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份利益上的渊源,一直是我和丹羽长秀关系亲近的重要原因之一。
见面之后,丹羽长秀和我一样,都显得十分热情。两人讨论了不少事务,一说就是大半个时辰。其中,丹羽长秀说得最多的,也居然是撰钱屋,但他的出发点和我所想的不同,提到的主要是撰钱屋运营中出现的麻烦。
第一百零四章:布政中枢(中)第一百零四
永禄十年初,信长迁到岐阜,将津岛划入清州奉行治下,将热田划入岐阜奉行治下,设置了清洲、岐阜两大城町奉行。为了方便计量和管理,他特别颁布了一项法令,规定领内所有的税钱、役钱,都必须以金银或者永乐钱交纳,不再接受各地私铸的鐚钱。这个政策实行了三年多,确实带来了很大的便利,也促进了城下町的发展和撰钱屋的兴隆。
可是,一些问题也渐渐的出现了。例如说,由于法令的引导,各领主、寺社和普通的町众、领民都偏好于使用和储备永乐钱,鐚钱遭到了一致的排斥,这样一来,立刻造成了供应短缺,永乐钱严重不足,对领内的经营造成了不小的影响。
“有好几位奉行都建议主公废除这项法令,但是主公一直不同意。”谈到这个问题,丹羽长秀显得十分担忧。
我点了点头。这个问题山内一丰也曾经提到过,但是后来被我解决了。现在丹羽长秀向我提出来,应该有进一步的意思吧?
果然,丹羽长秀前倾着身子,关切的向我问道:“据我所知,三重町一直没有这种困扰,似乎还有不少人专程去三重町兑换永乐钱……这是什么缘故呢?”
我笑了笑:“其实,永乐钱短缺是有的,但是后来我采用两种方法,大致解决了这种麻烦。第一是从四国调集永乐钱,在那里鐚钱反而好用一些;第二是通过撰钱屋发行了一分判金,用来代替永乐钱使用……”
“一分判金?那是什么?”丹羽长秀追问。
“就是以一分金制作的金币,”我解释道,“我们不是有一两金兑换一千枚永乐钱的比例吗?所以我制作了一分判,可以代替两百五十枚永乐钱,并且随时可以在撰钱屋自由兑换。这样的话,大家都宁愿使用更方便的一分判金,永乐钱的需求量就大为下降了。”
“这倒是个好方法,”丹羽长秀沉吟着,很快就找出了其中可能的缺漏,“只不过,会有人用低成色金伪造一分判吧?”
“没那么容易伪造的,”我微笑了起来,“我的一分判,是以专门的模具制作的,大小和重量非常标准……而且,使用的时候,如果买方或卖方有疑义,可以去撰钱屋进行核对。”
说着,我从袖囊里摸出一枚一分判金,交给丹羽长秀查看。
这枚一分判是通过铜制一分判模具,由雕金师一次性锻打而成,大小和标准的永乐钱相当,厚度大约是一半,边缘有齿轮,正面是我的五三桐副纹铸印,背面是我本人的汉姓拼音“jiang”字草书花押(现在这个时代,绝对仅此一家,没人认识和仿造)。
做成了这个样子,我其实根本不用担心伪造的问题。永乐钱的标准重量是3。8克,一般在3。7到3。9克之间,密度大约是8。7到8。8的样子,而金的密度是19。3,一分金的重量是4。1到4。2克,也就是说,如果有人伪造一分判,只要能够做到永乐钱那么大,厚度达到永乐钱的一半,重量也差不多,那么密度肯定就能达到19以上,差不多就是纯金的了,是否伪造已经没有多大干系。即使分量少那么一点点,也可以算在误差之内,考虑到伪造的高难度、高风险和高工作量,我也认了,放量按照四枚小分判等于一两金或一贯永乐钱的比例提供兑换业务。
什么,你说这个时代还有密度和黄金差不多的东西?那么好吧,只要现在有人能提炼铂、钨、锇、或者某些放射性金属,我更愿意认栽……
丹羽长秀摩挲着那枚一分判,显得十分喜爱:“这么精致的判金,制作会不会很麻烦?”
“还好。主要是制作底部有五三桐纹、边缘有齿轮的铜模有点费事。但是铜模制作好了,只需把重一分的小金块放入,然后以铜锤锤平,就是现成的一分判,非常方便快捷。”我回答说。
“果然不愧是宣景殿下啊”丹羽长秀赞叹着,把一分判还给我,“确实是个好办法……你我马上向主公建言,在全部领地施行如何?”
