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雁撇嘴道:“她那样人再要拿些架子出来,谁去捧着呢?没有兄弟护着,亲娘又是那样的人,不是太娘娘怜惜,早就没了多少的金贵样子。”
甘棠略知一些,便不搭言,听送雁说去。
“你道今儿这位公主来为何事?竟是向太娘娘诉苦。她那位教礼的顾嬷嬷,三日两头的不让驸马爷进去。这时日久了,谁担保他不在自己府里另纳了几个呢?等有了一男半女,哪里还将这位公主放在眼里?公主心焦,指望太娘娘相帮。可这种事儿,太娘娘也不好去搭言的。也只好表面应承几句就是了。”
甘棠虑及在公主府邸所听所见,倒是明白了大概。
一时送雁出去。甘棠待抹云当值下来,便一同去吃饭,一路低声说些公主府邸的摆设古董。
翌日,甘棠才梳洗了,便有宫女进来,说大车已在西阳门外候了。甘棠心道:这样早,饭倒没法子吃了。只好出来,随着一位李嬷嬷来至西阳门。嬷嬷示了令牌,讲明事由,门侍官启门放行。
还是昨日的大车,旁边一位侍女、一位嬷嬷候着。
至了府邸,侍女先搀李嬷嬷下来,又扶甘棠下来,嬷嬷在前领路。几位门人开了偏门,一旁候着。刚进门,迎上两位嬷嬷,拥着李嬷嬷说去叙旧情。侍女便先带甘棠绕过正堂,来至后院,道:“公主说先陪了姑娘用饭,再过去。早早地叫姑娘来,不为别的,只想着多说几句话。”
甘棠便随那侍女进了一耳房,两位侍女随后抬进食盒,摆在炕桌上。甘棠见是清淡的粥菜,倒合胃口。又有一白瓷盖碗,相陪侍女面前却没有。甘棠揭开,竟是一碗乳鸽燕窝羹。虽在宫里,在太妃底下,饭食较做绣女时强些,亦未到这份上。甘棠不敢独专,便要端了让与侍女。
侍女道:“这是公主特赏的。姑娘尽用。”
甘棠便不再让。两人吃毕,便来至正房。
公主正绣着一纱罗的扇面儿,甘棠拜见了,往炕边凳上坐了。
楼华言道:“甘棠姑娘可想出了枕套的式样?”
甘棠道:“公主想些怎样的呢?”
楼华拧眉道:“婚庆上的礼,自然要喜庆祥和为好。只是鸳鸯戏水、喜鹊登梅那些,总觉着老套。”
甘棠道:“公主觉着‘百子图’可好?”
楼华静思一会子,言道:“寓意倒好,只是这种样子也是不新鲜。宫里娘娘身上常穿着。绣出来,也是一般。”
“不比那老样子,倒是请个好画工,画张年画,画上但画上各家孩童穿红着绿的欢喜样子,或放花炮,或打雪仗,各种游戏的样子,都尽着细细描画了。再照着这画,一针针绣出来。距大婚还有三个多月,紧着些,应该能赶得完。”
楼华紧盯了甘棠半刻,笑道:“怪不得两位妃娘娘都要了你去,真真是个宝呢。”遂叫进两位嬷嬷,嘱咐她们好生打听了好画师,尽管多找了几个,就依甘棠所说的样子,让他们画了来。两位嬷嬷连声答应着,回去换了出门的衣衫,出门坐车去了。
公主又问甘棠哪里人氏,家中兄弟姐妹。听见甘棠亦是庶母所出,觉着同病相连,言语上更是亲切。午膳便叫另加了一高几,叫甘棠同她一屋子吃了。甘棠虽见公主厚待于她,倒守着自己的身份,礼数上一丝儿不减。对侍女也是直呼姐姐、妹妹,很是平易。
第二十二章 宫灯
甘棠便每天过来,因画稿还未得,便趁闲与公主说些闲话,做些小活计。这日,楼华笑道:“姑娘这样与我接眼,倒是要了姑娘来这府里,朝夕相伴,那样就好了。”
甘棠笑道:“公主若果真说成了,奴婢给公主叩头谢恩。”
楼华叹口气,言道:“只是笑话罢了。我就是担了这个名分,现宫里谁在意嫁出去的公主呢?”
甘棠不好搭言,刚巧进来一名侍女,道嬷嬷拿画进来了。楼华忙命快些拿了进来。将几幅画命人一一展开,远近地看了,选了一幅色彩鲜亮又不俗艳,人物鲜活如生者。楼华让府中针线上的送来各色丝线,供甘棠斟酌挑选。府内不足者,公主便命人去传了绣店的掌柜,送来各色针线,让甘棠再选。
又选绣布。公主踌躇:是厚重些的缎,还是轻柔的纱罗?甘棠进言:“倒是用细麻布试试罢了。”
公主疑惑:“麻布不免轻贱些。怎比得绸缎的高贵?”
