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男人要她!
他……要啊!为什么不要?他等了这么多年,甚至以为他错过了她,从死而复生之后,他开始寻找着眉间有朱砂痣的少女,找到几乎发了狂,连婴儿都不放过…
…不!不是死而复生后开始的,从他出生、贵为皇亲国戚之后,他的一言一行、一思一想都以她为成长,如今遇见她,怎能舍弃?
就算是疑儿,他也要啊!
他从奈河桥前逃开,逃避牛头马面的追捕,回到阳世间,他绝不再错过。
他俊朗的貌色染上一层阴郁,长年带笑的后紧紧抿起来,像下定决心。年过五十的金大夫阅尸无数,怎会看不出这样的神情是什么含意?
“郡王,您贵为皇亲,汉人之女可会受委屈的。”他低声唠叨。
他轻笑一声,拾起扇子。“什么皇亲?本王可不放在眼底,但它却能为我带来权势,除了天下外,我还有要不到的吗?那可真图了不少便利。金大夫,你说,是不是本王前辈子做尽好事,才有这股强悍的身份与地位?”
“老夫可不信什么鬼神之说。”
“本王以前也不信。”胤玄喃喃说道:“总以为那是江湖术士的骗活,只愿跟住万岁爷与南怀仁学科学、信科学,后来才真的明白鬼有鬼界、人有人界,大多时候是命定,本王是违了天命……”他抿唇又轻声喃道:“万岁爷是个好皇帝,大清在他老人家的统治下,起码有几十年的好光景,我与她却在盛世中出生……”这是福是祸?
不需要他们的年代,他们却出现了。
他回过神,发现金大夫正用先前拈心瞧他的奇异目光望住他。
“金大夫,为什么她突然喊僵尸?你停尸房里的尸体没死绝吗?”
“不……”金大夫连忙垂下头嗫嚅着。
他没听清楚,再度问道:“你说大声点。”
金大夫又说了,声音仍是小小的,当胤玄有些不悦地问了第三回,金大夫才鼓起勇气大声说道:“她以为郡王您是僵尸!”
“什么?”
“她以为您是没死乾净的僵尸!”
「第三章」
大隋“从今天开始,你的命就是咱们王家的了,懂了吗?”
男孩沉默地点点头。
“现下你不懂武,不要紧。武师都说你天资极高,适合学武,从幼年开始学,等长大了,功夫绝不逊于王家武师。将来你会是护国天女的护卫,明白了吗?”
男孩的目光阴沉下来,跟着男人往王府某幢楼走去。
近楼,就飘来一股药味,男孩心里才忖思是谁病了,领他来的男子便将门打开来──门内,是另一个世界。
丫头来来往往的,有的在送药,有的忙住将柜里的棉被抱出来;绣住白花的床幄垂住,大夫模样的老头儿正在诊脉。
男孩迟疑了下,跟着男人进房。丫环们仍然忙住做事,从他身边匆忙而过,白雾般几乎透明的影子有好几个也在房内晃来晃去。
“小姐,老爷买了一个男孩来保护您──小子,还不叫小姐!”
男人的声音像从远远的地方传来,无数的白影彷佛知道男孩能瞧见他们,不停地穿梭在他与床幔之间。
床幔之后响起轻柔的咳声,原以为只有几声咳,没想到愈咳愈久,男孩的注意力转向了,感到房内变得阴冷拥挤。
“怎会这样?”大夫有点惊慌,连忙到桌前开药单子。
棉被递进床幔内,轻咳却是不断。
丫环急急忙忙地端茶,领他来的管事手足无措,一睑紧张。
“滚!”男孩黑眼怒瞪,终于开口喊道。
管事立刻拍他的脑勺,斥道:“你这小子叫谁滚?”
男孩不吭声,只注意到咳声不再了。
“外头……是爹请来保护我的吗?”声音沙哑,略嫌稚气。
“是!”管事恭敬答道:“是老爷买来的孩子,是来服侍小姐的。小子,还不过来向小姐请安?”
男孩的嘴紧紧闭着。
管事正要再骂他,床幔之后又传出声音:“不碍事的,你们都出去吧。让兰儿跟大夫去拿药,我想跟他聊聊。”
天女的话一向没有人敢违抗,在短短的时间内,房内仅剩男孩独自立在房中。
“我没力气起身,你靠过来点,好不好?”
他往前走几步,直抵到床板。迟疑了会,满含恨意的双眸瞪着薄纱床幔,一咬牙,掀开床幔。
床幔之后躺着一个少女……说是少女,不如说是未发育完全的孩子。从胸以下全盖在厚重的被子下,但可以从纤细到可怕的双肩看出她的瘦小;她的脸虽秀美,却苍白到可以见到肤下的青红血管;黑色细发散落在枕上,给他的感觉就像是……
离死不远了。
这就是娘所说的……天女吗?
她连自己的命都顾不好了,还有能力救大隋吗?
“你叫什么名字?”她的白唇吐出细柔的问话,黑眸浓浓雾雾的,像拥有无止境的温柔。
他一时沉迷在她的双眸里,脱口应道:“独孤玄。”
“玄……”唇勾起微笑来。“是爹取的吗?”
他心里一惊,不知她指的是他的爹,还是她的?
