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垂目看着面前的茶杯,轻声用中文答道:“是的。”
沉默两秒,我听见靖平用温和的声音对Olivia说道:“我安排一下试试看。”
好了,我说服他了。我达到了目的,心里却一阵纠结地难过。
Olivia满脸抑制不住的喜悦,有些得意地瞟了Matilda一眼,双目曼媚地看着靖平:“谢谢你,靖平。那舞会很有意思,我保证你不会失望的。”然后抛给我一个感激赞赏的眼神:“唉,只是委屈了Gisèle。这可怜的孩子长得这么美,却不能去。她要是去了,那些女孩子穿什么都没用。”
“你用不着替Gisèle公主可惜。”久未说话的Matilda此时平静地开口:“这个舞会虽然声名在外,但欧洲没有一个皇室会让他们直系血统的公主参加。即使参加这个舞会的某位女子有公主的头衔,她也一定是皇室的支系旁亲。那些豪门女子通过舞会上的竞争想要得到的倾慕与公众注意,Gisèle公主生下来就有,根本不用去和谁争。更何况,民众对她的尊敬和仰慕,是其她人再怎样争取也得不到的。那是她的血统决定的。所以,不参加这个舞会,Gisèle公主并没有损失什么。”
宫里的规矩和议会的法律的确都不允许我参加这样的舞会,原因是他们认为皇室的公主与普通的贵族甚至暴发户的女儿一起竞争,是不屑和有辱皇室尊严的。尽管我对蓝血阶层里森严的等级血统论已见惯不怪,但Matilda这样直白地讥讽Olivia不算皇室直系,仍让我吃惊。
Matilda方才的沉默并不是她甘于忍受Olivia的挑衅,而是她一直在等机会给与Olivia最重的反击。现在,她等到了。
我一看Olivia,果然已是气得满脸通红。我知道她的脾气已经要按捺不住了,正要劝解,她已经开始反唇相击:“在某些人眼里,这样的舞会是不入流的相互攀比炫耀,但她们心里却妒嫉得要命。因为这些参加舞会的女孩子无论又没有真正的贵族头衔,有的甚至是暴发户的女儿,但有一样东西她们绝对不缺。那就是十八九岁的青春美丽。过了二十五岁走下坡路的老女人在那里是根本没有市场的,所以想抓住机会贬低别人,也可以理解。只是这样狭隘的心思太多的话,更年期只怕要来得更快,对自己没好处的。”
“好了,老谈这个话题没意思。”靖平赶紧调和:“Gisèle,你最近又没有什么新的作品让我们听一听。”
我赶紧在客厅的钢琴前坐下,弹起我上周刚编好的一份作业 – 一支竖琴独奏曲,但用钢琴弹来也不错。
一曲弹完,屋里静默无声。我抬眼四顾,碰上靖平深深的眼睛。
“这曲子有名字吗?”他问我。
“叫《关于记忆》。比较陈词滥调的名字,想不出更好的来。”我回答。
“这名字,很恰当。”他缓缓道。
Ludwig兴奋地走过来,拉我在琴凳上一起坐下,笑着说:“你太厉害了,Gisèle。我得回家开始练琴了。我们来个四手联弹好不好?来个欢快点的,Brahms的《匈牙利舞曲第五号》如何?”
我只得同意,和他一起弹了起来。曲毕抬头,Ludwig一双灰蓝色的眼睛含了爱意与喜悦正烁烁地注视着我。
Olivia带头拍手,一边笑着揶揄:“哎,金童玉女,金童玉女呀。”
我疲倦地闭目,只盼着这漫长的一天快些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给这个下午茶取个名字 … 鸿门茶。
狗血洒完,我闪!
城墙(云深)
第二天一早,我们七人和部分随从乘着一辆加长车去了附近的小城西耶那观光散心。昨日的不快仿佛从未发生过,大家的兴致都很高,一路说说笑笑。
我们登上西耶那从中世纪保留下来的城墙。宽阔的城墙上除了我们,再无旁人。
昨夜下过雨,洗得古老的红石砖面闪闪簇新。远处城外托斯卡纳连绵的丘陵仍拢在雨后晨雾的烟水里,远远近近,深深浅浅,中国水墨画般地清逸温秀,正好应了那句“山如眉黛横秋水”。
这样的风景要静静地看才体味得完全,但紧跟在身旁的Ludwig却让我没法清静。此时他又在我耳旁絮絮低语,我只得礼貌地敷衍着,目光却无奈地向前游弋,最后落在缓步走在前方的靖平身上。
他穿着件小方领的黑呢短大衣,剪裁得非常精细贴身,衬出他挺扩饱满的,完美倒三角样的上身。一条深灰色的直筒牛仔裤束进脚上一双齐踝的黑色短靴里,勾勒出他修长有力的双腿,最后颈上系着一条紫色的羊绒围巾。整个人优雅而利索。
Bernard和Ludwig平素都是好看出挑的男子,但当靖平往他们身边一站时,两人却立即失色。
墙顶两侧种着齐整高大的栗子树,我站在树下看着一只松鼠搬着地上落满的栗子。这时,只听Ludwig对Olivia笑着说:“意大利女孩子里天生金发的还真不多见。”
Olivia骄傲地抚抚自己卷曲浓密的棕发,大声而不屑地说:“金发有什么好的?你没听说过金发女人的智商通常都很低吗?”她这话显然是说给一旁金发的Matilda听的。
我心里一叹,又要开始吵架了。
