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诗笑得咳嗽。
他们在大雨下找球场。
“这里有人踢球。”
他们下了车,走到看台坐下,志厚撑开一把大伞,教理诗看打足球。
两队球员分明是在练习,大雨下倾力演出,毫不退缩,球来球往,带着大团烂泥飞出,球员自然也都变成泥鸭,面孔都看不清。
天色转得更坏,变幻成灰蓝色,电火霍霍,忽尔一声响雷,似要击中看台。
观众纷纷走避,只剩志厚与理诗二人。
志厚问理诗:“怕不怕?”
理诗抬起头很坚定地说:“我不怕。”
刚好一道闪电照亮天空,志厚看得清清楚楚,理诗两边太阳穴都已发青黑之色,他不禁凄惶。
他把她拥在怀中。
空气在大雷雨下特别清新,令人精神一振。
就在这时,一个泥球的溜溜朝他们飞来,志厚大喝一声,站起来扑去接住在手。
小理诗大力鼓掌。
球员跑上看台取球,他看牢他,有所发现。
“志厚!”
志厚瞪住那泥人,“你是谁?”
“志厚,是冠漳。”她把脸上泥抹掉一点。
“你怎么在这里?”
“你又怎么在这里?”
两人哈哈大笑起来。
这时,球赛也结束了。
志厚介绍:“冠漳,我的小朋友理诗。”
冠璋招呼说:“理诗你好,此刻我得回家梳洗上班,下次再谈。”志厚顺口问:“工作完成了吗?”
'奇'“都做妥了。”
'书'“佩服佩服;几时下的班?”
'网'“今天下午六时可以下班。”
她潇洒地把球放在手指上疾转,转身离去。
理诗赞叹:“哗!”
“她是机械超人。”
待志厚回到公司,冠漳又比他先到。
待志厚都哗一声,这女子莫非懂分身之术?
她问:“那就是你患病的小朋友?”
志厚点点头,“你看她气色如何?”
冠璋隔一会才说:“我看需彻底治疗。”说了等于没说。
那小女孩脸容已似骷髅,周志厚恍若不觉,何冠璋不想点破。
他俩一起看昨晚工作结果。
志厚称赞:“一分耕耘一分收获。”
“我通知客户来收货。”
同事看着冠璋杯影,“好得不像是一个真人,志厚你说是不是?像神话里画中美人,晚上,自画像走出来帮忙干活。”
志厚忽然问:“有一句话怎么说?假如一件事好得不似真的。那么,它大概也不是真的。”
“你怀疑什么?”
“我还不知道,但何冠璋都不似血肉之躯。”
何冠璋没有听到这样奇怪的理论。
助手说有电话找她。
她去接听,那边一开口就说:“为何音讯全无?”
“我现在没有空。”
“一连整个星期都不理我,冠璋,计划进行得怎样?”
“有人找我,稍后才复你。”
“记住,向我报告。”
何冠璋放下电话。
她呆一呆,随即挂上笑容,若无其事,转向同事。
那天晚上,志厚邀请他的芳邻过来吃饭。
“试试我做的肉酱意粉。”
南施已经闻到香味,她微笑,“理诗还在休息。”
志厚劝说:“你先过来可好?我斟杯白酒给你,来,松一松。”
南施在偏厅坐下,志厚让她搁高双脚,用一块丝绒披肩搭住她肩膀,才推开窗户。
他斟出白酒,一边推介:“这只夏当尼含刺槐树香味,有点似嚼口香糖。你试试。”
南施喝一口,点点头。
志厚笑,“大学时我最擅长这一味肉酱意粉。不少女同学慕名而来。”
“听所有大学生口角,好似一生最好的岁月就在彼时度过。”
志厚想一想,“你讲得真确,自此之后,良辰美景一去不返。”
他盛出意粉,“这是新鲜紫苏叶,少了它不可,薄荷味可增加食欲。”
南施过去坐下,吃了很多。_
在这一顿饭时间,她仿佛忘却所有烦恼,周志厚功德无量。
“克瑶在家吗。”
志厚答:“时间还早,她大概有应酬。”
志厚替理诗留了一客意大利面。
“你们俩真奇怪,各归各生活,却又心灵相通。”
志厚笑了,刚想解释,南施叹口气。
“你俩真是相配,看着叫人羡慕。”
志厚说:“其实——”
她忽然说:“我今生是无望了,只盼来世吧,下一世还有机会。”
志厚说:“不不不,你不该这样想,一切顺其自然,谨慎地乐观。”
南施微笑,“志厚你真有趣。”
志厚诚恳地握着她的手一会儿又松开。
“你有美貌有智能,异性会欣赏你。”
南施凄然说:“昨晚我做梦,回到很年轻的岁月去,小男朋友就坐在身边,他轻轻用额角抵住我的额角,感觉真是温馨。”
志厚忽然趋近,用左边额角抵住她右边额一会儿,“可是这样?”
南施落下泪来。
“现在这段日子是你生活中一个关口,我对你有信心,你会挺过去的。”
“志厚,多谢你的友情。”她落下泪来。
这时,他俩听得轻轻的关门声,两人同时抬起头来,志厚脱口问:“谁?”
