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悻悻然的收手,目光却只是看着易水,言语间也有了几分冰冷,“别让朕等的太久。”
皇帝的衣袍渐渐消失在延英殿外,易水静静的坐在琴前,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仰头望向苍穹,朝暮之间,唯有流云拂过,不过顷刻,星辰寥寥,倏忽间滑落下一颗,引着易水的目光坠入到那不可知的一处,“罗摩。”慢慢的阖上眼,泪珠滚落,洒落一片晶莹。
☆、第十四章 上阳花心移不得(1) (1889字)
端坐在铜镜前,如瀑长发依然,倾泻肩头。一袭品红礼服静静的悬挂在内室里极显眼的一处。清宛灵巧的双手交替的绾起了朝天髻,双瞳翦水,琼鼻悬胆,朱唇一抹绯红。化开手中的胭脂,轻拍双颊,更兼之眉间葳蕤一点红。清宛不禁含笑,“娘娘姿色风华一如往昔。”
目光依稀落在铜镜中,镜中人精致的五官妆容,高绾的发髻,珠翠掩映下神采奕奕。不由得会心一笑,暗自嗔笑自己归根到底是一介女流,眼见得风华犹在,容貌超群,哪里有不欢喜的道理。匀开了手中的脂粉,丹蔻上的白巩沾染了手中的绢帕。低着头细细的擦拭干净,微不可闻的一叹,“当真是一如往昔吗?”
清宛的目光里闪烁着几分落寞,落在易水的眼里,悲凉的神色渲染开来。眼见得宫里两人是尴尬的沉默,清宛放下了手里的梳子,垂手道,“娘娘的心,”易水伸手拿过梳子抿了一抿鬓角,极快的言语,“我已然没有心了。”
册封大典定在了未正时分,礼服延伸了易水的曲线一般,越鸟的翎毛上镶嵌着玳瑁,阳光下熠熠生辉。鸳鸯钿带抛何处,孔雀罗衫付阿谁。不知如何便想起这么一句来,低头沉吟半晌,直觉里心上不安稳。苏永盛已经来催过了两趟,外面早已预备下了行辇,尊贵华丽,最为彰显,辇上佳人的不同往日而语的尊荣华贵。
行辇抬起的一刻,忽而间转头看向了承香殿,似乎香草依旧。芭蕉不展丁香结,同向春风各自愁。旧日里的情形依然在目,发间的珠珞流苏垂下,轻轻的打在额间,带着一点珠宝的清凉。像是要唤醒此时的神思混沌一般。
延英殿自身后渐渐远去,紫宸殿相距延英殿并不算十分相近,虽说正值午时,然而太阳却毒辣的很,宫人只挑选了永巷里阴凉的小路,意欲抄了小道往紫宸殿去。
目光随着两旁穿梭而过的瓦当屋檐流泻在阳光里。忽而行辇停了一停,注目望去,领头的掌事先行俯身行了礼,抬手免了他的礼,目光掠过长长的队伍只觉得有一双眼睛牢牢的注视着自己,那目光灼热而又熟悉,转过头去却又消失的了无踪迹。
抬手揉一揉额角,几乎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清宛侍立在一侧,低低道,“娘娘可有不适吗?”摇一摇头,抬手让人继续前行。心神却总似丢落在了方才那一束目光里,永巷里的清凉驱散开了正午的艳阳,心头却似灼灼的烧着,驱散不尽。
