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风听了,从供桌上取下几柱香,点燃后递到我的面前。
“如果殿下不能抉择,就试着向神佛寻求一下答案吧”他说。
“向神佛寻求?”我看了看手中的香柱,脸上微微lù出一些嘲讽,“寻求神佛的护佑吗?”
“那是庸人的做法,”随风摇了摇头,“所谓神佛,既不是泥塑木雕的坐像,也不是可以祈求的神灵,而是一种明悟之境,代表神佛曾经拥有的境界,以及他们达到的高度。我等出家之人,事佛念佛,就是为了以佛影佛心为鉴,达到这样一种境界,以明悟世间的真理,并且在自渡之后,以此渡化世人,帮助他们找回自己的本心……殿下见识明晰,距离明悟本心的境界已经不远,只须凝神静气,在佛前以诚恳的态度审视自己,自然可以免除疑huò,坚定信念。”
“找回本心么?”我将香烛chā到香炉之中,望着袅袅而上的轻烟,认真思考了一会后,坚定的点了点头:“那么,我已经决定了,按照自己的心意和平时的习惯去做便是,该站出来时,就一定不能退缩。即使受到惩罚,那也是我吉良宣景应有的际遇。”
“阿弥陀佛”随风宣了一句佛号,“既然殿下已经明悟本心,到达自渡的境界,那么就以自己的力量,去普渡世间的生灵吧……而贫僧达成这一功德,也可以舍弃随风这一别号,改法号为天海了。”
“大师?这话这么说?”我有些奇怪的看着他,不过是下决心挽救信康一命,也作为第一重臣劝谏信长收敛一番,看能否挽回一点什么,那样即使受到惩罚,也不会辜负自己的良知和仁厚的名声,却怎么和普渡众生扯上了关系?
“殿下还记得,当日第一次见面时,贫僧曾经说过什么吗?”改名天海的随风没有直接回答我,而是提起了以前的事,“贫僧说过,城主殿下正是能够结束luàn世、整顿佛mén,并且造福天下的人物。至于信长公,即使能够结束luàn世,却很难说对天下庶民有所助益……这次的事情,以信长公之前对斯bō家和足利家的行动来看,辞去朝廷官职,很可能是对付朝廷、甚至废黜天皇的先兆。可是,更替关白、更替幕府容易,不过是换一个政权罢了;废黜天皇和朝廷,却是会动摇国基、引起整个日本动dàng的大事啊到时纷争会比目前更加剧烈和残酷,信长公也没时间重新缔造一整套秩序。而无论如何,生灵涂炭可知也……所以,为了天下众生,殿下确实应该站出来才是。”
我知道,天海是完全想偏差了。我不过是决心替信康请命,他却以为我想取代信长,结束这个时代的纷争。然而想想我之前的话,“只是一些猜测”、“和信长有关”、“出于义理以及个人情感”、“事情很有些风险”、“该站出来就一定不能退缩”……这些话的意思确实是模棱两可。在我来说,以为讨论的是冒险为信康请命之事,他却先入为主,联系起之前收到的信长辞官之情报,再加上对信长辞官的动机及后续行动的预判,于是就有了这样的误会。
这一刻,无论我怎么掩饰,脸sè肯定免不了有些奇怪,至少天海是能看出来一些不对的。他认真的望着我,话语中少见的显出一些急迫:“关于这件事,难道殿下还看不明白?可能贫僧有所误会,但是无论如何,形势到了这一步,殿下已经不能犹豫了,天予弗取,反受其咎,殿下要么跟随信长公一起毁灭,要么就是作为信长公的后继。否则的话,到时谁继承了信长公的家业,第一件事就是对付实力超群的殿下,即使是织田左中将顺利继位,恐怕也会如此做法……无论是为了天下苍生也好,为了家中诸臣也好,为了殿下的家业和生涯也好,都必须坚定自己的决心”
“大师,你这番话,还真是惊心动魄啊”我微微lù出一个苦笑,“之前实在没有这么详细透彻的想过”
“但是,总是想过这件事的吧?”天海躬身一礼,“如果殿下说没有,贫僧这法号就白改了,而眼睛和头脑也已经非常不灵光了……那样的话,恐怕是无法再追随殿下身边,只好就此别过。”
“事到如今,”我叹了口气,“请继续留下来吧……天海大师。”
绚烂之章 第一百二十七章:荒木覆灭(上)
信长辞去官职,是在得知羽良秀吉攻下三木城之后。这是一个信长盼望已久的胜利,从去年七月算起,正好经过了整整一年。
之所以huā费了这么长时间,实在是因为三木城太坚固了。这座城背靠八幡山,原本的规模就不xiǎo,别所长治谋反时,又将邻近几座支城联接起来,成为拥有本丸、二之丸、三之丸、东之丸、西之丸、中岛丸、平山丸、新城、鹰尾城、云龙寺城等部分的超大城池,守军人数高达八千,而南部的八幡山、西侧的美囊川则是天然的屏障。为了攻下这座城,羽良秀吉在周围建立了超过三十座城呰,辅以多重土垒围困,以切断三木城的粮食供应。可是,起初的一段时间内,南面的荒木家一直通过城侧丹生山明要寺的xiǎo路为三木城补充粮食,前时máo利家还曾经从明石浦的海路提供过补给,所以羽良秀吉虽然围困了许久,三木城却依然坚持着。
直到荒木村重yīn奉阳违的事情暴lù,被迫揭起反旗,输送粮食的通道被羽良秀吉切断,然后máo利水军也被从琉球回来的我击退,三木城的粮食供应才真正的断绝,城中存粮开始慢慢见底。为了摆脱这种困境,别所长治曾经出兵丹生山,试图打通与荒木家的联系,然而当时池田恒兴已经奉命上来,带领着信长直属的西美浓众威胁摄津,荒木村重自顾不暇,如何继续支持三木城?