有人敲门,“太太。理诗醒了。”
志厚把食物盒子交给南施,开门送她过去。
他叹口气。
他也渴望被人拥抱,紧些,再紧些,紧得透不过气来,窒息不妨。
那已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一个少女曾经喜欢在背后拥抱他,双臂箍得紧紧……
成珊理智。她从来不会那样做。
志厚把枕头反到另一边,终于睡着了。
第二天电话铃叫醒他。
“志厚,我是姜成英医生。”
“早,”他看钟,才六点半,苏醒过来,心剧跳,“可是任理诗有什么事?”
姜医生意外,“不,不是她,志厚,你可否到我诊所来一趟?”
“现在?”志厚也意外。
“八时见”电话已经挂断。
成英一副大姐口吻,令志厚抗拒不得。
这还算好的了,有些女子仿佛从未做过娇滴滴的小姐,一贯像大姐,再过几年,就变成大妈,权威得毫无商量余地,十分可怕。
成英为什么找他?
志厚一时想不过来。
他淋浴更衣出门去。
八时正到姜医生诊所。
已经有病人来挂号。
姜成英迎出来,“志厚,请进来。”
幸亏有咖啡松饼招待。
志厚老实不客气边吃边问:“成英,什么事?”
姜成英凝视他,“志厚,成珊有事。”
“成珊,她不是在度蜜月吗?”志厚茫然。
“一早回来了。”
“呵,我对她行程不太清楚。”
“志厚,她不快活。”
“是吗,为什么?”志厚终于放下咖啡杯。
姜医生把这一切都看在眼内,轻轻叹口气,像是已经预知结局。
“婚姻生活与她想像中有点出入。”
志厚认真地忠告:“新生活必定需要一段适应期,应该彼此努力忍耐迁就。”
“志厚,他们已经分居。”
志厚目定口呆,“嗄,啊。”
姜医生叹口气,“我也不知发生什么事,她已决定离婚,我真想不到事情会这样儿戏。”
志厚张着嘴,想说几句安慰的话,但是不知怎地,没有声音。
成珊不快乐?怎么会,这明明是她的选择。
姜成英咳嗽一声:“志厚,她的意思是,希望与你重头开始。”
志厚缓缓抬起头来。
他不知道怎样回答才好。
做梦试过多次,他低低恳求成珊:“让我们重头开始,成珊,我会做得更好。”
在梦中,她白皙的脸木无表情,拒绝了他。
真没想到,一日她会反过头来,建议重头开始。
只听见姜医生说:“志厚,大家都知道,没有人会比你更爱成珊……”
可是,她要到今日才明白。
志厚低头不出声。
“志厚,我马上叫她来。”
姜医生取起电话
志厚伸出手来按住她。
“不,”他低声说:“且慢。”
姜成英感喟:“太迟了,可是这样?”她也是聪敏人。
志厚轻轻说:“再回头,我仍是那个周志厚,同她离开我时一模一样的叫她失望的周志厚,不如向前走,她一定会找到更好的人。”
姜医生不出声,脸上露出替妹妹惋惜的样子来。
志厚吁出一口气。
“志厚,这一年多,你真是受尽了委屈。”
志厚微笑,“所有恋爱过的人都知道,爱情只有三个结局:结婚、分手或同归于尽,我的经历不算太差。”
“志厚,你真幽默。”
志厚说:“替我祝福成珊。”
他站起来离去。
姜医生立刻打了一通电话。
那边飞快取起听筒:“我马上过来。”
“成珊,他说不。”
对方像是没听清楚,“我十分钟可到你处。”
“成珊,志厚心已死,他说不。”
那边沉默,静寂中嗅得出意外惊骇带来的凄惶。
“成珊,太迟了,”姜医生叹口气,“这叫什么?身后有余忘缩手,眼前无路思回头”
过了片刻,那边“喀”一声,接着传来胡胡声,原来姜成珊已经挂断电话。
那边,周志厚走到街上,抬头一看,原来是个蓝天白云的大晴天。
他第一次觉得天气有点闷热,脱掉外套,搭在臂上。
他自由了。
特别快乐吗?并不。
轻松得想手舞足蹈吗?当然也不。
志厚无比感慨。
这姜成珊,造成了如此大的创伤,人家刚止血,伤口才长出嫩红新肉,好似可以活下去了,她说她要回来重头开始,手上还染着周志厚君的鲜血。
志厚害怕得不得了。
这一刻假如在马路上看到她,他会立刻逃到对面街去避开她。
这一切,不是因为他认清了姜成珊的真面目,而是因为他不再爱她。
刹那间重获自由,志厚有点仿惶,他终于回到公司。
何冠璋走过来端详他,“今日气色很好。”
“是吗,有什么新闻?”
“承坚有电邮回来。”
“还记得地球某角落的我们?真算难得。”
“承坚与周炯在加拿大注册结婚了。”
志厚转过头来,心中欢喜:“好家伙!”
冠璋说:“这件事一定得不顾一切放胆冲动地做。”
“准备送礼吧。”
“他们认识多久?这样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