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荷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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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荷记-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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衷诘恼煞騊hilippe。那会儿她总在信里说Philippe有怎样完美的希腊侧影。等她把Philippe带回家见父母时,我们就当着他们的面叫Philippe“希腊侧影”。大家非常喜欢俊美直爽的Philippe,都希望他们能佳偶早成。

但后来成碧从意大利哭着逃回来时,我们才知道,原来Philippe是比利时王储,和成碧交往时隐瞒了自己的身份。Philippe的母亲,比利时皇后Ann…Sophie发现了他们的恋情,便瞒着儿子找到成碧,告诉她王室和议会不能接受一个平民出身的亚裔女子作比利时皇后,如果Philippe跟她结婚,就必须放弃王位继承权。成碧不愿误他前程,就不辞而别,悄悄回到家。

结果Philippe一路追到北京,不管不顾地要和成碧在一起,说他这辈子最爱的就是成碧和考古,当了国王他就一样也要不到,所以放弃王位对他是解脱,不是牺牲。最终成碧被他劝得回心转意,两人共结连理,又一同为国际联合考古协会工作,到世界各地参加文物出土工程,事业爱情两厢如意。而比利时的王位继承权则横传给了Philippe的弟弟Fèlix。

他们的女儿Gisèle公主出生时,已经十三岁的我和全家一起,去了一趟布鲁塞尔皇宫,看望成碧和刚出生的婴儿。

因为父亲已是享誉欧洲的画家,再加上我们的宗室世家出身,比利时国王和皇后,也就是Philippe的父母,对我们礼待有加。特别是当原籍法国的皇后听到我和父亲都能说一口地道的法语时,便对我们更加亲近。

但皇后对疏影却是非常冷淡,后来疏影告诉我,皇后在与她握手时,只伸出了自己三只手指让她握住。这公然的轻蔑只因疏影是成碧的妹妹。自此我便知道,皇后与成碧的婆媳关系是怎样地不协调。

我第一次看到Gisèle公主时,两个月大的她正躺在缀满绸缎花朵的摇篮里,皱着小鼻子大哭。任她的祖母,父母亲,女官,侍女,无论谁都哄不住。

我好奇地走近,她却突然噤了声,一面抽噎,一面也用湿漉漉的大眼睛打量我。大家笑起来说我和她有缘,让我抱抱她。

从未抱过孩子的我僵手僵脚地把她抱在臂中,仔细地端详 – 这是个粉嫩莹白的美丽混血小婴儿,只有几根绒毛的小脑袋上顶着一个粉红色的蝴蝶结,微张着小嘴,用一双乌溜溜的褐色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成碧开口道:“Gisèle这小模样,长得真像疏影小时候。”

疏影淡笑道:“Gisèle长得像天使,我小时候怕是没这样好看。”

这时,Gisèle冲我“咯”地笑了一声,皱起小鼻子,露出粉红的光秃牙床。

我心中一暖,也对她笑起来。心想,婴儿时的疏影必定也是这样可爱的。

她的全名是Gisèle Irène Claire…Josèphine Marie公主殿下,成碧给她起了一个中文名字,云深。

六年后疏影去世时,成碧和Philippe赶回家见她最后一面,却没有带来Gisèle。说是孩子一直跟爷爷奶奶住在布鲁塞尔皇宫里,要带出来一次很难。言语间,她掩饰不住的无奈与辛酸。

而后的几年,我工作忙碌,成碧和Philippe也是奔波于世界各地。就算是见一面也是来去匆匆。而当年的那个小婴儿云深,或者该叫她Gisèle公主,我却是十二年来再未见过。

他们这次回来也算是久别重逢,我和玮姨都很高兴。尤其是玮姨,早早就让人收拾好了他们的房间,又忙着安排他们爱吃的菜品。

他们到家的第二天上午,我才结束了瑞典医学院的年度组委会议,从斯德哥尔摩赶回家。

一进门,Fran?ois便微笑着迎上来,接过我手里的提包:“先生一路还顺利吗?”

Fran?ois是瑞士人,已经年近五旬。他的父亲曾任我们在日内瓦时的管家,服侍了我祖父和父亲两代人。二十年前我父母决定从日内瓦移居回北京时,他的父亲因年迈已无法随行,Fran?ois便接替了他父亲的职务,和我们一同迁往中国,直到今天。他娶了一位中国女子菊芬为妻,我称她菊婶,现在是家里的厨师。他们有一个十八岁的儿子杰朗,去年刚去洛桑读大学。他们一家跟随我们多年,我早已视他们为家中的成员。

“挺好。我这次利用工作的间隙去了一趟洛桑看杰朗。他一切都好,学业不错,生活也完全适应了,而且刚交了女朋友。”我笑着对Fran?ois说。

“真是麻烦您费心了。他妈妈听了,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担心了。” Fran?ois有些感慨。

“那女孩子我见了,挺漂亮害羞的波兰姑娘。你们会喜欢的。”我宽他的心。

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楼上唤我:“靖平!”

我笑着转身,成碧快步跑下来,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然后拉着我上看下瞧:“哎呀呀,怎么离我一年前在苏黎世见你时,一点都没变?还是唇红齿白,细皮嫩肉。不像我这老太婆,江河日下。”

我细看她,依旧身姿轻盈,眉目如画,只是皮肤晒成了微微古铜色,笑时眼下有了些细纹。想是做考古这一行,风吹日晒,翻山钻洞,这份辛苦非平常女子吃得消。

我笑答:“你是女中旌帼,才貌双全,又顶着一身时下流行的古铜肤色,有谁见过这样漂亮的老太婆?你的‘希腊侧影’这次放你单飞,就不怕出事吗?”

