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寒暄之后,信长意味深长的问道:“各位的努力,以及这几个月来布教的热情,我已经有所见闻。只是,各位来日本布教的目的是什么呢?”
弗洛伊斯以手抚胸,向信长躬身致意,不慌不忙的回答:“让吾人前来日本,是这世界的创造者、人类的拯救者上帝的意愿。而激励并催使吾人完成使命的目的,是为了告诉日本人,怎样才能获得拯救。除了传播圣教的热望,吾人别无所求,自然也不追求任何世俗利益。”
“既然这样,”信长看了我一眼,露出一个笑容,“我已经允许各位在领内布教,为什么还要谋求和我见面啊?而且还送上这么珍贵的礼物?”
“前来面见殿下,是吾人的一致意愿,也是上帝对吾人的指引。吾人认为,应该前来接受殿下的这番垂询,让殿下理解并认同吾人的心意,”这些场面话,弗洛伊斯说的非常娴熟,“至于这些礼物,乃是由商业协会委托我转交的。作为上帝的羔羊,得知殿下允许建立教堂,让他们在异国也能享受到上帝的荣光,商业协会的所有人都非常感激。”
信长微微点了点头。这个答案,他似乎十分满意。
沉吟了片刻,他继续问道:“如果,你们的教义不被民众接受,不能在这个国家中得到弘布,你们是否会离开呢?那些葡萄牙商人,又会不会离开呢?”
“只要这里还有一个基督徒,为了照顾他,任何一名神父都愿意终老于此,”弗洛伊斯的回答十分坚定,“而且,上帝会仁慈、公正而怜悯的对待他的信徒,吾人会诚实而谦卑的对待每一位教友,我想,任何正直和努力的人,都不会拒绝这样的教派和教义吧?”
“诚实而谦卑……说得好啊”信长忽然感慨起来,“但是这里却有一群人,他们说谎、狂妄、傲慢,以欺世盗名来为自己谋取私利。有时候,我真想将他们统统除掉”
~5~正在这时,门外的近侍前来报告:“禀主公,日乘上人在门外求见”
~1~“呵呵”信长忍不住笑了,“让他进来好了”
~7~很快,朝山日乘就走进了厅中。他看见弗洛伊斯,又看见我,稍稍变了下脸色。
~z~“右大将殿下,”他在往常的位置坐下,双手合什向信长致礼,“贫僧方才经过本能寺外围,发现那里正在破土动工,听说是要修建一座南蛮寺院……如此败坏京中风水之事,不知可曾得到殿下的允许?”
~小~“自然是我允许的。怎么,你有什么意见吗?”信长道。
~说~“不敢”朝山日乘态度非常恭敬,“只不过,京都乃是神佛聚集之地,贸然兴建南蛮寺院,恐怕会有伤神佛的眷顾,对殿下的大业不利啊……还请殿下三思”
~网~“不用说了,我既然已经做出决定,就不容其他人质疑,”信长挥了挥手,“还有,你来得正好,我正好有一件事想问你一下”
“是……请右大将殿下垂询。”朝山日乘无奈的答道。
“上次你曾经劝我,要把勘合贸易的货物征集之事交给堺町,是为了什么呢?”
“这个,”朝山日乘稍稍斟酌了一下,“贫僧只是考虑到右大将殿下和丹羽大人公务繁忙,恐怕会有照顾不到的地方……贫僧认为,堺町很早以前就为细川家负责过这样的事,一定不会让殿下失望。”
“你倒是有心啊”信长微笑着说道,语气中不知是赞赏还是嘲讽。
“为右大将殿下分忧,乃是贫僧义不容辞的责任。”朝山日乘顺势回答说。
“谎言都是谎言”信长忽然站了起来,将手中的折扇向朝山日乘扔去,“分明是你接受了堺町纳屋(仓库业)十人众的好处,所以才为他们说话的以为我不知道吗?”
他这样突然发作,不仅是作为当事者的朝山日乘,就连我这个旁观者都吓了一跳。不过,这么一来,我也就明白,为什么信长会有之前的那番感慨了,原来是针对朝山日乘说的。这位法华宗名僧,曾经深受信长的信赖,负责织田家和皇居方面之间的联系。前年因为修缮皇居,还被正亲町天皇赐封为“日乘上人”,但是他此番的行径,显然对不住这一称号,也辜负了信长的信任(日本耶稣会年鉴《耶蘇通信》中称他为异教徒和欺骗者)。
“你先下去吧”发泄完自己的不满,信长向朝山日乘下了逐客令。
朝山日乘无言的低了低头,有些狼狈的起身离开。
“这些贪婪的和尚,真是信任不得”信长余怒未息,“还有堺町的那些人,居然试图插手本家事务,实在有些过分了”
绚烂之章 第一百一十三章:教派之争(下)
“主公请息怒,”我起身捡起折扇送还给信长,并且劝谏道,“商人逐利,乃是天性;佛门门风败坏,也不是今天才有的现象。以这件事情本身来说,主公及早发现了不好的苗头,应该是一件幸事。”
“你这话说得不错,”信长点了点头,“那么,关于勘合贸易……”
听信长这样开了个话头,弗洛伊斯明白,接下来的谈话可能涉及政务了。他知趣的站了起来,躬身向信长告辞:“请允许我先行退下……非常感谢殿下这次的接见和对吾人的理解。期待还能有机会和殿下见面”
“会有机会的。”信长满意的给了他这样一个保证。
等到弗洛伊斯离开,信长继续问道:“关于勘合贸易的船队,你准备得怎么样了?”