她也没有等他回答,又道:“我叫芸娘。”
“我知道。”他语露愤恨地说。在大隋国土上的每一个人,不管老弱妇孺,会有谁不知道天女的真名呢?
王芸娘,一出生就是天女之身,受尽世人宠爱。哪似他,一出生受尽嘲辱,只有娘,没有爹!
“你看得见,是不?”她轻声问,彷佛一大声起来,又要猛咳不止。
他面不改色,将稚气的脸庞撇过一边,眼角瞥到透明的影子退到门外,不敢进来,是啊,他自幼即能见旁人不能看之物,年岁渐长,方知那是徘徊在阳世的幽魂,从来没敢跟他那个乡野村女的母亲说过,怕连她也舍弃他。
只是……这是第一次,他见到这么多的幽魂聚集在这个阴冷的房间内,连鼻间吸进的气也是干冷到微微让人作呕,他终于忍不住,走向柜前用力推开终年封起的窗子。
温暖的气流迎面而来,他还来不及深吸一口气,又见幽魂趁他不备飘近床前。
“滚开!”他奔近床前暴喝道,幽魂一哄而散。
“没事的,他们不会伤我,他们只是需要有人超渡。”
他转过身,讥消道:“是啊,鬼是没有敌意的,只是需要你来超渡,最好连你自己也一块被超渡,陪着他们一块下十八层地狱,”瞧见她含笑地想要挣扎坐起来,被褥下滑,露出极为单薄的身形,他……暗咒一声,将她扶坐起来。
“这些年来,你过得好吗?”她反握住他做过许多粗活的手掌,他胀红脸硬要抽开,她的力气却意外的惊人。
原要答道:他们本就是不相干的人,他好不好关她何事?但一抬起眼,瞧见她洞悉一切的柔眸,他心头一沉,来不及阻止她撩开他特意遮在额间的发丝。
剑眉入鬓,眉间有颗鲜红的朱砂痣,与她惨白脸上唯一算得上血色的朱砂红痣相对映。
“爹知道吗?”她轻声问。
再装傻就假了。他也不避讳了,瞪着她的双眼充满恨意,说道:“一个乡野村妇罢了!哪个达官贵人会相信她的贞节?我娘想尽办法将我送进这里,盼的不是要我认祖归宗,而是能为那个自认无愧天地的男人尽一份心力。”他冷哼一声:“她的身份让她不敢再多奢求什么了。”
就算是一夜情缘,终生不得再相见,他娘也能死心眼地认定那个男人了,这就是女人吗?
他不懂。他的性别非女,也只是个孩子,长年站在娘亲的身后,望着她倚在门前的背影,不明白她究竟在想什么?只是一个晚上啊,就能让她死心塌地的,让她毁了自己的未来,连带她儿子的……
他咬牙。正因不懂,所以他来了,顺从他娘来了,顺便来看看那个人捧在掌中、疼在心头的女儿。
现在,他看见了,他看见一身是病的弱体,王家的女儿甚至无法下床,成天被鬼魅骚扰,而他却有一副再健康不过的身体。他的读写能力已是不错,只要他愿意,他可以以这副矫捷的身手去学武;只要给他时间,他会比她还强,包括她的能力…
…
他要让那个男人瞧瞧他舍弃了什么!
“你在想什么?”她轻声问道。
“你不是世人口中可以预测天下事的天女吗?你会连我现在在想什么都不知道?”
他冷笑。
“天女是旁人叫的。”唇畔有抹苦涩的笑,“我只是比其他人多一点看穿心思的能力而已。你呢?”
“我?”她的笑颜多惨白,彷佛再把最后一口气咽尽了,她也魂归西天去了。
这与他的理想不符啊!
他满腹的复仇计划还没展开,怎能像娘亲一样的心软?低头一望,瞧见她细瘦的五指紧紧攀着他的手臂,他心里又恨又恼自己,将脸庞撇开,想要将手臂抽回。
“我可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他用力一拉,她没有放手,连带将她拖离床上。
他吓了一跳,出于直觉,急忙抱住她半倾的身子。
好软……好小。
彷佛一用力就碎了。娘亲说她十四岁,较他大一岁,是出嫁的年纪了,怎么…
…好像还是个瘦弱孩子的身体。
她身上还传来淡淡的药味。是哪里出了差错?为什么这里的天女病人膏盲,而他却几乎不曾生病过?
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谢谢。”她抬起雪白的脸,微笑道。
她清冷的鼻息轻轻喷在他的脸上,他的脸庞不由自主地胀红起来,嘴巴不饶人地呻声道:“若有机会,我一定要……”要什么已经说不出口了,她冰冷的手指抚上他的脸庞。
“我一向是一个人的,身边纵有丫环相伴,但总是敬多过于爱。我明白你过往的生活并非很好,也知道爹不该……可是我现在心里却有些喜悦,能在我为数不多的日子里,多一个不介意我是天女身份的人陪伴。”
为数不多?她能预料自己的死期吗?还来不及细问,就见她将脸凑了过来。
他的心跳不由自主的加快,心里闪过好几个让他大感惊讶的念头,他不再阻止她,任她将额头靠在他的额上。
“我的弟弟,独孤玄。”她满足地低喃。
他闻言,连眼也不眨地望着她近在咫尺的秀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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