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三日,我们一行到达了京都。住下之后,织田信长命令丹羽长秀、塙直政和蜂屋赖隆三人,带上几个侧近众去准备觐见将军的礼物。但是当他们回来时,却带回了一个令人沮丧的消息。
“臣下准备礼物时,听角仓的人说,美浓的斋藤义龙上个月觐见了将军殿下,并且取得了幕府相伴众的身份……”
“什么!”织田信长一下子捏紧了手中的折扇。
幕府相判众的身份极为崇高,一般由地方有力的大名担任,意思是协助将军处分地方政事的人,地位只在管理之下。前几年的三好长庆,就是以相判众的身份代行着幕府的职权。
现在既然斋藤义龙取得了相判众的身份,那么与之敌对的织田信长,就很难从幕府那边得到什么好处了。
自从和三好家达成和睦后,这一年多来足利义辉励精图治,重建了幕府机构,同各地有力大名修好关系。他先后授予大友义鎮筑前和丰前的守护职、授予毛利隆元安芸守护职、赐给三好長庆、义兴父子和松永久秀使用桐纹的权力,还调解了島津贵久与大友义鎮、毛利元就与尼子晴久之间的争斗,个人的威信大大上升。毛利辉元、伊达辉宗、上杉辉虎先后拜领将军的偏讳,不少大名纷纷向幕府献金。这些事情都让将军家的日子好转了许多,觐见的门槛是越来越高了。
正因为这样,所以丹羽长秀才显得非常担忧。
长出了一口气后,信长平静了下来:“不管怎样,先送上礼物,请求将军殿下安排接见吧!”
“是!”丹羽长秀答应着,但人却没有离开。
“怎么,还有什么事吗?”信长问道。
“听说斋藤家还有人留在京都……臣下刚才回来时,似乎受到了跟踪。”丹羽长秀说着,眼睛飘向塙直政和蜂屋赖隆两人的母衣众具足。
“做自己的事,让他们跟踪好了!”信长挥了挥手,“既然他们要讨好将军殿下,就绝对不会在这里动武,做出挑衅幕府的事情。”
但是,虽然他们不会明着动武,却可以用别的方式来阻止我们。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前一种方式对我们还有利一些。真要如果动武的话,他们就给幕府留下了恶劣的印象,而两方武斗的输赢还在未定之间;但是如果通过外交手段的话,依着与幕府之间关系的亲疏,我们此行的目的就很难达到了。
这一点既然我都能想到,信长当然也有所觉悟。所以当丹羽长秀一行回转,带来将军殿下公务繁忙近期无法分身的消息时,信长没有说什么,自顾自的回了房间。
事情就这样耽搁了下来,两天的时间一晃就过去了。期间丹羽长秀又向幕府求见了两次,礼物一次比一次丰厚,但是那位将军殿下始终“处于繁忙之中”。
第三天,丹羽长秀向信长禀报,准备再次求见将军时,信长忽然叫住了我:“宣景,你和米五郎一起去!”
“臣下……和丹羽前辈一起?”我有点惊讶,外交的事情似乎轮不到我吧。
“对啊,你不是吉良家的人么?吉良家和将军家不是亲族么?”信长点头。
“可是主公,三河吉良家才和将军家是亲族,而在下是土佐吉良家的人……恐怕会让主公失望的。”我解释道。
“成与不成,你先去了再说!之前曾经让你结束训练后去协助米五郎,现在就当提前上任吧。”信长说。
“是。”我只好答应着,向丹羽长秀一躬身,“丹羽前辈,以后请多多指教。”
“宣景殿下不用多礼。”老好人长秀和蔼的答道。
“好了好了,先去办事吧!”织田信长挥着手,把我们俩赶出了房间。
我跟着丹羽长秀来到了将军居住的二条御所,身后跟着十几个马廻众和几个捧着礼物的侧近人。丹羽长秀照例报上姓名和“工作单位”,并奉上礼单。这样的事情,他已经做过三次了,估计传达的旗本应该认识他了吧,很有些不情愿的进去通报。看到他的神情,丹羽长秀转过头来,无奈的向我笑了笑。
不一会儿,那个旗本走了出来,惊异的望了我一眼,然后对丹羽长秀传达道:“公方殿正好有空闲,请两位入内觐见!”
“是!感谢大人通传。”丹羽长秀喜出望外,吩咐侧近将礼物送进去,然后和我跟着这位旗本前往觐见将军。
我们两人在会见室外间解下佩刀,然后进去盘膝坐下。没一会儿,右前方的门被一个小姓从里面拉开了,两位身着礼服的御家人走了进来,在主位的两边坐下,然后一位头带高立乌帽、身着紫红色朝服的年轻人走了进来,径直坐到主位上。我们知道,这就是室町幕府现任将军足利义辉了。
“外臣拜见公方殿!”丹羽长秀和我双手撑地,深深的伏下头去。
“免礼。”义辉开口道。
丹羽长秀和我抬起头,双手扶着膝盖做好。
“哪位是吉良宣景?”将军义辉问。
我低下了头:“外臣正是。”
“是三河吉良家的人吗?”他的口气非常和蔼。
“回公方殿,外臣是土佐吉良家的人。”
“是土佐国的人啊……”义辉点了点头,语气中似乎有些失望。忽然,他扭头问左边的人:“亲长,土佐吉良家,是在长宗我部家配下吧?”
