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我们强大,并不是看笑话,也并不意味着自暴自弃,跟崇洋媚外是两码事。
这个人写了十几万字的《十国军官之路》,我看很有见解,对我们有很多启示
作用。这个人将来放在干部股,绝对是块好料子。一个副连级干部,如此有眼
光,有忧患意识,难得。这样的人老是不提,他最后也只好卷铺盖,我们的人
才不就是这样流失的吗?
孙大竹说:用干部不仅是个个人问题,它体现了一定的导向性,如果黄阿平这
样的人都提起来了,会不会有负面影响,会不会挫伤那些安心本职工作的同志
的积极性?
岑立昊说:这里有个问题要解决,我们提倡安心工作,但是具体情况还得具体
分析。不安心有几种,一种是懒惰消极,一种是好高骛远,还有一种是用非所
长。可以说,黄阿平绝对不是一个好的副连长,也有可能不是一个好的指导员
,关键要看这些位置是不是合适他。你老孙是军里挂号的基层管理先进干部,
让你当副团长你安心,让你到服务社卖东西你能安心吗?不仅你不安心,别人
还不放心,怕你把账算错了。
在黄阿平的问题上,刘迎建最初缄默。刘迎建是个老政委,岑立昊和刘英博当
连长指导员的时候刘政委就是团里的副政委了,岑立昊在他面前当然有所收敛
,刘政委不表态,岑立昊就感到很孤立,他非常希望刘英博能够支持他一把。
但作为政治处主任,刘英博的处境很微妙,没有摸清刘政委的态度之前,他是
不好轻易表态的。刘英博斟酌再三,最后还是表了一个模棱两可的态度:黄阿
平这个人,是有点狂,不太好管,但军政素质都比较好,倒也算个人才。用和
不用,都有说法。
岑立昊说:干才能用不好用,奴才好用不能用。但从部队建设的立场上看问题
,我们应该宁用不好用的干才,也不能用好用的奴才。干才一旦用好了,就能
发挥重要作用,而奴才只要发挥用处,就是帮倒忙。
经过几个回合的争论,从常委们的发言中,已经能够感觉出多数人倾向于岑立
昊的意见,刘迎建最后拍板——这大约也是老政委对新团长做出的一个姿态—
—同意岑立昊同志的意见,提升三连副连长黄阿平为三连指导员。
黄阿平钦佩岑立昊,所以在去年洗剑山抗洪抢险那次卸载小钢轨的行动中,尽
管他也心存疑虑,但是后来他还是执行了,而且是他带的队,那时候他也听说
了常委会的争论,并且也觉得岑团长的决策可能是错误的,但是他没有抵制,
只是一门心思地想把事情做好,替团长弥补一点什么。他甚至热血沸腾地幻想
,他带着部队三下五除二就把那条铁路掀开,像扛梯子一样扛到洗剑山大坝上
,就那么往河里一放,一排坚不可摧的水中屏障就竖起来了,然后是各个地段
过来参观,范辰光等人在岑立昊面前点头哈腰地检讨认错。可是,确实太难了
,他哪里能够想得到,那些钢轨是那样的难卸,卸下了又是那样的难运,运下
来又是那样的派不上用场呢?
从那一天起,他就发现范副政委给他的脸色更难看了,一次到团里开会,范辰
光朝他似笑非笑地说,啊,黄副教导员啊,临危受命,功高一筹啊,好啊好啊
,好好干!
他当然能够听得出来范副政委的讥讽,但是他不在乎。
现在好了,岑团长走了,范辰光,还有孙大竹,他们能放过他吗?放不过也不
要紧,那就来吧!
