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看了看他,没什么表情地低下头,好无聊地玩被单。
好吧,他感受到自己的存在有多空气了。一个突然冒出来的父亲,确实没办法期待孩子太热情的欢迎。
他伸出食指,点点纤细的肩吸引对方注意,献宝似的一一拿出提袋里的食物来当诱饵。
他没当过父亲,更对孩子一无所知,不晓得他儿子喜欢吃什么,沿路看到什么都买一点,不小心就塞满一大袋,然后愣愣地看着那一袋子食物,觉得自己的行为好白痴,但又不讨厌这种宠溺的笨蛋行为,隐隐泛着甘之如饴的甜味。
原来这就是当父亲的感觉,想把全世界都送到孩子面前,还深怕给得不够。若若看着满桌的食物,考虑了一下,指向车轮饼。
原来和妈妈一样,爱吃甜食啊。
沈云沛无赖地硬挤过去跟人家装熟,将儿子扶起,安置在胸前环抱着,一口口喂食。
「头会晕吗?」
若若被抱得不大自在,想躲开,但无耻的大人以食物要胁,他又太想吃红豆饼,只好勉为其难待在他臂弯,而且还不回答就把红豆饼拿好远。
他只好摇头。「不会晕。」
「宝贝,你声音真好听。」轻轻的、软软的,简直是天籁,他觉得整颗心都要融化了,一时龙心大悦,再赏颗芋泥馅料的车轮饼。
孙蕴华醒来的时候,就看见他们哥俩好地靠在一起分享食物,儿子表情看来不太乐意又躲不掉,而某人玩小孩玩得很乐,完全没有欺负弱小的羞耻感。
他随意瞥她一眼。「饿吗?我买了一点东西,你自己看要吃什么。」
这叫「一点」吗?她看着那一袋分量十足的晚餐,有些无言。
稍晚,他让她先回去休息,明天早上再来接若若出院。
她看沈云沛和孩子相处没什么大问题,心想他们父子也需时间独处,培养一点感情,也就同意了。
隔天,孙蕴华来帮儿子办出院,经过一晚的相处,也不知是习惯了、还是被强迫中奖,若若已经没什么抗拒,安静让父亲抱着,那靠在肩膀上的小脸蛋,纯真可爱得超惹人怜惜。
「我小时候养过一只果子狸,它很不爱给人抱,有一天,我发现它惧高,很喜欢把它抱起来,它就会安分巴在我身上了。」他用谈天气的口吻说道。
「……」那是你儿子,不是果子狸。
她含泪望向儿子,突然觉得若若好可怜,这一晚不知在高压统治下受了多少欺凌。
回到家后,他先将若若抱回房休息,她坐在客厅等待,心知他有话想与她谈。沈云沛出来后,挑了她对面的位置坐下,这种毫无温情、近似谈判的严肃氛围,让她有些不适应。
「若若知道我是谁吗?」
「知道。他很小就看过你的照片,我没有瞒过他。」
沈云沛点点头,这答案让他心里好受一些。
他取出一张纸,往她的方向推去。「这是昨晚在医院拟的,目前我能想到的就是这些,如果有什么疏漏之处,我们再补上。」
什么?她困惑地接来,摊开一看,眼前条条列列,全是孩子成长所需的花费,举凡生活费、教育费、保母费、医疗费、保险费……总体结算下来,推算出他每月需负担的抚养金额。
「云沛,我不是想跟你要这些……」她不缺钱,孩子她养得起,告诉他孩子的存在,完全没有那样的意思。
「我知道。但是该我承担的责任,不是你说不需要我就可以不做。」
「……」她宁愿,他给她一记笑容,与她分享当了爸爸的微妙心情,而不是这一串冰冷的数字。
角色好像颠倒了。六年前,她太理智,他太感情用事;六年后,他实事求是,反倒是她多了几分不切实际的梦幻色彩。
「另外,还有一件事我们得商量一下。我们是不是该找个时间到户政机关办个认领手续?」
「你希望若若改姓沈吗?」也是。沈云沛是独子,沈家父母又是传统的人,应该很希望有个孩子能承袭香火。
「是不是从父姓,我并不坚持,只是觉得我们有义务让若若知道他从哪里来,不能一辈子都让人用父不详的眼光看待他。再说,未来我若是另外有了家庭,这道手续可以保障他应有的权益。」
认领手续的意义,是承认这孩子为他所出,未来拥有继承他一切的权利,其余并不会改变什么。
从头到尾,他只谈自己应尽的责任与义务,连那么远的事情都为孩子设想周全,却绝口不提他该索取的权利,就连孩子的姓也不强求。
这就是沈云沛,宽厚待人,只谈付出,不论争取,心永远那么柔软。
孙蕴华有些心疼,轻声问:「那,你有没有什么要求?」
「只有一个。每周至少一天,让我有和孩子相处的机会、陪他长大,我希望我这个父亲不只是满足他物质上的需求,也包含心灵层面的互动。」
「好。只要你想见孩子,随时可以过来。」
他点点头,又想起一事。「还有,你考不考虑替若若换个环境?那家幼稚园处理事情的态度有问题,我不相信他们能把孩子教育得多好,也不放心将孩子交给他们。昨晚我问过若若,他似乎也不太喜欢那个环境。」