那个人躬身回答:“是。土佐吉良家的当代家主,正是从长宗我部家过继去的、娶了前代家主吉良宣直殿下长女的吉良亲贞殿下……”
尽管早有准备,并且早有觉悟,吉良亲贞迟早会继承吉良家,可是亲耳听到这个消息时,我仍然觉得非常的愤怒。
在收下小夏和秀景,并且面见名义上的母亲宝心院后,经过了这么长时间,我对自己的身份已经完全认同。而长宗我部家阴谋陷害在前,篡夺家业在后,还强娶了我名义上的姐姐,是可忍孰不可忍?
以前说过的什么无所谓之类的话,这一刻被我彻底抛在了脑后。我现在只有一个念头:长宗我部家,给我等着!
我咬着牙齿,脸色紧绷。足利义辉又说了什么,我一点也没有注意。
“……吉良殿下!真是太失礼了!”那个被称为亲长的人忽然呵斥道,“公方殿问你话呢!既然是土佐吉良家的人,为什么会在织田家?”
听到他的呵斥,丹羽长秀向我投来了担忧的目光。如果我应对失措,不仅自己难堪,这次代表织田家的觐见恐怕也达不到目的了。要是这样因为我而影响了本家的外交,那我在织田家的处境就很被动了吧!
我长吐了一口气,低头下拜:“回公方殿,外臣实乃土佐吉良家之嫡系直流,只因贼人所迫,故而流落在外。幸好主公仁义收留,外臣才有了今日……当今世上,既有敝主公这样秉承忠义之人,也有诸多倚力为恶的乱臣贼子;公方殿守护列国,正该拨乱反正,维护天下之纲常……”
“太放肆了!公方殿如何行事,岂是你一介小臣能够置喙的?”名叫亲长的人大声喝道。
但是素以天下为己任的足利义辉在听了我的话后,似乎觉得非常受用。他伸手止住了身边人的发言,向我问道:“你自称嫡系直流,可有凭证?”
“回公方殿。宣直公正是先父。外臣乃吉良家的嫡子,有吉良家世代相传的名刀海月为证。”我施礼回答。
“海月?唔,余亦有所闻。刀可带在身边?”听到海月的名字,足利义辉有了一些兴致。历史上记载这位剑豪将军酷爱名刀,果然是确有其事。
“正是在下佩刀,觐见公方殿之前留在外间。”我回答。
“快呈上来!”足利义辉吩咐。
外间马上进来一个旗本,将我的佩刀海月呈上。足利义辉握着刀柄,将刀抽出了半截,一泓刀光立刻显映出来,照得他眼睛闪闪发亮。
“果然是好刀!好刀啊!”他夸赞道,爱不释手的赏玩着。
我咬了咬牙,下定了决心:“公方殿明鉴!土佐吉良家的家主之位,于今属谁尚未分明……外臣斗胆,请公方殿先代为保管此刀,待家主之位确定后再行赐下!”
被称为亲长的人听了我的话,似乎想说什么,足利义辉已经开腔了:“既然这样,海月就由余代为保管好了。”然后他收起了刀,放在自己的身前。
“谢公方殿明断!”我伏身致礼。
“对了,织田家此次觐见,所为何事啊?”足利义辉问道。
现在就看丹羽长秀的了。他欠了欠身,双手奉上礼单,交给另一位侍从:“敝主公,上总介织田信长殿下素来忠于幕府。此次特地上京,向幕府敬献上礼钱两千贯,名刀两把。请公方殿务必笑纳。”
“两千贯啊,还有名刀?知道了。”足利义辉从侍从手上接过礼单看了看,放在海月刀的旁边。
“外臣另有下情上禀公方殿,”丹羽长秀再次欠身,“敝主公历经数年,殚精竭虑,终于辅佐武卫公斯波义银殿下平定尾张一国,使重归幕府治下。只是国内仍有一些不忠幕府、心存不轨之人,而敝主公人微言轻,难以号令全国……”
“尾张的事情,余亦有所闻。难得上总介如此忠义,余就任命上总介为尾张守护代,并将奏明陛下,另行颁下位阶相当的官职。”收下礼物后的足利义辉的确很好说话,他尽数同意了丹羽长秀的要求,“请回复上总介,后日前来幕府领受旨意。还请继续衷心国事,勿负陛下及幕府之厚望……就这样吧。”
说完这些话,足利义辉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自然有人替他拉开房门,并收好海月和礼单。
“恭送公方殿!”我们低头拜别。
出了将军的二条御所,丹羽长秀郑重的向我躬身一礼:“宣景殿下公忠大义,实乃我织田家之干臣。此次得以完成使命,宣景殿下功不可没啊。”
“丹羽前辈言重了。为本家尽忠,乃分内之事。”我回礼道。
“只是宣景殿下的家传宝刀……”
“领地都已经失去了,空留着宝刀并无太大意义。能够为本家换来一线机会,晚辈心甘情愿。”我连忙说,同时尽力不去想海月的事情。
说实在的,这把刀是我和原先时代的唯一联系,从我来到战国,就一直陪伴着我,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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