扶着清宛的手,从容下了行辇,紫宸殿前宸煜和皇后并立在一处,脚下的裙裾随着步伐伸展开绸缎原本的柔软和光滑痕迹。一路行去,火红的织锦在眼前像是漫无尽头。两处观礼的嫔妃,有好多不相识的面孔,目光里流露出对荣耀光环的深深向往。行至天台前,嬛妃静静的伫立在队伍之前,五年不曾相见,她似乎憔悴了一些,然而举手投足却依然是清雅从容的神态。
正色敛裾,匍匐跪于天台之下,执礼的总管太监缓缓打开明黄圣旨,道了一句晓谕六宫,继而便是千番不变的歌颂和赞扬辞藻堆砌开来,惟赞宫廷衍庆,贤淑容工,掩自身而佑护国运。一字一句落在易水耳中皆是最为讽刺的笑谈一般。刻薄的如同利剑,深深的刺进了心里,搅动开难以愈合的陈伤。
带着几分颤抖,依依的抬起头,向上叩拜谢恩,宸煜的唇角间是难以琢磨的微笑。倒是皇后先行上前一步,伸手扶起了易水,得体而雍容的笑容,只有亲见了如何扳倒了丽妃和慕容氏一族的人,才晓得这样的笑容里包含了多少阴险和毒辣的心思。
“贤妃辛苦了。”皇后的目光逡巡在易水精致的面容间,“一别五年,贤妃风华如昔。”两相对视,许是后宫而今皇后中宫为大,皇后的气色看起来却是比五年前更为悦人眼目。淡淡的含着礼节式的笑容,“多谢皇后娘娘挂怀,臣妾朝暮想盼重得以敬睹娘娘真容的一日。”
皇后的面色瞬了一瞬的愣怔,而后笑容依旧温和,点一点头,易水倏忽的转过身去,发间的珠宝相碰,悦耳的声音里荡漾着殊华的光彩。天台之下,六宫嫔妃齐齐目睹的或许是众人心中可望而不可即的非凡荣耀。咽下心里的苦涩,含了如花笑靥,一朝览尽后宫花,清宛在身后轻声提醒,才复又站立在皇帝身侧,与宸煜一同步入紫宸殿,聆听皇后训导。
紫宸殿依然是肃穆而庄重,天鼎里袅袅的升腾起沉水香的白烟,恍惚里看得皇帝高居庙堂对自己微微的一笑。目光相接不过一瞬,便转换了眼眸,皇后照例训导着后妃之德,恪尽本分的老话,沉一沉心神,在皇后语音落下的一刹,俯身叩首,似是麻木的久了,不带有任何的情绪,“臣妾谨尊裁训。”
列祖列宗的排位林林总总立在眼前,微阖的双眼,漠然而庄重的见证着此时的庄严和神圣一般,唯有易水晓得,这一路行来的艰辛苦难,唯有此刻,将不得不如同沉水香袅袅香屑沉落,风一吹便没了踪迹。然而余香袅袅却只能升腾在心里,利剑钢鞭一般,警醒着自己的心。
☆、第十四章 上阳花心移不得(2) (2124字)
礼成便是丹凤楼内大开筵席。易水与皇后并排坐在皇帝左右,皇后自然而然的落座于左侧。易水含笑颔首,依偎在宸煜的右手边。
除却皇帝皇后一如既往的端严庄穆,皆是一般的言笑晏晏。易水冷眼旁观的看着下座上的嫔妃们,五年的光景开了那样多的花儿,然而面对自己而今荣耀的不同的神色姿态,与五年前并无差异。不论是如何的心性,进了大明宫,也皆会磨砺得毫无原本的棱角,形如走肉而已。
五年的光阴,易水忽而想起曾经坐在远离皇帝的一隅,与嬛妃谈笑相饮的情境。目光看去,嬛妃依然平和端庄的落座在一侧,与悫妃,瑜妃把酒言欢。一杯将尽,似是感到了易水的注目一般,微微侧眸便正迎合了易水含笑的目光。手中的杯盏略略举起,唇角漾起柔和欣喜的笑意。心略微一松,好在永巷后宫,还有一个人愿意与自己风雨同舟,共同分享喜乐,亦是足够了。
皇帝似是颇为慨然,一手握了易水,一边道,“夙卿在想什么?”
