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默默地在一旁坐了半天,到这时才开口道:“朕的王叔口才还是挺厉害的,也许一番花言巧语,把宇文泰说动了吧。为了取信,他甚至可能给宇文泰立个书面承诺,比如,在书信里言明,到时给宇文泰,宇文娟什么封赏。”
我笑道:“您家那位王叔,心里早就以皇帝自居了。说不定未篡位成功。先整出什么圣旨来。”
皇上也忍不住咧了咧嘴:“这也不无可能,他反正厚颜无耻到极点了,还怕写圣旨。拟诏书?说不定连假御玺都有了。
“你们两个,说起叛逆之臣地僭越之举,居然还这么开心。”太后不满地扫了我们一眼。
“母后,您不觉得这很好笑么?”我凑到她耳边说:“想想琰亲王的圣旨,还有上面加盖的假御玺。是不是跟戏台上的戏子们一样煞有介事?”
太后自己也掌不住笑了。但又马上提醒道:“这事要快点拿主意。没法蒙混过去地。那一家人都已经在音音面前这么卖力地表演了。肯定是要讨个说法地。”
我惭愧地说:“还是我考虑不周全。要是我今天不陪她走这一趟。她家地戏没观众。也没法演了。”
“这怎么能怪你!”皇上马上表示:“宇文泰一惯立场不稳。左摇右摆。你不去。他会通过别地方式让朕明白。要是不早点给他妹妹一个交代。他就南下归营。拥兵为患。”
“是啊”。太后也安慰我。“你早点去。早点得悉他们地居心。也好早做打算。”
“真蠢!”皇上突然重重地顿下手里地茶盏。见我和太后齐齐望向他。忙向我们解释道:“朕在说宇文泰。他以为有琰亲王地亲笔御函就有保障了吗?朕地王叔是个什么地人。没有谁比朕更清楚了。典型地笑面虎。永远和颜悦色。让人如沐春风。可背地里干地这些事。一件比一件龌龊。宇文泰如果手里真握有琰亲王地亲笔承诺信。绝对是催命函!不管未来是谁主政。他有这信。都是死路一条。琰亲王岂是肯受人要挟地。”
经他这么一分析。我又觉得宇文泰其实也是个可怜人。这也许就是做墙头草地下场吧。表面看起来很受欢迎。两边争着笼络。实际上谁都不可能真正倚重信赖。都存着利用完了就一脚踢开地心理。
我不由得感叹:“宇文泰也不知道怎么想地,单是爱男人这一条,也决定了琰亲王不可能给他妹妹幸福。他做哥哥的,就半点不为妹妹的将来着想么?宇文娟一直在南方,不知道这些内幕还情有可原,宇文泰不可能不知道地。”
太后道:“功名心太重的人,亲情就淡了,上回我们不是说过,他妹妹就是被他耽误地,如果不是想着利用妹妹攀上高枝好提携自己,何至于拖成老姑娘。”
“可是再怎样,不能嫁一个根本不喜欢女人的男人吧,两位扶桑公主都被他弄死了,难道他想让自己地妹妹步上这两位的后尘?”想到落花和落叶不明不白地死因,扶桑人至今的怨气,我再次摇着头道:“其实,琰亲王连宋方都不爱,不然为什么要把杀人罪名往宋方身上赖呢?惹得扶桑人把宋方当仇人,发誓一定要杀掉他为自家公主报仇。”
现在宋方回京了,可以说,随时处在被人追杀的危险中,扶桑人很极端的,是那种不惜牺牲一切也要达成目的的人。
听到“厌物”宋方的名字,皇上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端起茶碗喝了几口,不做任何评议。
倒是太后接过话头说:“关于这一点,我也琢磨过,记得音音曾说,想不通为什么琰亲王到现在还信任宋方,屡屡委以重任。所以我猜,这杀人罪名是宋方自己揽上身的,就为了重新取得琰亲王的信任。”
“苦肉计?”我一下子就想到了这个词。
“也算吧”,太后颔首道:“揽上这种罪名,被所有的扶桑人仇视,随时处在被杀头剖腹的危险中,也非常人可以做到,只能说,宋方也是个狠角色,对自己都这么狠。他背叛得那样彻底,最后还能回到原主子身边,估计就是得益于这种狠劲,置之死地而后生。”
这么说,“琰亲王还是真爱他的,不然,一次背叛,永远弃用,琰亲王表面谦恭和顺,内心再骄狂不过,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都嫌不够尊贵的人,岂容一个娈童如此加害翻覆。”
“宇文泰之事,母后您看怎么处理比较好?”皇上突然发话。
我朝太后偷偷做了个鬼脸,我们在谈论那个“厌物”,他能忍受这么久已经是奇迹了,以前,只要一听到这个名字,就要跳起来躲开的,免得污了耳朵。
太后一时也拿不定主意,还是我建议:“现在还不宜跟宇文泰闹翻,再说,削职查办也没理由,不削职,人家要归营就是正当要求。只要他头上还顶着镇南戍守使这个职衔,在朝廷和京城平安无事的情况下,他本来就该回戍所去,南部军也不能老是没有首领。”
“就这样放他回去,不等于放虎归山?”皇上很犹豫。
我笑道:“皇上想牵制他,不如索性应他的心愿,册封他妹妹就好了。”
太后赶紧看了我一眼,皇上却读懂了我的眼神,发狠道:“好,就依姐姐的,他要册封,朕就给他册封。他以为暗里拿着琰亲王的承诺函,明里让妹妹得到朕的正式册封,他就可以稳坐国舅宝座,在南方坐山观虎斗,然后择其胜者投靠么?朕要让他两头落空,摔得粉身碎骨!”