甘棠道:“到那时,上上下下的贺礼山一样地送来,都是绫罗,倒不稀奇。”
公主遂答应了,着人找了几匹麻布出来。甘棠选了淡鹅黄的,裁了,仿着那幅“百子图”装于绣架之上。又丈量着画上的人物、房屋、树木尺寸,一一在布上轻轻描画出来。这些完了,已又是一天了。
甘棠每日赶了来,用过饭,便坐在绣架前,比照着原画的色调,挑好了丝线的颜色,便绣起来。过后,觉着慢些,遂从府中绣娘中选了两位灵慧的,手把手教了,各坐一边,飞针走线。
楼华见府中绣娘也熟练起来,便有时传了甘棠到自己房中说话。或针线,或宫闱趣事。
“你父亲如今在何处为官?”楼华问道。
“原先总在闽浙一带。听说现在进了京来了。”甘棠剥了一个红石榴,将籽儿一粒粒放入一金发丝的水晶盘内。那籽儿让水晶衬着,愈加红艳,象极了娘头上的插的那支红宝石簪子。那簪子是沈姨娘送的。都这些年了,不知娘的生活究竟怎样。甘棠竟有些子恍惚起来,眼角便湿了。
楼华见了,不免跟着落泪。又言道:“妹妹实在命苦。我虽生作女儿身,又没有些权势,总能见着母亲。你不愿做那妃嫔,更是不能与母亲相见了。”
甘棠见公主伤心起来,忙前来解劝,言道:“公主快收了泪。甘棠虽思念父母,这清净日子是我自愿选了的。许是菩萨娘娘见公主无个说话的人儿,特派了甘棠来呢。”
楼华这才笑了。两人相携着,去那边屋里看绣布进度如何。
再半月过去,公主便嘱咐了甘棠不必日日过来,有事自然去叫。甘棠心内明白:自己是太娘娘那边的,倒整日里出宫,恐被人说话。除那边公主遣人来请,便当值时去那边当值,歇息时同她们闲话。这样,又过去了一月。
这日,甘棠当班,用盐水漱了口,嚼过了一颗金橘,站在一旁,为太娘娘嗑瓜子儿。
一宫女进来,言道:“楼华公主遣人来,还请太娘娘恩准甘棠去一趟。”
一旁的戚夫人笑道:“自打那月给姐姐染了指甲,这几月没进宫来,甘棠这丫头竟成了红人儿不成?”
太娘娘道:“这孩子倒有几分老成,不象那只管眼前事儿的丫头。楼华叫她去帮忙几样绣活儿。”
戚夫人道:“说起来,这位公主的驸马还算是我们府上老爷的远亲。只是老爷故去这些年了,许多的亲戚也就不走动了。”
太娘娘使个眼色,甘棠便退出来,往公主府邸去了。
到了那里,楼华便牵着她的手,去看绣布。竟已完成了,只是还未装裱。百样的孩童,着各色衣衫,胖瘦不一,高矮不一,有坐房内低首苦读的,有在院角斗促织的,有坐在树上远眺的,有站于墙头欲跳的,各有各的神态,各有各的动作。
楼华言道:“此番叫了妹妹来,是让妹妹裁夺,先前并没议定拿这绣布做了什么。做绣枕,只此一件,不是成双;做被面,好象稍嫌小了。我思量了几天,还是叫妹妹来商量了才好。”
甘棠道:“怪甘棠心粗了。既原是仿了画绣的,不防就当幅画裱了出来。比那原画定强上许多。”
楼华听言,默然。
甘棠见了,又道:“若公主觉着不好,倒还有一个法子。”
楼华催道:“说来听听。”
甘棠却不再言,扶了公主回房,言道:“公主已有了好法子,却要甘棠说了出来。”
楼华更是纳闷。
只见甘棠自八宝格上取下一盏壁灯,言道:“公主再细瞧瞧。”
公主接过壁灯:只是一盏普通的花篮宫灯罢了:六角、花草绢面、镂空的楠木灯架。是与她较为相厚的一位王妃相赠。精致华贵,但亦无甚特别之处。
第二十三章 遗孀
甘棠轻言道:“公主何不把绣布裁做小幅,做成了两盏宫灯。挂在屋里,皇上、皇后日日瞧着,自然会想着公主的苦心。想着公主的苦心,必会念叨公主的处境。毕竟有兄妹的情谊。”
公主闻言,怔了半晌,道:“难得你事事为我想着。我白有一位母亲,不使绊子便是我的福气。太娘娘再疼惜我,不是自己肚里的,也不指望什么。我也看破了,看不破,白惹了她们一堆子的闲话罢了。”
甘棠见触了公主的伤心处,也陪着落了些眼泪。又坐了些时候,相陪来的李嬷嬷催着回去,公主便挥手让甘棠去了。
坐在车里,甘棠念着公主,思及自己,不免落泪。怕一旁李嬷嬷问她话,遂扭头朝了车帘。自那帘隙不时闪过远处市井的景貌,又似听见声声长短的吆喝。记起前头每逢初一十五,随了府中女眷至城郊寺院烧香,便能觑见这般热闹。一次,自己撩开轿帘,竟有一孩童扔了一个柑子上来。因这事被娘斥责了半天,心里却着实地高兴。如今,连娘的斥责想想也是好的了。
回至宫里,才知道戚夫人要在宫里留几日。太娘娘见她只带进来一个丫头,恐伺候地不周全,,便拨了桐香、甘棠过去。
甘棠便来至西厢房拜见了戚夫人。
戚夫人笑道:“楼华公主身子可好?”
甘棠言道:“公主身子好。听戚夫人进宫来,还说不日就进来看您来。”
戚夫人道:“可怜她还有这份心意。我若有这样的一个女儿,倒不会这般老境颓唐了。”说罢,就要躺下。甘棠忙扶着,放好绣枕,那个叫采仪的丫头抱来一床毯子,给夫人盖了。两人便放下帘子,来至外面坐着说话。
甘棠见她年纪尚小,便问道:“妹妹多大?服侍夫人几年?”
采仪到:“妹妹这月刚满十四,去年冬里才服侍了夫人。”
甘棠道:“夫人待你倒好,不带几个大丫头,竟带着你来。”
采仪的眼竟红了,言道:“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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