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似无边的海洋湮没整个山头,雨点逐到深蓝色玻璃上,大厅内淌流着来历不明的音乐。透帘远眺,视野里的校园浑如漂亮浮于城市海洋边缘的小岛,沉沉雾霭压制着来自于另一个断层时空的陌生感。
肖扬又抢走我一支烟,饶有滋味地点燃吸着。作为在英语分级测验中唯一一个交卷比我快的人,他有权这么做。
这样便过了大一个上午。
午后的数个小时里,我们在山下的一家网吧进而昏天暗地地K着CS。肖扬说他得向家里汇报“补交”的学费了。
我独自乘着公车离开这个山头。
日光贯穿公车躯体,摇曳于群山与街市各处,唯独不见秋色。我倚在车尾的长长座位上,记忆的碎片或满天飞絮或孑然飘零着,倘有中世纪西欧剧院的散场曲,微渺的声息,钻过地球核心传导而至。陌生的城市旋转与身外,缓缓车流,匆匆人行,不厌其烦变幻角度的混合光线,一切景象仿佛老式电影机投影于幕布上的黑白片花。
理工大学本部,公寓走廊内似乎24小时都放射着缄默的光线,铿然脚步声反而苍然无力。
于成正趴在心爱的手提电脑前,舔着咖啡杯内壁,在价格不菲的音箱前竖着耳朵,蹬一双拖鞋晃荡,偶尔从我的烟盒里抽出一支,模仿某种姿态嗅一嗅,扔回给我。他从来不吸烟。
无意中翻出一张韩国第一代T。T。ma组合的CD专辑,“你怎么会有这东西?”我略显惊诧。那个纷纷扰扰的时空,每当我百无聊赖地播放这音乐,他总会表示出极端的无奈,其实我不过是怀念一个在商业时代里芸花一现的演唱组合以及她们唯一一张正式发布的专辑。
“你很久以前……”他刻意强调“很久”二字,“不是老在听么?我换音箱时发现它除了比较适合试音的外听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他弹出光驱里的仓备,放入CD,似乎以一种从未试过的姿态重新目视年轻的歌声飞出扬声器。
“因为你关注的是音响,而不是音乐”,我惮了惮烟灰。
他开窍了………懊丧地取出CD,示意道,“归你了!”
“99年……有点奇妙,我发现”,他冷不丁冒出一句话。我愣了半天,猜想他指的是当年纳斯达克股暴跌这类和他牛马不相及的事。半夜里,风把靠在阳台边的破玻璃吹倒在地,顺势灌入没有屏障的寝室,其它人嗯了一声又钻进被窝。我起身在闪电的余光中摸索烟草和打火机,起身绕过一地残碎走上阳台。
右方向有个钟楼,指针竟是与钟盘浑然一体的,也看不出有高压水塔之类的用途。我好不容易点燃烟,面对这座与盖一所山村小学同价的装饰性建筑,毫不吝惜地吸着。良久,直觉身在无人烟的荒山上,风雨欲来,自己却不惊不扰。 回到学校,又睡了大半天,胡乱到食堂扒几口泡饭。天黑前人影稀落的大厅内,有一个乐队在激情演奏,不知道是彩排还是正式演出,一个身材姣好的女生站在两名吉它手中间以风格迥异的方式唱着S。H。E的《SuperStar》。我张望天花板四沿,感觉没有可以幸免于难的角落,反倒顺其自然地呆坐下去。最后听到微弱却热情的喝彩,来自散布于各个角落。
女主唱深深地鞠了躬,致致谢辞,“非常感谢同学们支持西林的原创音乐。”我正纳闷着,鼓手突然变了样似地敲起来,吉它手拉响电流与音符最佳撞击点的一声,继而是我从未听闻的精彩流转于无际空旷间。
九号公寓楼熄灯后不久,窗对面的工地响起机械声,已架到三层的建筑间似乎有人开着收音机,过度的音量使电波旋律愈发沙哑尖锐,穿透重机械的竭斯底里清晰传入耳际。“又是《SuperStar》?”上铺的舍友探出头,摘下眼镜,说话时夹带不易察觉的狡黠,原来我以为他除了是河南人和长得像葛优外便无甚特别之处。
“明天一块下山去?买收音机。”他看着是云南本地人的我。
“行啊,不过我会迷路的。”我诚恳地应道。
歌声响彻于我的感官所能触及的空间,歌词毫无可取之处,无非是千篇一例的字眼。开学初因霪雨霏霏而落寂的少有景况和那执着的乐队,或许这才是我为之倾情的缘由。
第二天,我没能和他一起下山。一个直属于学校党政的学生组织向我放来面试通知单,我才记起几天前曾报过名。原本不想浪费时间加入任何学生会、社团组织,只是无意中发现众多广告之间夹着一个与计算机相关海报,心想为这浪费点睡懒觉的时间倒也不亏,于是便去报了名。
面试很简单,我很快回到宿舍,很快接到一个负责人打来的电话,问了些如坠云雾的问题后告诉我“明天直接到技术部报到吧。”此时舍友们正谈论着学生会招新之类的事,兴奋、暗喜、郁闷、发脾气。河南人一言不发地趴在床上翻着《山海经》,这让我想起初三时父母告诉我:“‘文言文’是你的长项,这部份的分数你基本都能拿满,不要看了,专专阅读理解吧,例届中考的重点啊!”,高三时语文老师又告诉我“前一届有一篇古文体裁的满分作文,你要充分利用自己的优点哦”,他不知道,我那时已仅仅只能拿满古文翻译部份的分数,却已不可能写出片语。
“借我瞧瞧?”