易水的手和皇帝交缠在一起,皇帝又渥得紧了一紧,怫然道,“这样凉。”
说罢便要吩咐身后的苏永盛为易水添衣。鸦青的羽缎包裹下,十分添了暖意。易水的面容在鸦青色的衬托之下,更是凝脂如雪一般。
皇帝似是无尽的爱怜,含笑看着半分也移不开目光去。泰然的一转首,对皇帝道,“臣妾自承天节之后多少次梦想着重新能与皇上把酒欢庆,直以为今生这只是一场梦了。”
皇帝自衣袂下紧紧的握了易水的柔荑,转看她的神色恳切之至,淡淡道,“朕已然下旨,土布藩蕃暂不设立赞普,只遣了朝中边塞要员代为掌管。”言罢,似是颇为自得,继而道,“其实不过是一块旧日蛮荒,本用不了那么大的心思。”
心里狠狠的一抽,低头斟了一盏酒,高举至眼前,继而一饮而尽。“臣妾敬贺皇上英明睿断。”宸煜伸手刮一刮易水的琼鼻,似是带了几分醉意,噙着一丝笑意,“若不是你,朕如何能这样快便找到机会,一举踏平了土布。夙卿自是功在千秋后世。”
后面的话悉数淹没在骤然响起的乐声里,宸煜亦不免惊奇,因为易水身体孱弱多有不适,今日宴饮并未安排歌舞。易水的神思定定的落在宸煜的话里,眼前的女子以白纱裹面唯有一双杏仁双瞳,绽放出泠泠的寒意。那女子水袖慢舞,胡旋间衣袂飘飞,如同花间蝴蝶,盘旋翻转,驾云飘雾而来。
心中有着强烈的不安升腾而来,紧了一紧颈上的丝绦,那女子的歌舞印刻在眼里,皇后忽而抵住额角,随口道,“颇似一位故人。”不轻不重的一句话刚巧落在了易水的耳朵里,细细的观察,女子清减中不失柔媚,虽说白衣一袭几分萧瑟,然而却有一股说不出的轻盈灵动。
思想间,女子的腰间流纨忽然随水袖展开,齐刷刷两把匕首向着席上飞来,易水只听得一声惊呼,已然侧过头去,看那寒光直逼自己而来。速度之快,皇帝身后的侍卫几乎来不及阻挡,正中御桌的案头。一时间席上嫔妃纷纷落跑花容失色,皇帝情急之中举身欲奔离御案,那女子眼中皆是凛冽的寒光,不过一瞬却又飞出一把,苏永盛急的满头冷汗,慌乱中高呼宫中羽林卫救驾。
易水的袍角被牵绊在绣墩下,猛然起身,却险些摔倒,只一个趔趄的间隙,那飞刀已然直冲了过来,易水的瞳孔急剧收缩,眼中皆是刀光锋芒,皇后自大殿的一隅,眼看宸煜和易水两人难以脱身,脱口叫道,“皇上小心!”
那刀带着风声几欲是从宸煜的鬓边呼啸而过,却直直的刺入了易水的肩头。红衣锦缎霎时间绽放开一朵艳丽的红花。易水疼得脸色惨白,回过头却见那女子已然被珊珊赶到的羽林卫就地镇压住,
皇后急急从殿角奔出,也顾不得礼仪端庄,只捧了宸煜的面庞细细察看,“皇上并无大碍。”宸煜像是怒极了,一手拔下案头上的匕首,狠狠的掷在那女子眼前。
羽林卫依然揭去了那女子的面纱,虽然形色已然有差,易水还是一眼便认出,座下女子正是滟贵人月姬,宸煜走下龙案,带着满面的杀机,道。“朕姑且念你当日情分,要留你一条性命,你竟敢谋害于朕与贤妃,月姬,你居心何在!”
月姬的肩头被会重重的压在地上,勉强抬起头,目光里是无尽的桀骜与愤恨,“我只恨我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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