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漉波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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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漉波烟-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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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顾端宇却对此美景视若无睹,因为他的眼底心中满满的只有阿绚啊!

言妍……月漉波烟……第七章

第七章

霜寒露重,山间下起了今年的第一场雪,为了阿绚,顾端宇收集了大张纸及布,或糊竹壁、或塞竹缝,更在屋内烧起盛旺的火盆,以便娇弱的她养伤。

由于长期流亡,消耗底子,再加上气息攻心及旧伤裂开,负责医治她的原山寺老住持说:“这就像一朵花,失了水份,又折了枝叶,要细心看护调养才能康复。”

细心正是顾端宇所欠缺的,看护调养更是他所不懂的,自小到大,他受的伤不计其数,哪一次不是随便涂药包扎后,就又蹦蹦跳跳的?

但阿绚是他的海棠,因此,他耐心地学习着一切。

为了不使她情绪激动,老住持用药让她入睡,于是,日夜间所有的服侍工作,因没有女眷,就全都由顾端宇亲自动手。

第一次解她衣裳,擦拭她的肌肤时,顾端宇暗忖,天下男人那么多,谁教你要爱我呢?

事实上,在定远岛,他受伤时,阿绚就已不避男女之嫌的为他擦洗过了,这下子,他们两个算不算打平了?

日日凝视着她秀丽的容颜,顾端宇终于体会到,他给不起的爱,却因阿绚而情不自禁,他承受不了的情债,却也因她甜蜜得令人无悔。

可惜,这株海棠是借来的,终有归还的一日。

在下第二场雪时,阿绚的伤口才算真正的愈合,老住持不用再熬药了,这使得她的神志逐渐清醒。

那一天,顾端宇在雪地里练完剑,走进屋里,阿绚已张着晶亮的眸子瞪着他。

他给她一个难得的微笑,迳自抖落一身的雪,借以掩饰内心的不自在,因为他不晓得会面对什么样的风暴。

阿绚仍觉有些迷糊,但很快的便记起她又陷入昏迷的原因。快跑的马、陌生的竹屋和不守承诺的端宇……她急得涨红脸说:“芮羽的信呢?她来了吗?你杀了她吗?”

“我如果杀了她,就不会和你在这里了。”端宇平静地说:“信已经追回来了,而且,那并不是我送出去的。”

“你还要继续骗我吗?我都听到你们的计划了!要杀我、杀芮羽、杀岱麟……你为什么不实话实说?我说过,我要死,也要死得明明白白的!”阿绚激动地说。

“我若要你死,就不会费尽心血的救你了。”顾端宇怕她太用力会伤了自己,但却又不知该如何解释,只能说:“那个计划是玉瑶提出来的,我并没有同意,但站在她的立场,是没有错的……”

“立场、立场!我恨透这两个字了!一下子是你的立场、我的立场;一下子又是满人、汉人的立场,把世间的一切都冷冷地分割着,那我们内心的感情呢?你答应过我不伤芮羽的,你又怎能‘说忘就忘’呢?”

“我没有忘记,只是不该去记得。”他无奈的说。

“那又有何差别?都是言而无信,令人痛恨!”她大吼着。

他走到她床前,扳过她不屑的脸,温柔地说:“阿绚,我们的问题,不是比这些都严重很多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她怒视他,却又被他所迷惑。

“对我,你是不是也做了许多‘没有忘记,只是不该’的事情吗?”他看着她美丽的眼眸说:“比如,你没忘记自己是满洲格格,不该救南明的定远侯,但你却两次救我的命;又比如,你没忘记要嫁给耿继华,不该随我走,却跟了我到天涯海角;再比如,你没忘记我们的汉满身分,不该爱我,却又把心交给我……阿绚,在大清的眼里,你可是大逆不道啊!你想过吗?”

她使出全力甩掉他的手,又恼只羞地说:“谁说我爱你,谁又把心交给你了?你不要胡说!”

顾端宇低笑道:“你这几日在昏睡中,已经好几次说得清清楚楚了。”

“我没有!而且……昏睡中的话哪能算数?甚至可能都是你瞎编的!”阿绚虚张声势地说,脸更红了。

“爱我,所以才会两次挺身救我,又随我到定远岛、到稽州、到绍兴,对不对?”他的语气中满是肯定,“如果仅仅是为了芮羽,你不会那么不顾一切的。”

“就是为了芮羽!如果你敢伤她,我……我绝不饶你!”阿绚不如该如何表达内心的愤怒。

“我本来是不打算遵守承诺的,但是因为你,我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矛盾中。”顾端宇决定要对她剖自自己的心,“阿绚,对于你,我也有太多的‘没有忘记,只是不该’。我没有忘记你是满洲格格,不该留你在身边,却任由你相随;我没有忘记为顾家清门户的使命,不该放过芮羽,却为你而下不了手。阿绚,你记得曾问过我有没有爱过一个人?现在我终于明白你的意思了,爱你和爱国家民族,是两种完全不相同的感情。”

“爱……我?你说……爱我?”阿绚一向冰雪聪明,但此刻,脑筋却硬是转不过来。铁石心肠的定远侯,竟然说爱她?!

顾端宇看着她惊愕的可爱模样,忍不住清清喉咙,想化解彼此间的凝重气分说:“既欠你的命,只好领受你的情了。”

但阿绚笑不出来,她想起山中那场狠狠地伤她的心的拥抱,“你真正爱的,不是张玉瑶吗?”

