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大方地颔首。反正煮熟的鸭子不怕飞了,兼且可以窃听他的电话储备情报,何乐而不为?
“喂?”他就着话筒聆听片刻,突然瞥她一眼。“是,我姓温……对,那就是我,温道安……不,公司不是我的,不过我是总经理……月薪?还不错……
几十万吧不一定……!对,我偶尔会给她一点……不,我还没结婚……今年?
刚满三十四……”
她在旁边越听越好奇。今年没有户口普查啊,他干么中规中矩地报上一切身家资料。难道对方是警察?看他的表情又不像。
“好的,请您稍候。”他的报告似乎令对方满意了,话筒转交给她。“琳琳,令堂打来的。”
“我妈?”她的眼珠差点掉下来。“老妈,你问人家一大堆莫名其妙的问题干什么啦?”要命!
“我总得调查清楚,免得你嫁过去吃苦呀!”杜母振振有词。
“你作梦!谁要嫁他!”她气急败坏地否认。
温道安密切注视的眼神盯得她心头怪怪的,干脆转身换个角度不理他。
“你给伊弄得跛脚破相,不嫁伊嫁谁?”
“我又不是一辈子不会好。”栽赃也不能这等栽法。
“管你的,反正你要是有个什么万一,我绝对叫伊负责。”杜母才不管她三七二十一,有个钱多多的女婿,真好!
“妈,你在诅咒我吗?”不是她爱说,从没见过哪家母亲比得上她老妈狠心。
“你怎么会有这个电话号码?”
“小玮给我的,叫我有代志又找不到人的时候就打打看,那我现在有代志了嘛!”
杜母仿佛还想说下去,身旁却传来不明骚动,中断了她们的对话。“──你走卡边一点,我给伊讲就好了,你莫来搞搞缠──”
“俺来说嘛!俺好久没听见宝贝女儿的声音。”话筒又转了一手,杜父哇啦哇啦的雷公嗓门隔着电话线炮轰过来。“小琳,俺是你老爹!”
她把话筒移开三公分,用力晃晃脑袋。
“我知道。”整栋楼的人全听见了。“这是别人的专线电话,你们有话快说。”
她老爹老妈太会闲扯,一旦偏离主题,这通电话可能会讲上一个小时,届时难保瘟生不会效法她的“节操”收取“电话机使用费”。
“俺跟你说,你表舅妈的姊夫嫁女儿喽!”
“嫁得好、嫁得妙、嫁得呱呱叫。还有什么事?”天晓得表舅妈的姊夫的女儿跟她有什么关系。只怕连表舅妈的姊夫的女儿和表舅妈的姊夫自己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们的婚礼在台北举行。”
噢哦!问题来了!她的神经一根根地紧绷起来。
“那──又如何?”问得小心翼翼的。
“你娘和俺打算上台北喝喜酒。可是台北的旅馆好贵!所以咱们打算跟你们姊妹俩挤一挤。”
什么?不要吧!她露出可怜兮兮的苦相。
“呃,你们只准备住个一、两天,是不是?”若真如此,情况还不至于太差。
她心头犹抱着一丝希望。
“那怎么行呢?好不容易上台北,总得多住几天,以免你们太想俺嘛!你瞧老爹多体贴你们哪!”杜父自个儿想想都觉得感动。
噢,不!老天为何惩罚她?她昨天才去庙里烧过香,又捐了一百块香油钱去楣气。
“老爹,我……”她哭丧着脸,偏又想不出其他借口来婉拒父母的美意。
“好啦,我会通知姊姊。你们什么时候到?”总得让她知道缓刑期有多长吧!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咱们今晚搭夜车下去,明儿个一早就到啦!”
“明天?”她的嗓门拔高到尖叫的地步,若非碍于脚上有伤,早跳起来了。
“看看你,兴奋成这样。”杜父好感动,女儿果然没有白养。“不多说了,咱们见面再谈,‘死鱼’!”电话末了,还掉了一句刚学会的洋文。
明天──砚琳软趴趴地瘫进皮椅。怎么会这样?
“瘟生,为何每回和你在一起时都会碰上灾难?”
“我?”他从头到尾吭也没吭一声,跟他又扯得上什么关系?
“你一定是我的楣星。”说不定如来佛祖查出她抠钱太多了,于是代替他责罚她。
对了,还有老姊,她可怜的姊姊只顾着陪爱人,尚且不知道大祸临头了!
噢,明天……
万能的天神啊!赐给她神奇的力量吧!
“屋里阴森森的。”墨玮如释重负地离开大宅,重新投入暖阳温煦的怀抱。
今早云开约她一起来探望辛几龄,她几乎被老人房内沉缓凝窒的空气闷昏了。
一间华宅怎么可能同时采光良好却又让人觉得阴沉沉的?
“他修过几堂室内设计课,应该叫他过来看看是不是装潢有问题。”她喃喃自语的成分居多。
“谁?”云开拉开车门,扶她坐进去,自己绕进驾驶座。
“谢见之。”名字一说出口,立刻知道自己惹祸上身了。“不不不,我是说……”
太晚了!他已经听得一清二楚,不但听得清楚,反应更是激烈。
“玮玮!”他以一副世界末日、大难临头的眼神盯觑她。“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你怎么可以想着他?”
