晚,就这样想着她空寂的眼神,辗转难以成眠。
一直到昨晚,和家人吃饭时闲聊起-…
“真好,你们都回来了,今年圣诞节总算可以大家团聚在一起过节了。”
“没呢,还差海宁。”予洁冒出这句,妈立刻沈下脸。
“提她做什么!”
“我又没说错。”错过妈之前颁下的那道懿旨,予洁一脸无辜。
“几时开始,你也把她当这个家的一份子了?”爸饶富兴味地问。
“她本来都是,只是我们一直不肯承认而已。”
“说得真好听,她算是什么一份子!”妈一脸不悦。
予洁怯怯地看了我一眼,我埋头吃饭,没理会他们的争执,但还是听见她小小声地说∶“就算当不成媳妇,她还算是这个家的女儿,对不对,爸?”
“这得间你哥了。”我不得不承认,爸这个太极拳打得真好。
他们针对的,根本是“媳妇”这个字眼。
我不吭声,但是予洁并没有放过我。“哥,你说呢?”
“既然知道海宁也是这个家的女儿,你以后就少欺负她。”我避重就轻,淡淡地抛回话。
“那是以前嘛!”予洁吐吐舌。“所以现在结论是,圣诞节叫海宁一起回来?”
“我不准!”妈立刻强烈反弹。
“三票对一票,妈,民主时代,请尊重民意。”予洁还真不怕死。
妈转而向我寻求声援。“予默,你忘了她以前对你做了多过分的事,你还--”
“妈,你不要挑拨离间哦,那明明是我有错在先,事情都过了那么久,哥也不计较了,你干么这么记恨?”
“你哥有说他不计较吗?要你多嘴。”
“本来就是--”
唉,又吵起来了。
这个家就不能有片刻安宁吗?
“好了,你们都不要再为我的事争执了,海宁想不想回来都还不知道。”我放下碗筷,完全失了食欲。
“哼,她不回来最好,省得我见了她,血压又要升高。”
“可是这样海宁很可怜耶,看着别人欢欢喜喜地全家团聚,她却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对着四面墙吃饭,感觉一定很凄凉心酸……”
我不想承认,但事实上,予洁说进我心坎里去了,那正是我无法宣之于口的念头。
所以,我还是来了!
在前去找她的路上,我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qi書網…奇书轻揉隐隐抽痛的太阳穴,沉沉地吐了口气。
昨晚,又要命的失眠了,再这样下去,我一定会严重精神衰弱。
我将车停在外头,徒步进入校园,问了几个人,找到位于三楼的教职员办公室。
“请问,佟海宁老师在吗?”
我问了一个正在批改作业的女老师,我想她应该是国文老师,因为她正在批阅的是作文簿。
女老师抬起头,看到我时,表情有些痴呆。
“小姐?”
“啊……噢!”她像是刚睡醒似的。“你刚刚说什么?”
对这状况我已经见怪不怪了,自动自发又重复了一次。“请问佟海宁老师在不在?”
“海宁?”她又讶异地上下重新打量了我一逼。
“有问题吗?这个眼神我就不大了解了。
“她在教学楼上课,还有半个小时才会下课。”
“那我方不方便在这里等她?”
“可以啊!”她指了隔壁再隔壁的座位。“她的位子在那里。”
“嗯,谢谢。”我拉开椅子坐了下来,大致浏览过整理得整洁明净的桌面,视线停在桌垫下的课表,对于其中居然有音乐课这件事感到十分讶异。
“她也教音乐?”我转头问。她不是痛恨死那些豆芽菜了吗?
“是啊,兼个两堂,教好玩的而已。她是三年前到这所国中任教的,前两年利用晚上的时间进修。”
三年?那不是我一走,她就回台北了?