“玉瑶?不,我只当她是妹妹。”顾端宇顿了一会儿又说:“没错,义父生前曾希望我和她成亲,照顾她一辈子,但我始终做不到。”

“因为你不爱她?”阿绚内心的乌云逐渐散去。

“至少不是像对你的爱。”他说。

“对我的爱是怎么样呢?”她心跳加速地问。

“怕你伤、怕你忧、怕你痛、怕你苦,每时每刻,都全心惦记着你,你像一张无所不在的网缠绕着我。”他诚实的说。

“那就是我的感觉。”阿绚拉起他温厚的大手,“我好高兴,我们终于明白彼此的心意了。”

“高兴什么呢?”他轻叹一声说:“为了这纠葛难缠的爱,本来应该回海上的我,却还留在这山中。”

阿绚故意忽略他的叹息说:“你已经奔波了许久,休息一阵子又何妨?况且,外面冰天雪地的,哪儿都不能去,不是吗?”

“所以我说,男女之爱,是逞个人的私欲……”

阿绚忙捂住他的嘴,“你可别把我们的爱,比成洪承畴和吴三桂的叛国之举,我们的爱是特别的、独一无二的,所以爱我,就要爱得欢欢喜喜、光明磊落,不要有一丝的悔恨和遗憾。”

他抓下她的手,轻轻的握在掌中。“能吗?”

“当然能。我三格格能做的,难道你昂藏六尺的定远侯做不到吗?”阿绚挑战式地说,逗得他忍不住放声大笑。

说实在的,顾端宇不懂他们之间如何能爱得没有一丝悔恨和遗憾,但阿绚就是阿绚,有一种天生的智慧,即使是面临到绝崖峭壁,她也会走出一条路来。

这或许就是为什么她能不怕进驻他孤汗闭锁的心底,她硬是拿着火烛,照亮他黑暗的世界;硬是用她的款款深情,填满他内心的虚空,这一切,都给了他自母亲死后,所没有过的温暖及快乐。

阿绚能下床后,就踩着雪,在相连的竹屋中探索,这美丽曲折的建筑,据说是无名和尚一梁一柱盖起来的,模样不似一般的民屋,能住人的只有少数几栋。

问无名盖的原因,他说:“闲来无事。”

阿绚对他的兴趣并不大,一心只在顾端宇身上。

白天,他们共探这琉璃世界,顾端宇练剑,她欣赏;顾端宇伐木,她帮忙。天黑了,暖了泥炉,有时无名会过来,他们就一起下棋、吹笛、看书、说话。

原山寺供他们吃住,阿绚便捐出从耿府带出的新娘首饰和佩件当作香油钱。

洁白的雪复盖了枝头与大地,掩去一切的颜色,也阻隔了尘世的扰攘纷争。他们很少谈未来,如果触及这个话题,阿绚也有本事一笔带过。

她一生中从没那么幸福过,甚至连王府大宅里的荣华富贵,也比不上和顾端宇的粗茶淡饭。她好希望雪不要溶化、不要春暖花开,冬天永远不要过去。

山中的雪夜,雪夜里银辉满映的圆月,是静与美最好的形容。

阿绚坐在窗前,长发挽成一个松髻,一身白袍,专注地读着诗册。顾端宇则和无名则在一旁奕棋,正厮杀得难分难解。

手取黑子,顾端宇偶一抬头,见无名愣愣地看着阿绚,心中颇觉怪异,便故意说:“无名,你走的到底是八阵图,还是美人关?”

无名倒不觉得尴尬,只笑笑说:“端宇掉进醋桶了?”

“我从没听过和尚会酿醋的。”端宇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不懂,和尚不是四大皆空吗?那盯着美女时,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坐在窗口的阿绚,闻言,也起了兴头;接着说:“当然是‘朝为青丝暮成雪’或‘红颜白发’的感慨,再来是色即是空,阿弥陀佛罗!”

无名笑了出来,摇摇头说:“你们都错了!我想的是,我十来岁就遁入空门,不知错过多少人间美事。”

“师父,你六根不清静喔!”阿绚开玩笑地说。

“人只要有心,就不会清静,即使是身在佛门,怕也没有端宇那样的思虑清明。”无名看他们同样扬起眉的模样,觉得自己吐露太多了,便说:“夜深了,我得趁云雾还没遮月时,赶快回寺中。”

提着风灯,顾端宇目送他踏雪而去。

阿绚偎着他说:“无名真是个怪人。喂!你刚才真的吃醋吗?”

“吃醋是女人的玩意,哪轮得到我?”顾端宇关上防风的窗门,“我只是突然发现,无名剃个光头,有了戒疤,到底还是一个年轻的男人,有美女在左右,仍免不动了心。”

“你说我是美女吗?”阿绚微笑地问。

“你明知道自己有独特之美。”他凝望着她,“每当你在月下时,我就想到唐朝李贺的那句‘月漉漉,波烟玉’;在星月交辉下,你就恍如一块洁白的玉,映照着月的精魂。”

“不!我若是玉,也只愿映照着你的精魂,不愿再有别的色彩。”阿绚好感动,忘情地贴进他的怀里。

顾端宇毕竟是血气方刚之躯,面对表露爱意,又毫不设防的阿绚,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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