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世平坚持要有个乎易近人的头衔,不要用那些吓人的职称来压人。员工们,尤其是和他密切互动的王管或秘书们,通常都不叫他“副总”或“牛先生”。他嫌这些都太僵硬了。他坚持要大家用一个又通俗又特殊、他觉得大家都会喜欢的头街称呼他--
“老板!这些是这个礼拜的演示文稿。”他的秘书把出版事业部送过来的演示文稿送进办公室,一面又递给他另一个活页夹。“还有,这是你要的资料。”
早上十点半,他才刚开完一个会,正在用短短的十分钟回电、检查电子信箱、电话留言等等,一面准备下一个会议。行程很赶,该是忙得连讲话都没时间的,他却在听见秘书这样说时,特别放下手边的工作,接过活页夹。“都找齐了?”
“是的。”秘书慎重地点点头。“老板你要我们找的资料,都在里面了。这位沈至康先生,在商业周刊出现两次,在“钱”杂志出现一次,他和赵立委一起合组的“活力”生化科技公司,最近成立了网站,点阅人数单日就超过……”
“我正在看。”牛世平埋首面前的资料。沈至康,T大动物系毕业,赴美取得生化硕士,与立委合组了公司,投入最近极热门的生化科技产业,本年上半年度的成绩就很惊人,获利丰厚,堪称专业人士创业的成功范例……
“长这样啊……”看着照片中戴着眼镜,长相稳重的男人,牛世平两道浓眉略皱了起来。
他死缠烂打、用尽花招,好不容易从田可慈那里套出这个人名。小小调查了一下,就发现这位仁兄不算太难找,最近算是个媒体宠儿。当然,娴熟媒体的他也很清楚,这多半是刻意炒作的结果,他甚至确定十个新闻里就有七个是“活力生化科技”自己发的。
活力生化科技,金爽茶艺馆。这对学长学妹在取名字上面,还真是有志一同的通俗大众化。
牛世平发现自己一面看,一面就觉得有股古怪的淡淡酸意慢慢冒上喉头。
“老板?你该准备去开跨部门会议……”秘书小心提醒,她甚少看见自己的王子这样古怪的模样。牛世平通常都笑容亲切,自在从容。不像一部的胡副总走忧郁王子路线,二部的聂副总光眼神就凶悍,连笑都懒得笑……
结果这位健康宝宝呢,现在正皱着眉,一脸深思的表情,对秘书的招呼声置若罔闻。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面前的文件与照片上。
为什么牛副总对这样一个人物这么注意……啊,不是,要叫他“老板”才对。
反常,反常。
“好,我要去开会了。”牛世平终于合上活页夹。随即有点茫然地抬头:“我现在要去开什么会?资料呢?”
秘书大惊。老板怎么回事?精神奕奕的他居然闪神!这太反常了!
“跨部门会议!”秘书吓得连声音都变了。“今天还轮到你主持啊!老板!那个……memo就在你手上!”
牛世平起身,双手顺势按在桌面,很满意地扯起嘴角,笑嘻嘻的:“我知道啦。我只是开玩笑。”
等到他高大身影移动到门边,正要开门出去时,忠心耿耿的秘书忍不住又担忧地叫住他。
“老板?”
“嗯?什么事?”
“你……你把memo留在桌上了。”
等到他开完冗长的会,把手上的公事处理到一段落,吃完应酬饭局之后,看看时间还不太晚,他习惯性地把车开上寂静的半山腰,来到那个几乎跟自己家一样熟的地方。
茶艺馆已经只剩下寥寥几位客人,清淡的茶香萦绕在空气中,奇异地让牛世平的疲倦稍稍减轻了。他喜欢这个气息,只要几天不来,就觉得全身不对劲。
而今天他走进金爽,环顾一周之后,突然觉得有点焦躁起来。
人呢?