谁知Matilda却一脸镇定,慢悠悠地开口:“我倒认为那只是些把头发染成金色的蠢女人给真正的金发女子带来的坏名声。这种女人我在意大利倒是见到了不少。”
Olivia顿时满脸通红,想要反击又一时找不到言语,因为意大利女子爱染金发,这的确是事实。最后只得哼了一声,把头扭到一边。
这时一阵风过,头顶的金色树叶簌簌而动,我只觉颈上一凉,原来是风吹落了叶间的积雨。我这才想起刚才在车里因为热,我就摘了自己的围巾,但却忘了带出来。
“你冷吗,Gisèle?”身旁的Ludwig摘了自己的围巾递到我手里。
“不,谢谢,不用。”我连忙推拒着。从小到大,我不碰男人的衣物,只对一个人除外。
一行众人都回头看着我们,Olivia更是大笑起来:“Ludwig,你不知道吧。Gisèle从小就不碰男人穿过的衣服,嫌脏啊。”
Bernard在一旁连忙笑着解释:“Ludwig 你别见怪,Gisèle历来就有这习惯。都是我奶奶给她从小订的怪规矩造成的。她老人家规定除了家里人,其他男子都不能直接碰Gisèle的皮肤。”
但是没有人知道,在北京的家里,我曾偷偷溜进洗衣间,轻轻抚摸靖平刚换下来的,似乎还残留着他体温和气息的衬衣。
我伤感地垂目,再抬眼时,本是站在远处的靖平已走到了我面前。我惊讶地看着他摘下自己的围巾,从容地系在我□的颈间,再将我风衣的翻领整理好,末了风轻云淡地一句:“你这两天最好不要着凉。”
今天是我例假的第二天。我有痛经的毛病,一旦受凉就愈发严重。以往每月的这时,玮姨都会督着我穿暖衣服,戒生冷,再逼着我喝我最怕喝的玄胡益母汤。尽管我的经期准得像钟点,但已过了这样久,而且是女儿家的体己事,他怎么居然会记得?
“舅舅跟一般的男人就是不一样,是不是,Gisèle ?”Matilda不知何时已走到我身前,对我和蔼地笑着。
我也回她微微一笑:“对。”心里却是撕扯地痛。你还在做梦吗?他即便对你有心,也是出于长辈的关爱,而不是你所梦想的。
“靖平,你给Gisèle系的这个结不好看。” Matilda说话间已轻柔地解开我颈间的围巾,再重新系好,笑吟吟地问我:“看这样是不是漂亮些?”然后用含笑的眼睛去看靖平。
她不笑的时候像冰,一旦笑起来却是艳若桃李,让人无法阻挡。
靖平笑了笑道:“公主殿下的眼光的确是独到。”
“我觉得还是靖平刚才系的那个好看。” Olivia也缓缓走过来,声音里有隐隐的挑衅,刚才被Matilda将了一军,气还没消。
“Gisèle你说哪个更好看?”她偷偷朝我挤眼睛,分明要让我帮她挤兑Matilda。
我不想再起争端,也不愿让任何人难堪,只得回答道:“是不一样的好看。Matilda公主系的是女孩子的系法,靖平系的一看就是男人戴的,但都很漂亮。”
Ludwig也在一旁笑着接茬:“Matilda,我从没见你对哪个女孩子像对Gisèle这么好过。这是怎么会事?”
“Gisèle就像落入凡尘的天使,谁会不喜欢她?”Matilda看着我,一脸温柔亲热的笑意。
但她那双冰绿色的眼睛却让我心里一寒。
这时,西耶那城中教堂的钟楼远远传来报时的钟声。大家都停了下来,静静地聆听。
一声,再一声,不紧不慢,经年不变。
曾经,我和自己心中深爱着的那个人站在另一座古城的城墙上,也是在轻雾里听着晨钟的报响。我在他怀里念《长相思》,听他讲七夕长生殿。他承诺我,无论去哪里都带着我。
他是戏言,我却当了真。
如今,他就在我身畔不远,但身旁已经站着了他的好姻缘。
我低头垂目将口鼻埋入颌下的围巾里,我以往所熟悉的他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气息是不属于我的,但它却像鸦片一样让我不顾一切地渴望,无法自拔。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或许会奇怪,靖平怎么会一直记得云深的例假期。其实只要用电脑或者黑莓上的日历设置功能,每个月都会收到很准确的自动提示。靖平那么细致的人,平时云深在北京时,每个月哪几天会不舒服,他都是知道的,就对她格外照顾,但是怕云深尴尬,他是不会跟她明讲的。当云深回到布鲁塞尔以后,靖平也并没有取消日历上的这个功能,每个月照样会受到这样的提示。他这样做,只是因为距离隔不断他对她的牵挂。
Matilda解掉靖平给云深系的那个围巾结,已经表明她在吃醋了,只不过手段比较高明,一般人只当她是在关心云深,看不出她的醋意来。
Mayer童鞋问我:“Matilda不知道靖平是云深的舅舅么?那不是更应该处处讨好云深才对?就算发现他们之间不单纯也不应该是现在呀。”可能其他童鞋也有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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