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所有的怀念,都建立在对往日情景的追忆,还有我离家之前他的不舍与挽留上。可现在从他的表现来看,多半是我自作多情了,他不肯放手,最主要地原因恐怕还是看出来人身份不凡。尤其是秦总管,稍微有点阅历的就猜得出他是什么人,作为太监,无论长相还是嗓音都很有特点的。
至于纳妾之前逼我表明态度。估计也只是男人地自大作祟。因为我一贯的淡然自持让他不满,他希望从我口中听到爱。从我眼里看到醋意。如果当时,我跟他说我不喜欢他纳妾,他就真地不纳了吗?不可能的,到最后,他的虚荣心满足了,要糊弄我也很容易,只要说:没办法,娘想抱孙子,我是三代单传,必须完成这个家族使命。
“公主,掌柜的说可以上菜了,您看要不要现在就送来?”刘嬷嬷在外面敲着门问。
“叫他送来”。
吩咐完,我起身对子孝说:“你吃饭吧,我让刘嬷嬷在这里陪你,吃完后,有什么要求尽管跟她提,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我都会替你办到。”
当我就快走到门口时,子孝突然冲过来,一把将推到门板上压住,嘴里低喊着:“你是我的妻子,不管你是什么身份都是我张子孝的妻子,这辈子你休想离开我!”
眼看他的嘴就要落到我地唇上,我除了惊慌之外,竟然还有一丝厌恶。也许他说得对,我真的是个薄情的女人,一段情过去了,就不想再有一丁点沾惹。
我激烈地挣扎,同时不管不顾地大喊:“嬷嬷,嬷嬷。”
刘嬷嬷在外面大力捶门,一面捶一面喊着站得稍远一点的侍卫:“你们快来呀。”
子孝放开了手,我的理智也恢复了,这种事,怎么能闹得侍卫都参与呢,于是赶紧拉开门说:“没事了,你们退下吧。”
刘嬷嬷带着浓重的敌意打量着子孝,等两个侍卫退下后,凑到我耳边问:“他没把你怎样吧。”
“没。”
“别骗奴婢了,无缘无故为啥叫那么大声?公主,人善被人欺,这人就是看准你性子好,所以跟你歪缠,给他来点狠的,保准他屁滚尿流,欺负到公主头上,我看他纯粹找死。”
“放心,我不会让他欺负的,你叫掌柜的等下再上菜,我还有几句话跟他说完了就走。你再留一会,等他吃完后,跟他最后谈一次,不管他提什么条件,你都可以先应下,回头再报给我就行了。”
刘嬷嬷见子孝还在门里探头探脑,不客气地当着他地面拉上门,然后说:“公主,您还没弄明白啊,他要的是你,是你本人,知道吗?有了你,自然什么都有了,要钱也好要官也好,要一样只有一样,有了你,这些都信手拈来。”
我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心里无限悲凉,难怪宫里的人斗得死去活来,为了情爱,为了利益,大家都急红了眼,不择手段,只求达到目的。她们本身就是情敌,会斗成那样也无可厚非。我和子孝,曾经的恩爱夫妻,如今也变得如此生疏冷漠,彼此之间早已消解了真情,只剩下算计。
再次回到包间,我的表情比刚才更冷淡了,因为,真的很倦怠,很难过,不想跟他以如此面貌相对,不想把曾经美好的一切撕裂开,露出最丑陋的真相。女人是需要一点梦幻地,这也是我一直不想见他,甚至害怕跟他见面地原因。
所以我只匆匆留下了几句话:“我和你已经不可能了,这是我最后一次见你,你想要什么就跟刘嬷嬷说吧,我走了,再见。”
第一百二十五章 不寐百忧生
到晚上吃饭的时候,依然是两个人对坐,不过时间就比较晚了,差不多到了辰时。
皇上带着歉意问:“让你等这么久,肚子饿不饿?”
我摇了摇头,又像小狗一样吸着鼻子说:“你今天晚上喝的肯定不是白开水吧,一进来就闻到了一股酒味。”
“一开始还是水,最后换成酒了。因为是答谢宴,最后一轮时,朕走到他们中间,大家一起举杯,靠得近,当然要喝真酒了。”
我又嗅了嗅:“才一杯酒,怎么就这么重的酒味呢?”
他笑道:“不只啊,最后共饮三杯。”
我忙给他夹菜:“那你快吃点菜压一压,在那边还是没怎么吃吧?”