“乐意之至,”我把一分判递给丹羽长秀,“既然长秀殿下喜欢,这枚钱就请笑纳吧”
……,……
没过不久,我们就收到了信长的回复。在回复中,信长同意了我们的建议,要求我们对金、银都进行类似的标准化,并且制造一分的分判金、一两的小判金和十两的大判金,以方便交易之用。
他的这道命令,让我忍不住怔了一下。看来,大名鼎鼎的天正大判,要提前在日本问世了。
其实,所谓的大判,在日本早就出现过,是由两替商制作的大块黄金。一块大判金,按照约定的叫法称为金一枚,重达十两,用作商家之间的交易和结算,也作借贷、赠答、进贡或赏赐之用。这种大判金,第一次由官方大规模制作,是在天正年间,分别有菱式和长式两种式样,发行总数高达九万五千枚。
长方形的一两小判金,出现的时间要迟一些,但是作为最常用的交易货币,发行量比大判金要高得多。庆长六年第一次发行,数目就高达一千四百七十二万多枚,到了元禄六年九月,又一次性发行了一千四百万枚左右。
当然,由于我的创举,小判的式样要改变了。一枚小判等于四枚一分判,依然可以做成永乐钱的式样,只不过厚度要变成永乐钱的两倍。
经过我和丹羽长秀的商量,新的小判、分判和我的三重一分判采取同样的制式,使用五三桐纹和锯齿边缘。反正,信长也从足利义昭那获赐了五三桐副纹的。但是,花押就不能用我的了,所有制作好的小判和分判,都要送到岐阜由信长画上花押后发行。
信长大概要劳累一番了吧我不由得这样阴险的揣度着。
当初我发行一分判时,每天抽出半个时辰专门画花押,大约可以画完两千枚,为了完成五万枚的任务,我整整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如今信长要发行的第一批分判、小判总数就高达十万,按照我的进度,他需要画上近两个月,而且以后很显然还有更多……
可是我失算了。第一批十万枚分判送到岐阜后,信长只画了大约一千枚,其余的都原封不动的送了回来,交给我和丹羽长秀画押——他倒是大方,毫不在意这种留名的机会,只是辛苦了我和丹羽长秀两人。
不仅如此,他还提起了大判金和银货的制作,命令我们尽快解决。
这两个问题十分麻烦,特别是银货的问题。银和金不一样,没有那么优良的延展性,无法通过模具锻打来处理。而且,银的密度不如金那样高得离谱,和很便宜的铅差不多,相对而言非常容易伪造。我和丹羽长秀商量了许久,决定先搁置银货的事,全力解决大判金的制作问题。
可是,重达十两的大判金,同样不能像分判、小判那样用模具锻制,只能再想别的铸造方式。丹羽长秀命令手下的奉行们试验了几番,铸造的效果总是不尽如人意,不是速度太慢,就是质量不行,总是兼顾不了。无奈之下,我们决定还是按照以前的惯例,把这件事交给专门的两替商。
所谓的两替商,就是从事金银兑换业务的商人,职能和后世的银行有些类似。他们主要业务有三类,一是贵金属化整为零的分割与化零为整的熔铸,二是贵金属的加工和制作,称为雕金师或银细工师,三是发行称为“手形”的票据,中介两地之间、或者大客户之间的大宗金银交割。
一般来说,很少有两替商能够同时开展所有的业务,大部分两替商只会选择金、银两种之一作为主营方向。当然,也有两替商专门从事金银之间的相互兑换业务,类似于后世的外汇交易。
我们选定的人,是京都后藤屋敷的后藤光乘、元乘、佑德三兄弟。这一家是雕金师世家,在他们的曾祖父后藤佑乘时,就已经是京都卓有声望的两替商户,近百年来一直担任足利将军家的御用达雕金师。信长上洛后,也曾多次委托他家制作进献、赏赐用的大判金或精美的刀剑装身具,对他们的手艺和操守赞赏有加。
按照历史,后来的天正大判金就是他家负责制作的。等到关原之战结束,这一家就出仕了德川家康,主持大判铸造事务,人称“大判座后藤家”,并且一直延续到明治时代。
因此,所有的大判金,无论是天正大判,还是后来的庆长大判、元禄大判、享保大判等,背面都有后藤家家主墨书的“拾两後藤”花押。其中,最为珍贵的是天正菱大判金,现代只有数枚存世,价值不可估量,全部珍藏在各大造币博物馆中。
经过一番商谈,现任后藤家家主后藤四郎兵卫光乘答应了我们的要求,正式出仕织田家,并且担任织田家的大判奉行,接受织田家勘定总奉行丹羽长秀、以及我这个城町总奉行的共同支配。
两天之后,第一枚正式的大判金制作完成,送到了本能寺。这是一枚椭圆形的金币,正面是织田家的木瓜纹和五三桐副纹,上下左右的四周各压制着一方丸枠桐极印。金币的背面,果然就是墨书的“拾两後藤”花押,左上角则写着今年的年号“元龟三年”,右下角还有一行编号“〇〇〇”。
“大判金定额十两,合四十四匁,另外按照惯例多加了两分,以备磨损减耗,”后藤光乘详细的和我们解释着,“在四周压制丸枠桐极印,是为了防备有人切取……”
“这个是大判的编号吗?”丹羽长秀指着右下角的汉文数字问道。
“是,”后藤光乘欠了欠身,“听说两位要制作一千枚,所以就从〇〇〇到九九九按顺序编号……”
“再加两个〇吧”我吩咐说。
“啊?”后藤光乘吃了一惊,“要铸造那么多?”
“当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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