“我记得--她对五线谱并没有兴趣。”
“我也问过她,为什么要这么拚,想当个全方位的教职人员啊?她说和拚不拚无关,她是为了一个男人。”
我一顿,偏头回视她。
她眼中的兴味相当浓厚,我很难假装没看到。
“为什么这样看我?”
“你和海宁--认识很久了吗?”她别有深意地问我。
我点头。“是满久了。”从她不包尿布之后到现在,应该够久了吧?
“你该不会姓程吧?”
“咦?”我惊讶又不解地挑眉。“你怎么知道?”
“哈!果然是你!”
我怎样?怎么她说的话我都听下懂?是我变笨了吗?
“嘿,你知道吗?海宁对你很痴情哦,现在要找这样苦守寒窑的坚贞女子,真的是不多了,你可别辜负人家。”
我呼吸停窒了下。“为什么这么说?”
“放眼整所学校,谁都知道她在等一个男人,几个对她有意思的男老师,看她那么痴心,想不放弃都不行。有时看她那样,还满不忍心的,你自己想想看,一个才二十三岁,正值灿烂年华的女孩,每天除了上课就是回家,不接受任何人的追求,也不和谁出游,把青春明媚的二十岁搞得像是行将就木的六十岁,一天天翻着日历数日子,生活沈闷得连我都想为她叹息。
“一个人的时候,她总是重复弹同一首曲子,弹得眼眶泛泪,我不敢问她,总觉得那是她一段很伤心的往事,也许,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
说完,她等待着。
我并没有告诉她为什么,因为我自己也有很多为什么。
那些不敢面对的真实,经由第三个人毫无保留地揭露,让我连最后的自欺都做不到。
我以为,她早已释怀,能够接受另一段感情了,从没想过她的心可能还在我身上,不曾收回--或者,是我懦弱得不敢深思这样的可能。
心,微微地酸着、疼着,海宁--为什么这样傻?
她明明可以有其它的选择,找寻另一个快乐的可能,何苦紧抓着一份支离破碎、面目全非的感情不放?
当心已经千疮百孔,再怎么补,也补不回最初的完整无瑕,这些,她不明白吗?
何苦呢你,海宁。
“咦?海宁回来了。”女老师探出窗口,朝着往这里走来的海宁招手。“海宁,有客外找哦!”
海宁大概是停住了脚步,我听到她小声说∶“该不会是王某某吧?说我在忙--”
她那表情,应该是预备开溜。
“喂喂喂,不是啦!”
“那不然是谁?”她喃喃自语。
“是我。”我起身,步出办公室。
她呆在原地,傻傻地看着我,完全无法动作。
“才多久不见,不认得我啦?”我迎向她,温柔地拨了拨她的发。
她眼底浮起不敢置信的泪光。“予、予默……”
“怎么了?”她的声音是颤抖的。
“我以为、以为……你不想理我了……”
“傻丫头。”我弹了弹她的鼻尖,海宁那令人心疼的傻气神情,任谁都会不舍怜惜的。“都为人师表了还这么爱哭,不怕被你的学生笑啊?”
“ㄏㄡˊ~~来不及了,我看到喽!”一个小毛头下知从哪里冒了出来。“老师,看你怎么付“遮羞费”来堵我的嘴。”
“付你的头!找死啊!”海宁吸了吸鼻子,逼回泪光,弓起食指往小男生额头敲去。
小男生捂着额头痛呼。“老师,你在教我什么叫“杀人灭口”吗?”
“不,我在教你什么叫“尊师重道”!”
我不禁失笑。“海宁,我怀疑你到底是来作育英才,还是来误人子弟的。”
“对嘛!”小男生心有戚戚焉地附和,看了我一眼,又回头问她:“是“师公”吗?正点哦!”
“猪头啊,那叫“师丈”好不好?叫你国小生活与伦理的老师提头来见我!”
“是吗?什么时候改的?教育部怎么都没有通知我?”小男生歪着头苦恼的神态,让我联想到以前海宁连北斗七星在哪里都搞不清楚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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