“回主公,准备建造的三艘三千石大帆船,第一艘花费了三个半月,已经于去年年末交给信孝少主,由若狭水军派人试航;如今第二艘的工期也已过半,按照这个进度,应该可以提前完成主公交付的任务。”我回答说。
“赴明使团呢?有消息了吗?”
“还没有消息传来,”我摇了摇头,接下来的话语中却是胸有成竹,“不过,事情应该不会有太大的波折。臣下估计,他们上月就已经到达北京,如今想必已完成此行的使命了吧”
“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信长十分欣慰,“也就是说,长秀的货物征集、使团编成工作也差不多可以着手进行了啰?”
“臣下这边没有问题,”我欠了欠身,“只不过,臣下虽然已经向明廷奏报广州市舶司过于遥远,请求重开宁波市舶司,但是目前还不知道明廷是否允准。所以,臣下还不能确定航线和航程,给养配额和货物运量也不能确定。”
“到广州和到宁波,有很大的区别吗?”信长不解的问道。
“有相当大的区别,”我试着向信长解释,“如果是到广州,那么航程比到宁波要远一倍,配备的给养也要相应增加。不仅如此,考虑到海风的变化,可能出发和回返的时间也要调整;还有,因为交易地点不同,运出和采购的货物种类也要有所变化……”
“这些事你和长秀商量吧”信长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我想说的是纪伊的事情”
“关于纪伊……”我有点跟不上节奏,怎么突然就从勘合贸易扯到了纪伊国?
“我得到消息,足利义昭一行得到堺町商人的资助,已经离开堺町,前往纪伊国依附畠山高政了,而且毛利家也派了人,似乎和义昭有些联络,”信长冷哼一声,显然又想起了畠山高政不肯降服的往事,“这是南海道的事情。既然你这几个月有空,就趁着还没有和毛利家发生冲突,先把畠山高政的势力和边上的杂贺众都清除掉吧”
现在就征伐纪伊?我感到有点头痛。纪伊国也是个大坑,国内的杂贺众、国人众、高野山、根来寺和粉河寺,哪一家都不是那么好惹的,若要平定的话,恐怕比一向宗轻松不到哪去。历史上织田信忠和秀吉分别征伐纪伊国,每次都动员了近十万兵力,才能取得不错的战果,却也付出了不小的伤亡。例如秀吉出兵的那次,根据日本耶稣会的年鉴和弗洛伊斯《日本史》的数据,秀吉的损失是将近一万人,纪伊方面仅死亡人数就达到一万五千以上。
就目前的形势,我觉得完全不用理会足利义昭,让他待在纪伊国就好。国内的寺社势力虽大,但是他们基本不参与武家之间的争斗。例如高野山,作为和天台比叡山其名的全真言宗总本山,除了在南北朝时期支持过南朝外,其余时间一直保持着超然世外的态度,以致战国时代的各大名死后,为了身后的安全和祭祀的保证,六成以上的人都在这里设置了灵所(包括武田胜赖,战败前就遣人向高野山寄进一些黄金,并送去了自己常用的佛像、经卷、肋差等)。所以,足利义昭根本无法借用他们的力量,即使再怎么不甘心,能办到的不过是在纪伊做做打倒信长的白日梦罢了。
但如果出兵攻打纪伊国,国内的寺社力量肯定会反抗,而足利义昭也很可能转往毛利家领内,勾连毛利家和信长为敌。到时候,不仅是在纪伊,就是在四国和濑户内海,我都面临巨大的挑战,而这绝对会超出我的应付能力。
我决定推辞这个任务:“关于这件事,臣下自感无力承担。”
“你说什么?”信长不满的看了过来,“是无力承担吗?”
“正是,纪伊国寺社势力极为庞大,要平定的话,恐怕要动用整个畿内的力量吧”我斟酌着说道,“如今石山的一向宗尚未未定,随时有可能趁乱起事,所以臣下认为,还不是征伐纪伊的时候。”
“你担心寺社势力?担心一向宗?”信长略一思索,笑了起来,“放心吧没让你去攻击高野山……正是知道你是真言宗的,所以才让你负责攻略啊可以缓和与高野山、根来寺方面的关系,还可以调略杂贺众中信奉真言宗的土桥一派,孤立信奉一向宗的铃木家”
“是。臣下领命。”我松了一口气,仅是杂贺众和畠山高政的话,我还是可以应付的。如今的信长,毕竟还没有发疯,行事还有分寸,判断和策略也十分恰当。
“那么你就下去准备吧。”信长吩咐说。
……,……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越前国的形势突然发生了变化。
事情的起因,是越前守护代桂田长俊施政过于严苛。为了防备加贺的一向宗势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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