一脸严肃的工读生黎桦,在柜台后面安静地分类着邮件和发票。看到牛世平走近,她线条俐落的英气脸庞,依然没有表情,只是看了他一眼,淡淡为他解惑:“她在厨房。”
牛世平冲着黎桦笑笑,笑容充满魅力。黎桦丝毫不为所动,她一向如此。
不过牛世平现在知道该怎么打破那层覆盖在外的薄冰。他靠在柜台边,俯身,故意压低嗓音问:“对了,我忘记问妳,什么时候结婚?我们职棒巨炮顾大牌最近打击率有点波动,妳是不是应该……”
黎桦的表情果然起了微妙的变化。不等他说完,便忿忿的瞪了牛世平一眼,清水脸也开始染上淡淡的红晕。
牛世平笑开了,这才放过黎桦,径自来到厨房寻人。
要找的人就在里面。她正仰着脸,踮脚伸长手,在上层的橱柜里找着东西。
牛世平眉头一舒,走到她身后帮忙。
高大的他毫不费力地取下她要的两盒茶叶。他站得很近,田可慈的背几乎就贴在他宽阔健朗的胸膛。
一股清新的、带着淡淡茶香的甜美气息钻进他鼻中,牛世平忍不住低头,深深吸口气。他的下巴擦过她的发心。
把茶叶放在她面前,他没有把手收回来,也没有退后,田可慈被困在他怀中。
“还有什么要拿的吗?”比平常略低的嗓音响起,离得那么近,敏感的耳朵简直可以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让田可慈毫无办法的觉得耳根子辣起来。
平常像这样暧昧的时候,田可慈一定会给他一点颜色看,不是拿茶叶盒敲他的手,就是干脆踩他一脚,然后恶狠狠的瞪他几眼。不过今天,田可慈居然没什么动静,只是低着头,好象在沉思。
“嘿,怎么了?”牛世平很快发现不对劲,他反而不敢造次,退后一步,拉开那太过亲昵的距离。
外表再怎么大方爽朗、不拘小节,牛世平骨子里还是个货真价实的绅士--虽然没有很多人注意或相信。
也包括田可慈。
“没有啊。”田可慈有点粗鲁地推开身旁健硕修长的男人,径自去料理花茶。
牛世平跟在她身后,好象忠心的小狗跟着主人团团转一样,田可慈走到瓦斯炉旁,他就跟到瓦斯炉旁。田可慈在流理台收拾的时候,他也跟过去。厨房虽然不小,不过高大的他像这样亦步亦趋的跟着,也够麻烦的,田可慈被闹得回头瞪他。
“你不要在这碍手碍脚的!”田可慈气得用手肘给他一拐子,让他笑着倒退两步,一面夸张地抚揉着自己的胸腹之间,冲着她猛笑。
“笑什么笑,你牙齿白啊?”田可慈没好气,把刚刚冲泡好的花茶放进托盘,然后秀眉一扬:“五桌,你送出去吧。”
“我都还没跟妳讲到什么话,妳就赶我出去?”牛世平故意装出个受伤的表情,哀怨地问。
“去不去?”田可慈瞪他一眼。
“去,这就去嘛。”牛世平领命,脱下昂贵西装外套,解开袖扣,正要卷起袖子,就又被田可慈打了一下。
啪的一下打在他手臂,坚硬的触感让田可慈楞了楞,不过她还是凶巴巴地骂:“你不要弄得跟苦力一样,就这样出去啦!”
“我本来就是苦力。”牛世平笑着说。
望着那宽肩窄臀、身材一流的背影端着茶出去,田可慈靠在流理台边,刚刚生动的薄嗔愠怒表情,随即转变成淡淡的落寞。
牛世平端着热腾腾还散发香气的玫瑰花茶出来,走近第五桌时,他也有点讶异。
店里客人已经不多,此刻五桌这位客人却是独自来的,而且装扮大方明艳,实在不像是会在晚上八九点还待在半山腰的小茶艺馆的人物。
丽人以带着一丝矜持的微笑迎接他。牛世平把花茶放下,女子便开口了,熟稔而不失俏皮的说:“我们又见面了,牛副总。”
牛世平欠欠身,露出那注册商标的爽朗笑容,不过有点困惑:“我们在哪里见过吗?”
“我先自我介绍吧,我是苏佩佳,可慈的大学同学。前一阵子在天母的叶艺咖啡馆见过一次面。”丽人俏生生说着,还很大方地对他伸出手。
牛世平客气地握了一握。“原来是苏小姐。久仰。”
“哦?怎么说久仰?”苏佩佳仰着脸,美眸闪了闪。“想必可慈对你说了不少事情?”
久仰二字只是客套,事实上,田可慈还真不容易套话。牛世平对面前这位苏小姐的了解,还大半是来自田可慈的手帕交刘萱。
不过牛世平只是笑着摇摇头。“她没说什么。妳的花茶要趁热喝,需要砂糖吗?我们帮妳拿过来好了。”
说完,牛世平便潇洒离开桌前,到柜台低声交代了黎桦几句,又重新回到厨房里去了。
苏佩佳有点讶异。牛世平居然没有顺势与她攀谈,她已经给他机会了呀。
这是她第一次遇到像这样的男人。偏偏这男人还……很有吸引力,让她放下身段稍稍向那口气老是冲得像吃过洋葱一样的田可慈打听了一下,还在礼拜五的晚上尽量不露痕迹地来“拜访老同学”……
再怎么说,她苏佩佳在台北的艺文界也算是个名媛美女。像这样的冷落,从她出社会以来,还真的是不曾遇过!
那个身材满健美的冷面服务生把糖罐送过来,之后又消失在柜台后面。安静的茶艺馆里,客人都低声交谈,苏佩佳一个人坐在那里,顿时觉得有点无依起来。
她虽然看似娴静大方,不过实在不习惯在这样的地方独坐。她拿出手机,开始装做在检查讯息,实际上眼角不断注意着厨房的方向,等着……
等了一会儿,高大的牛世平,与在他身旁看起来很纤细的田可慈,果然又双双出现了。牛世平略俯着头,在田可慈耳边说着什么。他英俊的脸上洋溢着温和的笑意,眼眸闪亮,好象正在诉说很有趣的事情。
田可慈倒不是很享受的样子,她不太耐烦地挥手打断,秀眉微扬,往苏佩佳这边看来,还抬了抬尖尖的下巴,转头交代了牛世平几句。
苏佩佳突然莫名其妙的紧张起来,她坐正了,背脊挺直,不过目光故意游移,不再盯着那两人看,心中有些忐忑。他们,在说什么呢?那难缠的、对她总有敌意的田可慈,会对牛世平怎么讲自己?
她可以确定的是,绝对不会是什么好话吧。毕竟,她曾经从田可慈手中把学长抢了过来……
虽然田可慈不曾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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