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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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枪-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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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槐哥,俺来送送你。

他和香草单独地站在村头的土路上,他面对着香草,一时不知说什么,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一个字。

香草望着他说:杨槐哥,别恨俺嫁给了伏生,是俺娘收了伏生家的彩礼,俺不想要他家的彩礼,可俺娘收了,还订下了结婚的日子。

杨槐终于说:你娘把彩礼收了,婚也结了,俺走了。

说完他向前走去,香草怔了怔,还是追了上去,她陪着杨槐向前走了两步,她说:杨槐哥,俺对不住你。

杨槐加快了步子,他怕眼泪流在香草的眼里。

香草终于停下脚步,似怨似艾地说:杨槐哥,俺和伏生结婚了,可俺心里一直有你。

杨槐听了这话,仿佛中了一粒子弹,他的身子猛地一震,立住脚步,半晌,又是半晌,他回了一次头,看到香草已经是泪流满面了。香草又赶过来,在怀里掏出一双绣好的鞋垫,塞给杨槐道:杨槐哥,这是俺专门给你做的,一直等你回去交给你,等了好久你却没回去看俺。

香草说完又用衣袖抹了一下眼泪,转过身去,她的眼泪一定是又一次汹涌地流出了。她背着身子说:杨槐哥你走吧,俺结了婚就算完成任务了,明天俺就回大金沟。

香草说完头也不回地跑去了。

他站在那里,一直看到香草红色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他转过身,蹲在地上,吐得翻天覆地,似乎把肠子都吐了出来,眼泪也像河水似的流了出来,他蹲在那里哀哀地哭了。

太阳西斜了,他才立起身,最后望一眼小村,那里有伏生和香草的新房。他再也没有回头,跌跌撞撞地向驻地走去。走了好久,他从怀里掏出鞋垫,这是香草给他的,鞋垫上绣着山林和草地,这让他想到了家乡大金沟,在大金沟留下了他和香草的初恋。

杨槐和香草家住在大金沟的北山,王伏生一家住在南山。那时地广人稀,一座大山里就住着这三户人家。这三家人是猎户,地域环境创造了他们猎户的身份。

杨槐的父亲叫杨老六,香草的父亲叫王占河,王伏生的父亲被人称为山带王。三个人都是移民来到的大金沟,三家人的感情可以说形同手足。

杨老六和王占河住在山北,狩猎的范围也自然以北山一带为主;山带王在南山,就经常在南山一带活动。时间长了,便自动的形成了一种默契,他们以南山和北山为界画地为牢了,这种约定俗成的规矩,划分了他们的权力领域。好在大金沟不缺少猎物可狩,山鸡野兔、山猪狐狸等大物件也随时出现,他们便开始从容不迫地狩猎。那时,寂静的山林里经常可以听到狩猎时的枪声,枪声沉闷而又悠远。不紧不慢的日子,便有了生活。经过一冬的狩猎,他们积攒下了一批猎物的皮子,开春的时候,三个老汉,一肩把皮货担到了山外集市上,换回一家人的口粮和衣物,虽说日子不宽裕,却也过得津津有味。

事情的变故发生在杨槐十六岁那一年,那一年王伏生也十六岁了,香草才十四岁。那年冬天,杨老六和香草父亲王占河在北山发现了一头野猪,两个人是身经百战的猎人了,他们知道野猪这种大物件不好狩猎,弄不好会伤了自己,这次的野猪是自己走进了他们设好的套中,后腿被套住了,野猪便疯了似的开始撞身边的树木,最后折腾累了,低声地嚎叫。两个猎人就是这会发现野猪的。野猪长年累月地在林子里穿行,身上涂满了松树油脂,时间长了,便成了铠甲,硬硬地罩在野猪的身上。猎人们知道这一点,他们的猎枪不论是霰弹还是独子,很难穿透野猪的铠甲,他们只能射击野猪浑身最软的地方,那就是野猪的眼睛。被套住的野猪看到了猎人,又发疯似的挣扎起来。如果是野猪途经这里,他们也许会视而不见把它放走,他们会全力以赴对付那些好狩的猎物。可这只野猪已经走进了他们的套子,他们没有理由放过它了。

最后他们商量好了,要把这只野猪拿下,他们分两面把野猪夹在了中间,他们把枪里的霰弹换成了独子。两人已经商量好了,只要杨老六一挥手,他们同时射击野猪的眼睛。他们在山林里狩猎这么多年,早就练就了神枪手的枪法,不用瞄准,凭一种感觉,心到,枪到,他们有把握把野猪的眼睛击碎。当两人散开后,杨老六看了眼王占河,王占河点了点头。杨老六就一挥手,两声枪几乎同时响了。两粒子弹分别从右眼和左眼射入,最后两粒子弹在野猪的脑子里发生了撞击,碎了。坚强但又顽抗的野猪一开始并没有被击倒,它嚎叫一声,挣脱开了套子,没头苍蝇似的跑了下去。他们是专业猎人,不可能轻而易举地放弃已射杀成功的猎物,猎物越顽强越能激发猎人追逐下去的斗志。