“嗯。”
“傻瓜,光喝水还可以,光喝酒怎么行?很容易醉的。以后要是遇到这种情况,不要想着等下还要和我吃饭,我没关系的,一个人偶尔吃一顿怕什么。你千万别空腹喝酒,把身体搞坏了就不得了了,要知道你是皇上,身系一国安危。”
他竟然露出了一丝苦笑:“身系一国安危,不过是套词罢了。皇帝的宝座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能坐,琰亲王啊,成都王啊,哪个坐上去都一样的,兴许比我还做得好呢。”
我急得向窗外看了两眼,小声提醒道:“隔墙有耳,这里可不是皇宫。这种话别人说都要杀头了,自己反倒帮着说,琰亲王他们听到可得意了。”
“别人敢说朕自然会砍他地头。如此大不敬。不杀留着干什么?自己说是又另一回事了。说明朕活得清醒。”
我怜惜地看着他:“皇上这次出巡。在外面奔波了这么久。是不是觉得很疲惫。很乏力?”不然不会说出这样沮丧地话。
他轻轻点了点头:“有时候是地。尤其是今天。连着主持了两场宴会。说是宴请地方豪绅。其实就是变相地乞讨会。别看我在上面讲得口若悬河。其实心里很紧张地。因为完全没底。要是我声情并茂地致完答谢词。结果下面反应冷淡。大家只想免费混了一顿酒喝。顺便看小皇帝耍一出猴子把戏。我以后拿什么脸见人啊。”
我愈加不忍起来。不是不知道他这段日子压力大。可没想到会大到这种程度。甚至让他否定了自己作为一个皇帝地绝对权威。“看小皇帝耍一出猴子把戏”。这话听得我好心酸。
我放下筷子。伸手覆住他地手。柔声劝道:“千万别这样想。在我看来。皇上为了百姓不惜自降身份亲自募捐。这恰恰是皇上地伟大之处。将来在青史上都会留下一笔地。”
“还是姐姐会安慰人。”他地嘴角裂开了一个小小地弧度。
“我说的本来就是大实话,历朝历代的皇帝有几个能做到这点的?爱民如子不是一句空话,假如一个人的儿子就要挨饿了,做父亲地,哪里还顾得上什么身份,赶紧给他找吃的是正经。”
“听姐姐这样说,我心里舒服多了。”他重新端起饭碗。
“凡事想开了。就会海阔天空。”我赶着给他夹了几筷子菜。
可惜,只吃了几口,他又放下碗,蹙着眉说:“其实也不光为今天的事,一直以来我都觉得这皇帝当得好窝囊。在朝堂上,文武百官不拿我当回事;出外巡游,囊中空空,要向地方豪绅乞讨,那些人怎么会尊敬我?你会尊敬向你乞讨的人吗?这些年风调雨顺。四境安宁,谁都说中原富庶,到处仓满钵满,国库里也堆满了银钱,可太后下拨的钱怎么现在还没到呢?”说到这里,抬头看了一下我的脸色,又解释道:“我不是怀疑太后,我是怀疑那些救灾款被上面的官员截留了。”
我质疑道:“就算截留,也不至于全部污掉。一两都不下放吧?这样明目张胆。除非活得不耐烦了。所以皇上先不要多想,这益州离京城上千里的路。哪有那么容易到。再说了,朝廷下拨的银子本来就有限,赈灾地物资和款项,地方官府和地方富豪本来就该分摊一些,他们的钱是哪里来的?还不是从老百姓那里搜刮来地。就像成都王说的,现在捐出来,不过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皇上却说:“地方官府粮食可能储存了一些,银钱是拿不出多少来的,先帝的财政政策,是赋税上缴百分之七十,地方只留百分之三十,还要维持各项开支,兴修水利什么的。”
也许因为是女人,我从没了解过国家的财政政策,太后也没跟我提起过,如今方才听说,因而惊讶道:“地方财政要上缴那么多啊,剩下的钱还要修水利,那不是捉襟见肘?”
皇上给我解释道:“先帝也是吸取了前朝的教训才这样规定的。前朝是朝廷和地方四六开,但你也知道,地方上多地是弄虚作假的方法,名义上朝廷六他们四,实际上恐怕要倒过来还不止。本朝是名义上朝廷八地方二,实际上朝廷能收到六、七成就不错了。前朝就因为地方豪强势力太大,尤其是各地番王,家里的府库比国库还满,所以最后陷入内乱,分裂成了许多小国。一个开始时声威赫赫、四方来朝的国家,没撑几十年就垮掉了。先帝就是怕再出现这样的情况,所以才削弱地方,加强朝廷财力。你看王侯们的食邑也不大,而且多数地处偏颇,成都王已经是最优厚的了。”
这样一说我更疑惑了:“如果这样的话,朝廷应该非常有钱才对呀。”
皇上道:“国库原来是很充盈的,虽然打了几个月仗,应该也还拿得出相当可观地赈灾款,就不知道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消息。”
我惶然,因为事关母后。但我既然跟皇上在一起,母后不可能扣着钱故意为难皇上,让他失去朝廷支持,沦为光杆皇帝。但如果……
突然的领悟叫我心惊,我结结巴巴地说:“皇上。您说,有没有可能,现在朝廷已经不是太后主政了?”
他眼神一变:“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不是太后,那是谁呀?”
我停顿了一会才说出那个人的名字:“琰亲王这两天好像没见了。”
皇上笑了起来:“姐姐,刚才是我想多了,现在是你想多了。才两天而已,他就算骑飞马也赶不回京城的。姐姐是不是担心他突然带兵回去,发动政变,逼太后下诏废掉朕,再让他即位?”
两天时间的确赶不回京城,但,如果有人做他的马前卒呢?我吞吞吐吐地说:“严横,或祁云海,有没有可能秘密回京。趁皇上在外赈灾之机带兵攻占皇宫,挟持太后,不让她发出救灾款。让皇上空手在外无能为力,民心尽失,他们再逼皇上退位?”
“祁云海不会的。”皇上对这个人还是坚信不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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