“Philippe 留在布鲁塞尔处理一些家事,我又不想在皇宫里多待,就和云深先过来了。Philippe晚几天再来。”

“那云深呢?”我问,有些好奇,当年的小婴儿,如今已是十二岁的小姑娘,长成了什么样。

“在她自己房间里。我去叫她。”成碧转身要上楼。

这时玮姨匆匆从楼上下来:“她不在房里,可能自己到园子里玩儿了。园子太大,可别走丢了或是掉进水里。”

成碧吓了一跳,赶紧和我分头去找。

这时,玮姨叫了我一声:“靖平!”

我回头看她,她欲言又止,叹一口气说:“你去吧;小心些。”

我顾不上多想;先找人要紧;便答应一声;快步走出去。

隔世 (靖平)

我们现在居住的这座宅邸是当年我太祖父封王之后修建的平王府。当时由他亲自设计,动用巨资,耗时三年完成。因为我的太祖母是江南女子,喜爱娟秀细致的景致,整个王府便设计成苏州园林的风格。

整座府邸由三个园子组成。居中的瑁园是当年我太祖父接待宾客,处理事务,以及他与我太祖母的居所。现在我,玮姨,和家里主要的佣人都住在这里。西侧的燕园是以前各侧妃和侍妾的住所,现在那里大多建筑都闲置着,用于家里的花匠和看园的保安和杂工居住和堆放杂物。东面的宜园是游玩赏心的所在,布满亭阁水榭,奇石珍卉。我和疏影的初次相见就是在宜园的荷塘边。

因我太祖母极爱水景,整个宅第里便星落散布了诸多深池浅塘,缓溪静泉,连我们现在居住的位于瑁园中的上善居也是几座以廊桥相连的重檐楼式建筑,悬架在起云池的中央,四面环水。一个小孩子在诺大的园子里四处乱走,的确有掉进水里的危险。玮姨和成碧留在瑁园里找,Fran?ois和其他佣人们去了燕园,而我则直奔宜园。

我一路找过芙蓉榭,雪香阁,春睡坞,霖轩,和邈思亭,都没看见人影,便朝荷塘走。空气中的清溢香气渐渐重起来,想是在我走的这几周里;荷塘里已是一片繁花如锦了。

穿过低矮粉墙上的垂花拱门,荷塘便在眼前了。果然是粉红,嫩白,碧绿地满眼。塘中的千瓣,大紫,重台,和洒锦各色荷花已开得层层叠叠。风过处,茎叶微动,媚态横生。风止处,亭亭玉立,端庄清皓。

我的目光流过这一片妖娆碧色,落在横卧在塘中的留听桥上。弯如新月的玲珑石桥上站着一个小小的背影。

那是一个穿着月白色衣裙的孩童。乌木一般漆黑的头发从头的两侧梳起,然后优雅地交盘在头顶。线条优美的小小脖颈上,几缕纤细的碎发映着水色,透出淡淡的暗金的光。

她静静地立着,在一片粉彩碧绿间,小小的身体尤如塘中一只还未开放的白荷,但却又有着极美丽的风致,让人不禁浮想当她转身后会是怎样更炫目的景象。

我紧紧看着这身影,心跳无由地加快,脚上却像灌了铅,再挪不动半步。

那身影轻轻一动,慢慢转过来。

我看到一双秋水辰星般的大眼睛,探寻地看向我,当触到我的视线时,立即被惊慌垂下的卷翘纤长的浓睫遮住,片刻,又缓缓地抬起,带着比她背后的荷塘更摄人心魄的波光,盈盈地注视着我。

这是一双时时入我梦境的眼睛。

这是一双我以为今生已无望再见的眼睛。

这是一双我愿意用生命去换能再与之对视的眼睛。

疏影,是你吗?

我的心像是被猛地一砸,失去了形状,也不知道该如何再跳动。我只站在原地,纷乱而贪婪地看着她。

“云深!”一个声音惊醒了我 – 是成碧。

对了,她是云深,不是疏影。

我闭上眼睛,惊讶狂喜变成失落悲凉。而下一秒,惊涛前尘,铭心过往,只化作波澜不兴,静水流深。我睁开眼,微笑,看着面前的云深和疾步跑过来的成碧。

“云深,你要把妈妈吓死了!怎么不说一声就自己乱跑?掉进池子里怎么办?”成碧蹲下来,把云深揽进怀里,然后回头看看我,再对云深笑着说:“云深,这是靖平舅舅。”

那双宝光流转的大眼睛再次看向我,带着好奇,就如当年还是小婴儿的她,被我抱在臂中,看我的第一眼。然后她垂下眼帘,右脚轻轻抬起,用脚尖在地上优雅地划出一个半弧,停在左脚跟后方,向我略略屈膝,用稚嫩的童音说出一句标准的汉语:“您好。”

这是一个标准的比利时宫廷屈膝礼,看似简单,却需要经过长久的正统训练,才能做得典雅高贵。而她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居然做得毫无瑕疵,且象舞蹈一样优美精致,着实让人吃惊。

我向她笑笑,说:“欢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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