“嗯……不是吧?”
“呵呵,反正无聊”
“拿去。”
许久,“这些生辟的字眼似乎上个世纪见过,下辈子再看吧,还是还给你。”
我顺势拿出烟,习惯而慷慨地向每人都示意一下,没人会抽。我茫然若失地庆幸着,床下的旅行包里还有十多包各种类型的香烟——为了发泄高中时代经常为找几角钱买散装烟的经历而这般礼遇自己。我开始发愁。
除了必要的烟酒、无处不在的抑郁以及远离乡土而刻意改变自己的人们;大一上半年无甚可付诸文字的东西。期末实习那几天;我已经找好借口不回家过年。
日光的余晖隔绝于车外;单调的引擎声与舒适的座垫形成优良的声场;狭长的空间似已入夜;窗帘吊环在银白色不锈钢杆上拖曳;不紧不慢地;好不容易撑开一点向外联系的空间;我得于看见路边稍纵即逝的红云和绿白相间的树影;简单而缤纷的世界在方寸之地投影出来。感官随之松驰;被硕大的耳机所控制;物理重量释化到不明内容的音乐中;温柔而沉沉。
车入站;拉开窗帘看到学校的主楼。人们相互招呼着下车;为劳累的野外实习周的结束而唏嘘;为回家的路途而盘算。我依托着车顶悬垂的带子站起来;竭立适应着回到这个不是家的地方。
春城的春节。
蓦地看到电脑屏幕右下角的时间;天亮了。
我蹭着昨日中午穿来的拖鞋走到服务台结账;收银员打个哈欠;说道:“过年了;你不回家?”
“呃;有点远。”
“哪?”
“中越边境”
“哦;这么远……嗯?不是……很近吗”
我走出网吧;站到70路公车站牌下;目视不远处的学校寻思着如何远离它。
公车擦过身畔;下来廖落几人。司机坐在敞开的前门内;用右脸看着我;我不假思索地上前;向投币箱内扔下一串清脆的金属撞击声。
过了一站又一站;公车行驶在异常繁华地街市间;隔在玻璃内的我只听到引擎平缓的呼吸。我始终面对司机的后视镜;在红灯亮时顺便递上一次烟。他也问了同样的问题;我报于同样的回答。他松起离合器的瞬间;我感觉一阵微妙的颤栗传导到全身;恍如来自地球另一端的静电。我突然想到古珊。,甚至希望她能奇迹般出现。
下车的时候;才发现这趟穿行于几所高校间的公车上一直只有我一名乘客。
落日窥视蔚蓝色公车站广告牌;拉长我久滞原地的身影。天穹飘下几星点雨粘到脸上;湿湿地;仿佛上帝谬误的眼泪。
公车到站;停在离脚尖一米外的距离;我快步奔上。仍然是那个只有右脸的司机。
我迟疑片刻; 走下和光清沁的站台,穿越黑暗的公路到另一头打的。那一刻直觉青春已由体内流逝得无踪无影,不再回来。无丝毫迟疑地钻进在面前嘎然而止的出租车里,告知学校的位置后,我转头透过车后窗寻觅,只见漫天雪白的灯光刺入瞳孔,一切犹如星际飞船拖曳着大气层灼烧过的痕迹,背对蔚蓝海洋,向永无止境的未知领域航行。
伤怀的即刻间已步入校园,由校牌下进入此时正人流熙攘的林间走道,倍感寂寞。繁星般点缀着公寓楼的荧光灯,笔直深处蓦然拐90度角的路,墨染似天穹,无一不令我一再沦陷。忽然想念着自己的爱机,便一路飞奔。对对情侣如沉淀于水墨图画里的仕女名贵,无一动容,旁若无人。
九号公寓一如往日地亮着缄默的灯光。
第七节 回家的病号
庭车常电脑上的加密的分区里只有这些内容,似乎是后来才回溯出来的断节,或许连他自己也记不清其中细节,只能有生硬的时间来排序。他没有提到“付立慧”,笔墨甚多的“古珊”应该就是在列车上碰上的那女生,但她和庭车常好像不熟。
不管怎样,这已经超出了我的任务范围。吴品关上笔记本电脑,用密码包套上,正式封存。拿出掌上电脑在公园书吧里的桌子上写调查报告。
昆明是一座慵闲的城市,清晨七时的街市上看不到多少开门的店铺,公园里却繁忙异常,在这里,可以看到各种年龄段、职业的人。从严格意义上讲,不收门票的翠湖公园不是公园,没有人会注意你是小资还是民工。
服务生过来,问:“您还要点些什么吗?”
吴品放下掌上电脑,“有。。。云烟吗?”
“请稍等。”身材姣好的服务生款款离去,不多时,从盘子里捻出一包深红色香烟,放到吴品跟前。
“这就是云烟吗?”
“嗯,紫色的,极品云烟。祝您旅途愉快。”
日光落在书吧外的小池上,两个孩子用水枪相互扫射,古稀老妇推着似乎空晃晃的轮椅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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