上个月的时候,備前宇喜多家也投靠了织田家,这样一来,别所长治和荒木村重完全落入了亲织田的势力包围内,三木城和有冈城中的士气也一下子低mí了许多。máo利家为了惩罚宇喜多直家的背叛,并打通与播磨和摄津方面的联系,不顾农时的制约和xiǎo早川隆景的反对,尽力从领内集结了三万人,以吉川元chūn、穗井田元清、清水宗治三人为主将,对備前发动了进攻。宇喜多直家带病出阵,领五千人守备伊贺久隆的虎仓城,并且就近向常山城的宫田光次、宇多津城的蜂须贺景胜求援,结果宫田光次和蜂须贺景胜领蟹江备、三重备突袭máo利军侧翼,阵斩備中大将庄(植木)秀资等人,máo利家锐气大挫,又见宇喜多家守备森严,只得退兵继续进行秋收。
听闻máo利家败退,最有力的外援断绝,城中又陷入断粮的境地,别所长治彻底失去了守城的信心。八月中旬的时候,他开城向羽良秀吉投降,并且以一族自尽为条件,换取了城中所有人等的xìng命。羽良秀吉自然同意了这一条件,然后遵照其遗嘱,将他和夫人bō多野照子的首级一同葬在城边的云龙寺中。
得知这一喜讯,信长认为已经到了合适的时机,于是正式上书朝廷,以“荒木未平,征伐未尽其功”为借口,辞去了内大臣及右近卫大将的职务。这一举动,让朝廷大为震惊,正亲町天皇连忙派遣nv官前往宣慰和挽留,并请信长担任右大臣之职,以将织田政权继续留在朝廷体系之内。可是信长心意已决,哪是区区nv官能挽回的?结果织田内府殿下还是坚持着变成了信长公。
到了九月份,新婚不久的琉球国王尚永王携王妃前来日本,由yù井胜夕和二见光忠引导着在宇和岛城登陆,然后大张旗鼓的前往安土城拜见信长。信长念及我的功劳,特地派长谷川秀一前来三重城,召我前去安土,同明智光秀一起负责迎接和安置琉球使团之事——这时候,我在三重城已经住了一个多月。
接到命令,我自然不能怠慢,立刻动身前往安土城,并且带上菜菜和冬姬,以便她们和信景团聚。然后,就是接待琉球使团的事情。这个是明智光秀非常擅长的,相关的规格和礼仪,他比我更加熟稔,于是我干脆把接待尚永王夫fù的事全jiāo给明智光秀,自己只负责接待使团的其他成员,这既是让明智光秀尽展所长,同时也避免和尚永王夫fù相见时的尴尬。
对信长的身份,使团方面显然有些疑huò。按照之前的情报,他们认为信长的地位,大概是相当于琉球国的三司官,或者是大明的内阁首辅,那么首先晋见他还有些说头,可以作为晋见天皇前的预备。可是,如今信长无官无职,不过是一白身,为什么还要晋见他?为了这个问题,我不得不向使团的主事者作了一番说明,甚至还隐隐的威胁了一番,这才让他们心甘情愿的将尚永王夫fù送到安土城中拜见信长。
这一件事情,似乎就向天下说明了信长的权势,也让天皇和朝廷无比尴尬和忧虑。因为他们发现,即使没有朝廷给予的名份,信长也可以统领配下的家臣、大名和豪族,而这一地位,甚至得到了邻国的认同。
还好信长给了朝廷面子,没有让琉球使团直接回去,依然令我和明智光秀护送使团前往京都会见天皇。这样一来,奇妙的一幕就出现了:尚永王夫fù晋见信长,采取的是藩属的礼仪,可是晋见天皇时,却是以对等的身份。
我倒无所谓,反正我无意维护这个朝廷的尊严,也没有这个义务;明智光秀却有些看不过眼,作为一个传统的地方武士,天皇在他的心中无疑是至高无上的,听说天皇以对等的身份会见信长的藩属,他似乎是觉得非常不妥,还郑重和我商议,是否该通过武家传奏提醒天皇一下。
“虽然不妥,却是朝廷为了免生bō折,主动向琉球方提出的啊而且天皇陛下也没有异议。我们身为殿下人,甚至没有资格参与觐见,哪能有什么置喙的余地?”我貌似无奈的说。
“真是,诸位公卿是怎么想的?有必要做出这样低的姿态吗”明智光秀抱怨道。
我笑了笑。现在的公卿们,正唯恐被信长抛弃呢现在的他们,估计是要努力显示自己的存在和权威,并且尽量拉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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