那种神情活像被人踢了一脚的小狗狗,她的愧疚之情油然而生。
“我……没有啊,他的名字只不过从我脑中一闪而过而已。”
“一闪而过?”他的浓眉拧成交缠不清的死结。“你对他的印象竟然深刻到足以无时无刻对他‘一闪而过’?”
真是越描越黑,早知如此,她应该闭嘴不吭声。
“欧阳,不要胡思乱想嘛!大不了以后我不提他就是了。”遇见类似的情况,转移他的注意力才是最好的良策。“快开车,我们还要去医院看你大哥呢!”
没效!他才不吃她那一套。
“别改变话题!”他开始在心中推演,然后得出结论。“那家伙见到你的机会比我多。他肯定尚未对你死心,仍然拿大学时期那套画卡片、写情诗的老把戏,成天对你甜言蜜语,动不动就想约你吃饭看电影,无时无刻不在想办法算计我这号情敌对不对?”
有九成猜对了!她叹气。任何事一旦牵涉到他关心的人,他的敏锐度向来比常人高出数倍。但,如果现在告诉他谢见之交女朋友的手法其实比以前高明,他八成又要哇哇叫。
“你反应过度了,人家才没那么坏心眼。”她极力安抚他。
“你看,你还帮他说话!”他气唬唬的。
好吧!他承认自己的反应非常幼稚,可是姓谢的家伙令人无法信任。他们俩在同一间公司工作,朝夕相处,谁晓得那家伙欲求不满之下会不会采取霸王硬上弓的手段!
情敌就是情敌!他向来就不以“大肚能容天下事”来自我期许。只要碰上异己,非得想尽办法排除不可,更何况事关他最放心不下、心肝宝贝的玮玮。
“玮玮,你答应我嘛!”他改用怀柔战术。“倘若你搬过来跟我住,我就不必成天担心谢某人对你的垂涎三尺了。”
“你天天下了班就往我那里跑,跟我们两个住在一起也没什么不同嘛!”
“天大的不同!”他怪叫起来。“起码住我那里可以省下庞大的支出。您可知道令妹每天向我收取多少房租费?一千元耶!”他去忠孝东路租间小公寓也不过那个价钱!
自从吸血鬼杜砚琳两周前举着伤腿出院,她的胃口养肥不少,却瘦了他和道安的荷包。基于爱屋及乌的心态,他被敲诈也只好认了,倒是那个瘟生……咦?
他何时学会砚琳的专有叫法……不管了,总之那个瘟生受不了良心的谴责,居然天天上门自愿被勒索“赔偿费”。他难道尚未学会在砚琳面前应该昧着良心做人?
“反正你月入数十万,也不差这点小钱嘛!”她俨然有点心虚,不好意思说得太大声。无论如何自己“教妹无方”总是事实。
“月入数十万!活像我从事某种特殊行业似的。当心我哪天心血来潮,真的跑去当织女她老公。”他嘀嘀咕咕抱怨着,从后座拿出一方牛皮纸包裹袋送给她。“喏!”
“是什么?”她先好奇地问,不忙着打开,掂掂手中颇有几分重量的纸包。
“用来收买你的。”他启动引擎,弯出私人车道。“里头是一本黄色小说,我无意间在父亲房里的书架上找到,特地拿来贡献给你,看看你会不会大受感动之余决定搬过
来和我住。“
她狐疑地望着他轻松自如的侧面,无法肯定他说的是真是假。此刻的他看起来完全符合温大哥口中的“谈判专家”,让人摸不清虚实。
“你不相信我?”他只差没嘟起嘴来抗议。“玮玮,你真是越来越不爱我了。
如果不相信,自己拆开来看看。”
她对他恙怒不满的表情又心爱又好笑。“我就不信‘花花公子’会有十公分厚。”
她捏捏淡褐色的包裹,却不敢贸然拆开,生怕里面真的藏着什么令人脸红的画刊。
他的幽默感有时候挺恐怖的!
“幸好那个时代尚未发明照相机,否则说不定真会有活色生香的插图。”
墨玮心中一动,凭着触感摸索内容物的轮廓……
“啊!”她迫不及待拆开包装纸,两巨册厚实陈旧的古书渐渐展露眼前。金瓶梅!
清朝初期的版本!她又惊又喜,颤抖的手指爱抚着线装书的封面。太太珍贵了!在她眼中相当于无价之宝。“你怎么知道我正在收集古典小说的线装书版本?”
“因为我关心你更胜于你关心我呀!”他的牙根酸溜溜的。“一本黄色小说比我还能令你开心,太不公平了!”
“谁说它是黄色小说!”她娇嗔,爱不释手地翻阅着粗糙黄褐的书页。“它的纸张发黄得多漂亮……咦?这是谁的照片?”
一帧旧照平夹于古纸之间。
“我看看。”他暂时往路边停妥,接过她指间的相片。
留影中,颀长的年轻男子靠倚着单人沙发,眉宇五官像煞辛几龄,微笑面容掩不住狂傲独我的气质。相形之下,坐在椅上的少妇就显得和煦多了,笑盼倩兮的面容含蕴了一股英气。
既然古册取自于他父亲的书架,那么相中人应该和辛堂脱不了关系。
“我猜他们八成是我的双亲。”他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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