他们在枪膛里重新填上了子弹,顺着野猪留在雪地上的血迹追了下去。不知不觉就追到了南山。山带王也正在狩猎,三个人便开始合围那头受了伤的野猪。王占河率先发现了那头受伤的野猪,此时,野猪正侧面对着他,这正好是一个射击的角度。职业猎人的敏感,知道不能错过这次射击,他想都没想,完全是下意识地举枪便射,野猪叫了一声,王占河也叫了一声,便倒在了地上。

待杨老六和山带王奔过去时,王占河已经血肉模糊了。炸了膛的枪被炸成两截散落在地上。当两个人把王占河抬回家中时,他已经气绝身亡。

王占河死于这场意外,扔下了香草的母亲和十四岁的香草,悲伤过后,娘俩还要面对新的生活。于是十四岁的香草拿起了猎枪。那会杨槐和王伏生也已经是小猎人了,只不过有父亲在,他们还没挑起大梁。父亲不让他们狩猎时走得太远,或者把他们带在身边。

自从王占河突然炸死,两个老人的心劲似乎一下子泄尽了。他们狩猎时呼哧带喘,脚力不足。龙生龙,凤生凤,猎人的子女成为猎人便也顺理成章了。

从此,南山和北山主人的角色发生了转换。在北山杨槐和香草每天出门双双去狩猎,清脆的枪声又掀开了生活的新篇章。

香草毕竟是女孩子,她的年龄又小杨槐两岁,出门时杨老六和母亲总是千叮咛万嘱咐地交代他要照顾好香草。这几家人,从闯关东开始便结伴在一起,风里雨里,有难同当,有福同享,团结的概念早就深入到了他们的骨子里。杨槐每次都不会和香草分开,他们总是在一起,就是发现了猎物,杨槐总是让香草先开枪。猎人的规矩就是谁先射击,猎物就归谁所有。有时香草狩到的猎物很少,回到家门前,杨槐总把自己的猎物分一些给香草。香草不要,他硬是推给香草,每次,香草都是含着一双雾水蒙蒙的眼睛望着杨槐。

在相互照应的生活中,两人的感情便一天天地拉近了。在长辈人眼里,这两个孩子是天生的一对,两个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心里,他们的感情也在日臻成熟着,完善着。

在狩猎的过程中,他们有闲下来的时候,走到山山岭岭间,香草有时会唱一首歌:花开了,花谢了,果子长大了;风来了,雨来了,果子成熟了;叶飘了,雪落了,新年来到了……这是一首当地山歌,野性中带着对生活的期盼。南山的王伏生有时会被香草的歌声吸引过来,王伏生因为在南山,不经常和两人在一起,他的出现,自己就觉得和两个人有些生分。他羡慕地看着两个人干这干那,不停地用舌尖扫荡着自己的嘴唇,一副眼馋的样子。

有时,王伏生不在南山狩猎,每天都跑到北山来找两个人,听两个人说说笑笑,就是出现猎物,王伏生也从来不出枪,似乎自己的存在就是为了陪护两个人。王伏生天生内向和他父亲山带王的性格形成了明显的反差。他父亲之所以选择了自己独自守住在南山,就是想独来独往,独享南山的猎物。时间长了,王占河和杨老六便给他起了个外号山带王。山带王有野心,可王伏生没有,一副平安无事,无欲无求的样子。

直到太阳沉到西边的林子里,王伏生才恋恋不舍地告别北山,回到南山中去了,有时,他就那么空手而归。杨槐和香草每人背着沉甸甸的猎物,满载而归了。香草的山歌伴着晚霞在山山岭岭间流淌着。

香草的父亲在枪炸膛事件中,突然离去了。在荒山野岭的大金沟,一个未满成年的女孩子,担负起了养家糊口的重任,面临的困难是可想而知的。大金沟这三户人家,是一起逃荒来到这里的,他们的团结相互帮衬的精神仍在延续着。因杨槐和香草都住在北山,两家的房子也是毗邻而建,杨槐便当仁不让地担负起了照顾香草一家的担子。

每天清晨,杨槐去山里狩猎了,他都会站在香草家门前等香草,香草拿着枪从屋里跑出来,带着一身的暖气,然后唱歌似的说:杨槐哥,咱们走吧。

一天的狩猎生活就这样开始了,不论一天狩猎多少,杨槐总会把自己打到的猎物分出一部分给香草。起初香草不要,杨槐就着急地说:你爹不在了,咱们就是一家人了,还分你我干啥。

香草便红了脸,低下头把猎物接了。在她的心里,早已经把杨槐当成了遮风挡雨的一棵大树。有许多次,在山上她遇到困难,都是杨槐解的围,只要有杨槐在,她心里就踏实。

有时两个人回来得晚一些了,两家人便集体站在门外等,一直看着两人出现在他们的视线里,所有的人才长出一口气。

年节时,两家人会聚在一起吃顿饭,这是两家人最幸福的时刻了。

杨老六笑眯眯地看着两个孩子,香草妈就小声地说:老杨大哥,孩子一天天大了,香草爹也不在了,以后咱们两家的事,还得靠你做主哇。

杨老六就敲敲腿道:俺们都老了,这爬山涉水的活是干不动了,以后就指望孩子了,要不就这样吧,等再过年,就让两个孩子把亲成了,咱们两家就真的变成一家人了。

杨槐和香草听了父亲的话,都把头低下了,一副脸红心跳的样子。

如果没有九一八事变,一切都将依着父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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