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拘留她?她不是给你报信救了我吗?”我吃惊得无以复加。
“她的确是报信救了你,但在此之前,她一直是Nigel的同谋。她自己承认的。”片刻犹豫之后,靖平回答。缓慢的平静里有些许隐藏的艰难。
我慢慢靠回床头,全身都是麻木的,再感觉不到一丝方才的愤怒痛苦。
“Nigel的计划,她从头到尾都是知道的,对吗?”那声音空洞得不像我自己的。
靖平的沉默意味着确认。
“我以为我幸运地又遇到了另一个鄢琪,但却不知道,这不仅仅是我的一厢情愿,而且自己居然如此招人恨。” 我喃喃说。
“云深,别因为另一个女人的病态心理就否定你自己。”他急了。
“她有没有说为什么要这样做?”我急切地想知道原因。
“警察审了她几个小时,她除了说自己愿意坐牢以外,再不肯张口。”
“你打算拿Nigel和她怎么办?”我问。
“这是□未遂罪,一个主犯,一个从犯。法律上该怎么判就怎么办。”他的回答平淡得不带一丝感情。
我与叶浅雪相处只得几月,即便如今知道她以往的微笑温善都是虚假,但想起她的人生从此尽毁和所要面对的铁窗牢狱,我却无法对她将要受到的惩罚感到快乐。
靖平和我不同,他是个理性的人,从来就知道把想做什么和该做什么区分开。但我了解他同时是个细腻敏感的人,能感受和回应最细枝末节的感情。这感情包括爱情,亲情,也包括友情。Nigel是靖平现在仅有的两个知心朋友中唯一在他身边的,而且与他并肩工作了八年。Nigel企图侵犯我,为此会受到比浅雪更严厉的裁决。靖平,你是不是真地能如你方才的声音一样,平静得波澜不兴。
我伸手拧开床边的柜灯,柔和的灯光让我看清他的脸。这张我熟悉的脸依旧是平和沉稳的,只除了那双好看的凤目里多了我从未见过的红丝。他身上的衣服仍是昨晚去Nigel家时穿的衬衣和西装外套。他是很爱整洁的一个人,从内到外的衣物必定是要每天换的。但昨晚,他大概从警察局回来以后,就坐在我身边直到现在,连洗澡换衣服都忘了。他在想些什么?恐怕不仅仅是担心我在知道真相后的情绪起伏。
“靖平,我想去趟警察局。”我说。
“不行。Nigel和叶浅雪,这两人中的任何一个你都不能见。我不会让他们再靠近你。”他的回答前所未有地强硬。
“我想见叶浅雪。我和她之间有些问题需要答案,否则我的心没法安静。”我伸手过去握住他的:“我猜你和Nigel之间也一样。”
牢狱(云深)
我们的车驶入警察局大门时,两名穿着制服的警员从我们旁边经过。我浑身突然一个激灵,然后微微抖起来。
“你怎么了?”靖平揽紧了我。
“你说昨天晚上警察和你一起去了Nigel家。那他们也看到了我当时的样子吗?”我的脸一定是白了。
“没有。当时我最先冲进卧室,看到你躺在床上,就抓起被单罩住你,因此后面跟进来的警察并没有看见你的身体。别担心。”他安慰地一笑。
我这才松了一口气。
从警察局的办公楼走到后面的审讯室,要经过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两侧厚重森冷的水泥墙上,间次排列着窄小封闭的金属门。那里面就是一间间的拘留室。除了我们的脚步声,四周再没有别的声响,但每一扇金属门后面都拘着一个人。
我找不到任何有另一群生命只与我一墙之隔的证明。他们太安静,静到似乎没有呼吸。他们都是罪犯,或者杀了人,或者偷了财物,或者是□,而等待他们的会是牢狱,甚至刑场。在这群人中,包括昨天还与我笑语晏晏的浅雪和Nigel。
我明明穿了足够的衣服,但却仍是手脚冰凉。若不是身边一直握着我手的靖平,我几乎想要奔跑着逃离这个地方。
警察局长亲自把我们引到审讯室门外,然后客气地对我说:“叶浅雪已经在里面了,您现在要进去吗?会有四名警员在里面保护您,您不用担心安全。”
“谢谢你。”我对他说。
“你确定不要我陪你进去吗?”靖平仍是不放心。
我摇头:“她只是个弱女子,吃不了我的。”然后垫起脚尖,在他颊上安慰地一吻,跟着两名女警进了审讯室。
这是间不大的屋子,用一种好像是防弹玻璃做成的隔墙将屋子隔成两半,浅雪就坐在玻璃的另一端,她身后站着两名配枪的女警,而陪我进来的两名女警也都配着枪,她们安静地站在我身后,警惕地看着我对面的浅雪。这样大的阵势是为了保护我吧,因为我是比利时公主,我的安全受威胁会引起外交争端,哪怕我现在面对的是一个面色苍白的瘦削女子。
浅雪坐在我对面,裹在一件陈旧的军大衣里。她垂着眼并不看我,白皙精致的下巴贴在军大衣领上的一团污渍里。她平时很爱干净,衣物一尘不染,身上总有股淡淡的玫瑰香。而现在,她身上的这件军大衣该是经年没有清洗过,大概还带着别的犯人的体味。但她好像并不在乎,只安静地坐着,长发垂在颊边,发上的一团油渍将以往丝缎般柔亮洁净的头发粘成杂乱的一团。
往日里,淡淡春山,盈盈秋水,诗词古画般的浅雪,一夕之间竟让我几乎认不出。
“你还好吗?”我问,有些分不清自己此时心里对她的情绪 … 愤怒?悲哀?怜惜?困惑?或者兼而有之?