「他会跟你表达自己的情绪好恶?」
「用点小技巧旁敲侧击,外加试探、观察,多少感受得出来。」
孙蕴华不无意外。「你、你知道——若若跟一般小孩不太一样吗?」
「感觉得到。」一整晚相处下来,再没神经也晓得不对劲,只是无法确切说明问题究竟在何处。「我正在等你解释。」
「若若从幼儿时期就特别安静,后来我发现不对劲,带他去就医才诊断出他有情绪表达障碍,不认识自己的情绪,也无法明确表达自己的喜怒哀乐,也因为无法明确接收到这些情绪层面的东西,他的人际关系一直有障碍,无法与人正常交流,他甚至不知道,妈妈看着他掉眼泪是心疼他,无法安慰、也感受不到我的爱。」
她不敢问,这样的孩子,他会嫌弃吗?无论他付出得再多,孩子都体会不了,更可能一辈子都不懂得怎么去爱他的父母。
沈云沛安静地听着,不发一语,沉思了许久,缓缓启唇:「他不了解那些东西,不代表他没有。他不懂什么叫感情,可是在医院时,看到妈妈累得睡着了,他动作特别轻,醒来自己无聊玩被单,没发出一点声音惊扰到你,你说他不心疼妈妈吗?这世上很多人比若若正常,却不懂珍惜、吝于付出,相较之下,我们若若还强多了。」
一句「我们若若」,瞬间引出她的泪水。
如此亲密共享,也一同承担,她一直一个人,很旁徨、也很害怕,担忧儿子的未来该怎么办,不曾有人分担过她的压力,陪她一起面对问题,在一旁安抚她,事情没有那么糟。
「从来没有人跟我说过这些话……」
沈云沛移靠过去,动作有些别扭地伸臂将她搂来,提供肩膀给她靠。「哭什么?还有我在,孩子的未来,我会扛。」
她没应声,将脸埋向肩窝处,尽情宣泄泪水。
以前,跟他在一起,她得时时提醒自己保持理性,因为比起年少的他,她需要承担更多的责任,但是现在,他沈笃自信的音律太有说服力,好像真的可以什么都不用想,全交给他就好了。
一瞬间,像是多年撑持的坚强骨架全垮了,她只是哭,把情绪全数发泄出来,在他怀里,她可以软弱。
「你以前明明没有这么爱哭……」肩膀都湿一块了,她是还要哭多久?
沈云沛发现,自己没有办法看她落泪,看她肩膀一抽一抽地,他心房也跟着颤动。「不要哭了!」
伸指拂拭残泪,脑海不经意浮现许久以前,某个小学妹跟他说过的话——
女人的眼泪,其实是一种撒娇行为,相信对方能收容自己的委屈。
是吗?她在对他撒娇?对安心、信赖的人,才会撒娇示弱,她是吗?
他有些迷惘,不太能确定。以前总是以为自己了解她,虽然什么也不曾说过,但是愿意被他拥抱,就是一种感情的回应,如果不喜欢,为什么要让他抱,那么亲密分享体温?
结果,到头来只是他在自以为是。人在孤单、冷寂的时候,也会需要体温慰藉,那和感情什么的浪漫情怀,八竿子打不着。
他再也不要自作多情,那是钻进骨子里去的痛,到现在都还忘不了。
瞳孔一缩,本能地退了退,他不确定自己表露出什么样的神情,也不记得究竟是谁靠近谁,他明明退开了,可是双唇还是自有意识地找到她,缠吮着舍不得放掉。
他太渴望她,明知道只有肉欲的交会太空洞,还是抗拒不住想拥抱,想藉由熟悉的体香与肤触,去抚平这些年来,心灵某个角落不知名的隐隐痛楚。
那是思念,他的单相思。
衣服一件件离开身体,他需索得太激切,而她太配合,急躁中扯落她一排衣扣,指掌握住一方温软。她低吟着迎向他,双腿环上他腰间,于是他理智炸毁,当下完全无法思考,蛮横地撞进她体内。
她哼了哼。「去……房间。」
他缓了下,捧着她的臀,几乎是跌跌撞撞地一路做进房里,踉跄倒入床面时,撞得太深,几乎令她失控尖叫。
他再也无法等待,放任情火肆虐,抵死纠缠——
以前每次跟他做爱,孙蕴华都会有种去掉半条命、骨架快散了的感觉。
有一回,她真的抱怨出口了,要他节制一点,结果换来他愉悦的朗笑——
「这算是对男人最直接的恭维了。」
她被这不知检讨的态度惹恼,一拳往他胸口揍去。
他欺上前,在她耳畔暧昧低语:「你明明就很喜欢。」
结论是,某人依然死性不改。
情事方歇,她体力耗尽,垂眸昏昏欲睡。
他侧卧着,安静凝视她。
从来没有对她说过,他最喜欢看这一刻的她,欲望餍足之后,浑身泛着迷人的粉嫩色泽,全身放松、毫无防备的倦懒模样,既性感,又纯真,像个单纯而又讨人怜爱的小女孩。
一不留神,他已像过去那样,伸指拂弄长长的眼睫,她似有若无的低吟声惊醒了他,旋即打住这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