“皇上,真的只有册封一途?”太后显然不大愿意。
我开解道:“母后,册封怕什么,以前的兰妃不也册封过?您进宫之前的那位皇后,还手握着金册诏书和皇后玉印呢,最后怎么样了?”
“也是,母后老了,脑子不管用了。”太后揉了揉自己的额头。
我嘴里轻描淡写地安慰着太后,心里其实也有些担心的。这是一步险棋,宇文娟一旦册封,就成了皇上的女人,我倒是明不正言不顺的“偷情”对象。
可不走这一步,眼下就会陷入死局。
帝阙 第二卷 醉花阴 第二百章 不如乐逍遥(一)
很快诏书下来,宇文娟被晋封为贤妃,宇文泰的官衔升了一级,变成了正一品,家里的老少夫人也分别加了封号。
宇文府连摆了几天宴席,老夫人奇迹般地没有噎住,据说每天白天陪客,晚上还能吃着宵夜看大戏,精神好得很。
老夫人噎病好转,宇文泰也不提起回南的事了,这出闹剧就此告一段落。
太后闻言不屑地笑道:“他怕走远了,京城这边万一出现重大变故,权力重新分配,他赶不及捞好处。”
我点了点头说:“是啊,都是国舅了,自然要住在京城。远在南方,偏安一隅,如何在朝中扶植党羽,把持朝政?”
太后被我说得忍俊不禁:“一个贤妃而已,就是在四妃中也只排行第三,上头还有皇后、贵妃、惠妃、德妃四大主子压着,要是贤妃的哥哥就把持起朝政来,叫前面几位的贵戚往哪儿放啊。”
“可现在不就是她一位吗?”我摊着手道:“前面的统统空缺,她暂时还是老大,而且,我们也默许了她将来立后的。”
“那她就等着吧”,太后冷哼一声:“哀家还没死呢,什么时候轮到她在宫里充老大
“人嘛,总是贪心不足的,旁人也不可能了解太多内幕,只知趋炎附势,不然她家这几天怎么会门庭若市?”我停顿了一会儿后说:“而且一般来讲,宫中的女人,一开始就进位贤妃。起点已经很高了,母后最开始被册封的时候才是个小小地美人呢。”
“母后是来自民间的普通秀女出身。跟她不同地”太后给我解释道:“像她这样的背景,不可能是美人。最起码也是昭仪昭蓉什么地,不在妃位,也在九嫔之列。”
“要是其他戍守使家里也有适龄女儿,是不是也会接进宫来加封?”
“应该会地。要那样其实还好些。免得她一个人晋封。自以为是独一无二地老大。”
又闲聊了一会。门外通报说。有人求见太后。我便起身从侧门走了。
看我又绕到前面往大门地方向而去。弄珠问:“公主。我们不回玉芙殿?”
“不回。我想在宫里随便走走。”
“那去哪里呢?”
去哪里呢?走到春熙宫外。我向四周一看。到处都是宫墙。清一色地红墙碧瓦。原本在绿树掩映下。倒也赏心悦目。现在是萧索地冬天。连残存枝头地最后几片黄叶。也被上次一天一夜地北风刮得一干二净。只剩下光秃秃地枝干。像无数渴望地手臂。徒劳地伸向天空。
在这深深宫墙里,有多少双渴望的手臂,多少个无望地灵魂?我会不会慢慢沦落为其中之一?
皇上又立妃了!
虽然是迫于形势,而且是我建议的,我原以为我压根儿不会在乎这充满了无奈与阴谋的册立,可是亲耳听到太监去宇文娟那儿宣读诏书,亲眼看见新妃穿着缀金叠锦地大礼物来朝见太后时,心里又是另一番感觉。
当宇文娟,不,现在该叫她宇文贤妃,满身喜气地出现在我的视野里时,我竟然有一瞬间地错觉,仿佛时光倒流回了一年多以前,我坐在幽暗的一角,睁开盈满泪水地眼,看着自己的夫君引着身穿大红喜服地新娘朝我走来。她们满身的喜气和眼里的幸福是一样的,也一样地刺眼、刺心,刺痛了我的神经。
那时的新娘,也是得到了我的首肯的,连新房都是我一手布置,这次,甚至是我主动提议。为什么我要一次次做这样的蠢事,把自己陷入进退两难、哭笑不得的境地?
“真蠢!”想到皇上对宇文泰的评价,我又何尝不是。
但话又说回来,不册立宇文娟,一时之间也确实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应对宇文泰要回戍所的“要挟”;就像当时不同意纳妾,我也无法向一心盼着抱孙子的婆婆交代一样。
我只是把“不得已接受”,变成了“主动包揽”而已,这样至少,我看起来没那么可怜。
注定是无法兼顾的,顾得了自己的面子,就顾不了自己的心。
弄珠还在试图说服我:“公主,要不我们去留春园吧,那儿安静,奴婢让人去升个炉子,公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