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梨花烟雨
太监
春风温柔的拂过水面,带来一阵阵花香。湖中央的亭子里设著精致的桌椅,俱笼罩在波光潋滟当中,说不出的华美。靠南的一张椅子上斜躺著一个少年,出色之极的五官中,数那两道斜飞入鬓的眉最为神采飞扬,半闭著的眸子中偶尔泄出一丝精光,旋即就会掩去。带著慵懒笑容的嘴角弯成世间最完美的弧度。一袭华服下,掩藏著外人不得一窥的精悍身材。毫无疑问,这是一个光凭外表就可以倾倒世上绝大多数男人和女人的无双少年,更何况他的身上还操纵著天下芸芸众生的生杀大权,他拥有著天地间一切力量的源泉──权势,财富,疆土,美貌。没错,他──夏无忧,就是这样一个集皇天厚土所有宠爱於一身的宠儿。
“皇上,天色不早,该回宫用膳了。”身边的太监总管衣德小心提醒了一声,惴惴的用眼角余光观察著主子的脸色,没有听到皇上的回应,这让他心中更为不安。
“朕不饿。”大概过了一盏茶时间,总算是夏无忧还剩了点良心,不忍让这个从小伺候自己长大的心腹被吓死,才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
衣德悄悄用衣袖抹了抹冷汗,抬眼见一个小太监躬身低头正向这边走来,高举过头的翡翠盘中盛著十几个精致木牌,他心里一惊,暗暗叫苦连天道:这些没眼色的小兔崽子,怎麽这麽早就把牌子送来,後宫里到底哪位娘娘心浮气躁按捺不住,这天还没黑呢,就让小东西送死来了。
只可惜再想阻止已是不及,那小太监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将翡翠盘子擎在夏无忧面前,细声道:“请皇上点选侍寝的娘娘,奴才们好奉旨宣召。”
夏无忧眯了眼睛,连手指都不曾动一下,只是淡淡问了一句:“人……还没有找到吗?”
衣德的汗顺著脸孔一直流到了领子里,“扑通“一声跪下道:“奴才办事不力,请皇上责罚。”那个举著盘子的小太监也吓呆了,跪在地上颤抖著身子,连手上的盘子也几乎捏拿不住。
眼中闪过一丝怒火,不过稍纵即逝,夏无忧缓缓站起身,冷冷看了那个小太监一眼,悠悠道:“朕还不想杀你,所以拿稳你手中的东西,别给朕杀人的理由。”说完迈著轻松的步子离去。身後传来衣德扯著嗓子的高唱:“皇上起驾回宫”
夜幕降临,後宫中各处燃起灯火,将这庞大的建筑群点缀成了一片灯海,只是在这一片深不见底暗流汹涌的海洋中,皇上没有临幸任何妃嫔的消息,不知又会让多少如花美眷陷在幸灾乐祸与自怨自艾的双重情绪中度过漫漫的不眠之夜。
皇上在找一个人,具体点说,皇上是在找一个太监。这是宫中上至皇妃,下至奴才都知道的事实。她们也同样知道,原本以为自己一声令下就可以让那个被圣恩眷宠的太监主动来到面前的皇上,却因为连续几日都没有任何关於这个太监的消息而大大失了面子。虽然从那张不会泄露任何喜怒哀乐的龙颜上看不出丝毫端倪,但是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此时的龙心,想必不会有什麽欣悦之情,而能在此时获得宣召的嫔妃,自然就是皇上最当意的人,後宫之中,也便有了稳固的地位和可以炫耀的资本。只可惜,再如意的算盘,夏无忧不肯配合,这些想一争高下的女人也只能徒呼一声奈何而已。
御书房的侧殿中,灯一盏盏亮了起来,柔和的光芒映著夏无忧没有表情的脸,虽然躺在床上,但他看起来就像一头随时准备吃人的野兽。太监宫女们都识趣的不发出任何声音,悄悄放下重重帘帐,便踩著轻细的步伐退了出去。
“没有找到,竟然还没有找到。”空无一人的帐幔中,夏无忧终於卸下了皇帝的面具,怒不可遏的低吼著,一张脸上却布满了情欲。他闭上眼睛,陷入对那一夜的回想:那生涩扭动著想要挣脱的身子,那始终憋在口里,只偶尔於唇齿间泄露出一丝的呻吟,那低低的软糯的哀泣求饶,那於不甚明亮的月光中看不清楚的眉眼……”砰“的一声,宛如魂飞魄散一般,意识有了一瞬间的恍惚。结实有力的腿上,一道热流悄悄淌过。
夏无忧不敢置信的看著自己手上与腿上的粘液,不敢相信一向自制的自己竟然只因为这段回忆就一泻如注。他蓦然大怒起来,捞起一只抱枕,在转瞬间就将它撕碎,一边喃喃低语著:“别让朕找到你,你给朕藏好了,千万别让朕找到,否则朕要让你後悔来到这世上,朕要天天晚上将你压在这龙床上狠狠蹂躏,朕要让你在大白天都没有半分力气出门,朕让你躲,让你躲,让你躲……”
赏春阁中,几个美若天仙的丽人围坐在一张石桌旁,摇著团扇的姿态流泻出万种风情,那一派悠然美丽,让庭院中的几百株鲜花都黯然失色。
“姐姐这里的花开的真好,妹妹们羡慕死了,果然是凤凰祥瑞地,就连这些花草,竟然也开的比别处都要豔丽。”柔媚的声音中虽是赞美,却也隐隐露出一丝不甘。
晴妃轻轻一笑:“妹妹说笑了,什麽凤凰祥瑞地,皇宫中除了给皇後娘娘居住的柔情宫院,还有哪一处配称凤凰祥瑞地的呢?”说是如此说,但晴妃美豔的脸孔上却难以掩饰自得的笑容,也难怪,皇上没有立後,也没有立皇贵妃和贵妃,在这後宫中,自然以她晴淑妃为尊,若说能与她相抗衡的,也就只有梅庄妃,雪宁妃两位妃子了。
这番话自然又引了旁边一众贵人的谀词如潮。谁也没有注意到,在院子里盛开的锦簇花丛後,正有一个身著素色太监服饰的青年,在那里蹲著身子,认真的给花根翻土。很显然,这众多花草之所以能鲜豔至此,和什麽凤凰祥瑞地根本没有关系,完全都是因为得到了这个太监的细心照顾。
後宫女人的话题永远都是在围绕著皇上打转,因此众人说著说著,不免又提及了当前後宫内的头等大事。月贵人是抻不住的性子,率先问晴淑妃道:“娘娘,皇上要找的那个太监,可找到了吗?”