一连几天,黄阿平的心里都有一种很悲壮的感觉。他想去看看岑团长,去告个
别。可是,每当有这个念头的时候,他又把自己制止了。他和岑团长是什么关
系,别人恨不得把他说成是岑团长的干儿子,可是他连岑团长住在哪里都不知
道,除了在会场和训练场上,他从来就没有同岑团长单独在一起过,尽管心里
离得很近。
第七章
一
岑立昊拎着一只皮箱到北京报到,铺盖卷子和几箱子书,全都交给了火车托运
站。几年后他听见一位领导同志说过这样的话,当兵三十余年,搬过二十多次
家,每次都累得屁儿颠颠,每次都搬丢一些东西,但他还是很喜欢搬家,无论
是调动、提升、入学还是换防,每搬一次家就意味着一次提升或提升的可能,
这就是所谓的“人挪活,树挪死”。
但岑立昊不知道他这次搬家意味着什么。严格地说,他这次还不算搬家,老婆
孩子过不来,他还没有获得搬家的资格,多少还有一点盲流的感觉。最初的一
个月,他住在办公室里。
岑立昊到达六局之后遇到的第一位顶头上司是Z部六局的副局长宫泰简,宫副
局长对他比较关照,张罗着帮他安排办公室,领取各种办公用品,介绍领导和
同事,又领着他到食堂、理发室、卫生所等生活服务部门熟悉情况,方方面面
显得无微不至。
过去在基层,岑立昊也经常琢磨训练改革转型的问题,他的那篇发表在《军事
硏望》上的论文《地面作战功效初探》,实际上就是结合近年发生的诸如英阿
马岛、两伊战争等局部高科技战争地面步兵的地位和作用,探讨中国陆军的发
展方向,其中一个重要的观点便是从解剖问题入手,譬如战斗结构不合理,官
兵比例失调,装备换代滞后,训练模式陈旧等等,提出:战斗力的增长点就在
解决问题当中,解决了多少问题,就提高了多少战斗力。这个观点得到了唐云
际的赞赏。到总部之后,虽然只是个参谋,但接触面广了,信息也多了,视野
就开阔了。岑立昊深深感到,由于种种原因,我军的现代化建设已经同发达国
家拉开了很大的距离,积重难返,要想在短时期内一揽子解决这些问题,无疑
是不现实的。但是,在总部工作,就能找到高屋建瓴的感觉。他翻了很多外军
资料,研究了西方一些军队陆军转型的成功经验,提出了“三位一体,中间开花
”的设想,也就是说,在军费开支和技术探索上,不吃大锅饭,集中财力物力搞
高精尖,让一部分小部队先“富”起来,先装备高技术兵器,先期进入高科技训
练,这些部队既是作战单元,又是学校,从而为带动线形纵向和面上横向做好
物资和技术准备。这个设想同样得到了唐云际的支持,让他进一步调研论证,
使其更加充分。
岑立昊沉浸在自己的调研中,往往对局里的日常工作缺乏积极性。但既然是机
关,难免有些文牍需要处理,有一次宫泰简布置岑立昊就某部的一次现场会整
理一个经验,岑立昊说,这样现场会只是一种展示,没有太多的新东西,出发
点还是常规战,与我们将要面临的战争差距太远,基本上没有意义。让我来搞
经验,那我主要是挑毛病。宫泰简不高兴了,因为这次现场会是局里参与指导
搞的,你老挑毛病,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因为六局工作性质涉密程度较高,局里没有配公务员。按照约定俗成的惯例,
新调到总部机关的干部,尤其是从下面部队进京的干部,最初的工作既要大处
着眼,小事也不能马虎,譬如上班之前打扫卫生,整理办公室,给局长副局长
打打开水之类。但岑立昊来了很长时间仍然没有在这方面有所表示。宫泰简觉
得这个新来的参谋工作起来倒是挺勤奋,就是不大在乎小节,便常常暗示他,
但他老装糊涂。
有一次,宫泰简瞅个机会,对岑立昊说,你看何局长的办公室一直都是张参谋
帮着整理,张参谋也是老同志了,你初来乍到的,人又年轻,细小的工作可以
多干一点。
岑立昊当时没吭气,只是笑笑。但宫泰简发现,那些“细小的工作”岑立昊压根
儿就没干过,更别说多干了。
二
岑立昊调到六局的第二年,随总参一位首长和唐云际部长到某边境线看望边防
部队。上了飞机之后,唐云际向首长介绍随行人员,介绍到岑立昊面前,首长
突然说,这个年轻人我认识,我们两个人曾经一起参加过一个令人难忘的追悼
会。
其他人不明底细,岑立昊心里有数。这位首长恰好就是当年指挥过南线战争的
副司令员K首长,范江河反映问题的材料就是他指示摘要转发的,范江河病逝
后也是他亲自参加了追悼会。
首长握着岑立昊的手说,范江河同志是我的朋友,我的印象你是他的得意门生
,那么我们也就成了朋友你说是不是?
岑立昊心里一阵烫热。
那次看望的部队多数在高原上,其中有几个哨所设在高山之巅。到了山下一个
中转城市之后,首长就坚持不乘直升机,带着两辆号称“巡洋舰”的越野车往山
上爬。时值春末夏初,上山的路上满眼绿色,而随着海拔增高,绿色逐渐消失
,空气越来越稀薄。这些地方一年有半年大雪封山,蔬菜和粮食运不上去,官
兵生活在清苦和寂寞当中,尤其还要承受高寒缺氧的折磨,一旦换防从山上下
来,多数人头发脱落,指甲凹陷,严重者眼球凸出。首长感慨于戍边部队的艰
苦与坚韧,在向哨所官兵们讲话的时候,竟然热泪纵横泣不成声。
从山上下来,就国境线的守防问题,首长同随行人员探讨,特意点名让岑立昊
发表看法。
岑立昊直言不讳地说,其实,有几个哨所是可以不设的,或者搞季节性设防,
因为一年之内有半年大雪封山,我方处在正斜面,后勤保障尚且完全屏蔽,对
方面对的是陡峭的反斜面,更是难越天堑。所以说,在高寒季节,这里永远是
有防无攻。这是一。第二,边防部队装备技术性能低劣,后勤保障能力较差,
从战术上讲,哨所同最近的基地距离也有六十多公里,如果真的在这一带发生
边境争夺战争,一个哨所的兵力只是杯水车薪,不足以抵挡敌人进攻。第三,
像这样一个边防团的保障,每年车拉空运,来回中转,翻车掉沟,物毁人亡,
消耗巨大,仅生活保障一项,相当于非边境部队一个师的消耗,如果实施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