“比你昨晚喝过药之后的样子要好。”她终于抬头看我,细长的眼眉里满满盛着嘲讽。
一旁的女警正要干涉,我朝她摇摇头,再问浅雪:“当初你答应跟Nigel合谋,是因为他胁迫你吗?”
“他没胁迫我,是我自愿帮他的。”
我多希望能听到相反的回答。
“我能知道原因吗?”我再问。
“原因是我受够了你在我面前的假好心和炫耀。你以为我真那么喜欢看你在我面前卖弄你的出身和财富,以及表演你那完美的爱情?学校里的领导,教授,学生面对你时毕恭毕敬的奴才相和恭维奉承还不够?你还喜欢让类似我一样的小人物在你面前自惭形秽,剥夺我的尊严,你才满足,是不是?”她冷冷地回答。
“叶浅雪,嘴里放尊重些!”她身后的女警终于喝斥起来。
这是我亲耳听过的,最尖刻的指责和诬蔑。换了过去,我早已会难过得泪流满面或者气得浑身发抖。但历经过替整个家族背上与André的绯闻的黑锅后,我的心理承受能力已强了很多。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平静:“那为什么最后关头,你又改变了主意?”
“我有义务告诉你吗?”她仍是漠然的语气。
“没有。但我希望能明白。”
她垂了眼帘,看着大衣襟前的一团污渍出神。片刻后,她的声音响起来:“那个栗子蛋糕真是你做的?你家里有那些个高明的厨子,还能让你堂堂公主亲自动手?”
我轻轻笑了一下:“我家菊婶做的中式饭菜点心没人能比,但西点会稍逊一些,特别是这个栗子蛋糕,每次做栗子馅时,朗姆酒的比例都会放得稍差一点,而且花也是我做出来的更好看一些。我只是想做一个更好的给你。”
沉默半晌,她终于开口:“你真想知道么?那么我不想让第三个人听。”
我还没有回答,审讯室的门已经开了。靖平箭步走到我身前,后面跟着如临大敌的警察局长和其他警员。
“云深,不用再多话,马上跟我回家。这本来就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我不能再拿你的安全冒险!”靖平语气中不容辩驳的强硬并不让我吃惊。审讯室里有摄像头,我与浅雪方才的对话,他在隔壁的监视器里一定也看到,听到了。
“驸马爷这么快就赶过来保护娇贵的公主免遭邪恶巫婆的伤害啦?”浅雪满脸嘲讽的刻薄,让我已找不出以往半点她文秀柔美的样子。
靖平转身对着她,眼中一片阴霾与森冷:“你的电话救了云深是没错,可你一直以来也在配合着Nigel的计划,是从犯。你该受的惩罚一分不会少。”
“靖平,”我拉了拉他:“我想单独和浅雪谈一会儿。”
“不行。”他答得斩钉截铁。
警察局长也接口说:“公主殿下,您跟一般人不同。您的安全如果出了问题,我们会但很大的责任。”
我对他说:“局长先生,抱歉我让你们为难。我是想单独和叶小姐谈一谈,另外请关掉监视器的声音,但是你们可以保留监视器的图像。一旦真地觉得有不妥,你们可以随时进来,我并没有什么危险。这是我的请求,一切后果都会自己承担。”
局长为难地看着靖平。
我握着靖平的手,他的手居然比我的还凉:“你说过一个人的成熟程度与他的责任感密不可分。我知道自己现在的要求很莽撞,是在对你和保护我的警察不负责任。但坐在我对面的这个女子,她此刻的境遇也是与我有关,尽管我还不知道这是怎样的关联。我做不到拂袖而去。”
“责任感是针对合理的事和正常的人,但那并不说明你对别人的病态心理也有义务,尽管那人声称你是她的病因。”他仍是坚决地摇头。
我看浅雪一眼,她仍一脸的漠然无谓,仿佛我们在讨论的人与她无关,而对她将要面对的刑罚牢狱也无动于衷。
我轻声对靖平说:“你以往在医院里见多了垂死的病人,是不是?如果你知道你正在研制的新药或许可以留住他们的生命,但却还没有经过药检局的批准,你是会避免责任而看着病人死去,还是会冒险给他们服药尽管那可能会让你吃官司?”
“云深,你在给我出难题。”他的两条剑眉攒了起来。
我握了他的手放在心口:“我知道,所以很抱歉。她初衷的确是要害我,但如果没有她,我此刻的处境已经不堪设想。她心里有结,我也有疑问。我不是要当救世主,只是想知道这其中的真相,万一可以让她免除牢狱。靖平,她只大我一岁,这辈子可能会就此毁了。你能不能答应我的要求,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