晴淑妃喝了一口茶,然後慢条斯理放下茶碗,浅笑道:“目前麽,自然是还没找到。不过皇上的为人,姐妹们应当清楚了,慢说这一个後宫,就是整个大丰国,皇上若想找一个人,谁还能逃得掉吗?照我说,那个太监若识趣,趁早出来倒好,否则只怕性命不保不说,还连累了我们,这几天来,可曾听说皇上翻过哪个人的牌子麽?”
女子们立刻叹息起来。花丛後青年太监的身子似乎抖了一下,偷偷抬眼看了那些妃嫔一眼,又低头沈默片刻,方悄悄的带著工具离开了,身後那些贵人们不知说到了什麽话题,又发出悦耳如银铃般的笑声。
青年太监顺著小路快步向自己所住的小屋走去,心想今天因为需要翻根的花儿太多,耽搁的有些晚了,皇上或许已经下朝,一旦在哪儿遇上可不是玩的。正低头匆匆走著,忽然与拐弯处猛然冲出来的太监撞在了一处,只听哎哟两声,两人都摔了个跟头。那太监便大骂道:“哪个不长眼睛的,耽搁了杂家的事儿你去皇上跟前担待。”等到一抬头看清了青年太监,不由失笑道:“哟,这不是萧语吗?你这孩子怎麽低著头走路,做了什麽亏心事怕被人撞见啊。”
被叫做萧语的青年太监忙陪笑道:“因为惦记著屋里没开窗户,恐不透气,走得急了些,得罪了春公公。看公公神色匆匆,敢情上头又下了什麽命令吗?”
那春公公本来赶的很急,可一听这句话,不由就想把肚子里的苦水往外倒一倒,唉声叹气道:“可不是嘛,大热天的也不让人消停。告诉你,皇上火了,因为衣公公还没找到他要的那个人,今日在御书房大发了一顿脾气,好在是衣公公,若别人管著这事儿,脑袋也不知得掉几颗了,如今衣公公被逼得没有法子,就也逼著我们在宫里大肆搜寻,这不大家夥儿又忙起来了吗。你说杂家也不明白了,皇上那是什麽样尊贵的人啊,怎麽就对一个太监记挂的这麽狠,唉,到後来,说不准龙颜大怒之下,会将所有太监集合起来,让皇上自己一个个扒拉也说不准……”
春公公本是无心之言,说完就又匆匆离去,因此也没注意到萧语早已是冷汗淋漓,湿透重衣,他发了一会儿呆,又赶紧低下头去,顺著小路一溜烟的跑回了自己的小屋,直到坐在床上,喘息犹未停止,一双手也颤抖个不停,以至於翻花根的工具都握不住,“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半天才均匀了呼吸,萧语痴痴望著放在墙角边的几种护花工具,脑海中陷入了对一生最恐怖最痛苦最屈辱的那个夜晚的回想。
月朦胧,因为有风有云,属於六月二十二晚上的半圆月亮时不时的便被遮住,微弱的淡淡光芒将人间一切都笼罩在它仿若梦境般的朦胧里。
萧语身穿一袭清凉的白色纱衣,一路上东张西望的来到御花坛前,确定周围无人後,连忙将手中的袋子放在花坛边,仔细寻到一株花朵如海碗般硕大,每一枚花瓣上都有著不同颜色的异种名花,然後打开袋子取出两只大甕,那两只大甕里一只装满清水,一只装满了泥土,他先将花根周围的土挖开一条圆形的深沟,将甕里的花土倒进沟里,再以原本的土覆盖上去,仔细的不留下任何痕迹,这才又用清水洗了手,小心在每一个花瓣上都洒上几滴,等到将这些都做完,已是过了小半个时辰。
忙活完了,萧语才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原来这株异种名花是番外进贡的。必须以酸碱相混合的中性土壤育根,每日夜里在各花瓣上洒上清水方能成活,萧语精於养花之道,眼见这花自移至园子後并未再盛放,便知管理御花园的太监不懂这花的养护方法,偏偏那人刚愎自用,萧语几次向他进言都不被理会,眼看十日过去,这名花已露出枯萎迹象,爱花成痴的萧语再也无法坐视不理,这才趁著月色朦胧,夜深人静时悄悄进园,育护名花。
伸完了懒腰,看著那舒展著的花瓣,忍不住心喜难禁,轻轻将鼻尖凑上细闻那股淡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