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嬷嬷地话我也并非完全不信,子孝的表现确实有失风度,但,“你真的只给他吃了蒙汗药吗?”
“真的,不信公主可以自己去试试,看他呼吸是不是平稳。吃了这药就跟睡着了一样,只要一瓢冷水就可以浇醒。”
“然后呢,你打算怎么办?”
我不想让她和李锐之间起芥蒂,故而假装不知道她的真实意图。
刘嬷嬷很自然地回答:“让李护卫长找个船把他送回去。”
她临时改口,我也顺水推舟,“好吧,今晚就把他弄到船上去,明早一见天光就开船。”想了想,还是觉得不保险,又交代李锐:“派一个人沿途护送,一定要平安到家,若中途出了什么事我是不依的。”
刘嬷嬷不敢说什么,李锐抱拳道:“是”。
揭开帐子,看子孝还是睡得沉沉的,本来真的不想再跟他见面了,可就这样放走,又实在不放心,思虑了半晌,最后还是吩咐道:“找冷水来把他弄醒,然后你们俩在外面等一会儿,我跟他说几句话就走。”
一切弄妥后,房门关上了,子孝顶着一头滴着水的头发茫然地望着我:“你什么时候来地?我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真的不知道怎么跟他说才好,难道告诉他:你被我的人下了药,准备运到某个乱坟岗,趁月黑风高时一刀结果了。我是赶来救你的?
我只能敷衍他:“可能你这一路来辛苦了,刘嬷嬷说你突然昏倒了。”
他撇了撇嘴:“你也知道我辛苦?沈五娘千里寻夫,我寻你何止千里!可惜你这人,向来只记仇,不念好。”
“你直接说我薄情寡义就好了”,我没好气地回他。
他忿忿地坐在椅子上不吭声。我从怀里摸出银票说:“这是三万两的银票,就当我送给你孩子的恭贺礼吧。我到皇宫才一年,太后赏的也多是珠宝首饰,现银并不多,离京之前又刚装修了公主府,现在手边就这些了。”
他不仅不伸手,还表现得很愤怒:“你打发叫花子啊。”
我把银票拍在他面前道:“如果你是嫌少,对不起,我只有这么多。还剩下一点要捐出去赈灾的,你家比灾民地日子可好过多了;如果你觉得这些钱侮辱了你,可以立刻撕了从窗口扔出去。反正我给了你就是你地,你爱怎么处置怎么处置。我希望以后大家都好好过自己的生活,各自保平安吧。”
我以为他会反唇相讥,但他竟没有,只是望着银票出神,也不知是看到钱高兴呢,还是被钱气到了。
其实,他家在乡下虽被称为富户,全部家产加起来。最多也就一万银子吧,这些银票已经是他家财产的三倍了。那可是他家几代人积攒起来的,这三万两,他只是跑了点路,费了几句口舌就得到了。
走出门之前,我好心告诫他:“你休息一下,明早我会派人送你回去。或者你自己找船回去也行。还有,你要吃什么就自己买,不要吃别人给的。知道吗?”
本来呆坐在桌旁地他,听到这里猛地扑过来,我吓得赶紧拉门闩,但这回他没有袭击我,而是跪在我脚下哭道:“我不要钱,我只要你,就凭你最后一句话,我知道你心里还是有我的,对不对?你怕别人害我。所以特地叮嘱。”
见他哭得如此伤心。我也难过起来,蹲下去想搀他。却被他顺势抱住了。我没有挣扎,因为他也没有过分的动作,只是抱住我哭得浑身颤抖。
我轻轻拍着他的背,默默陪着他流泪,却再也没有任何话语可以安慰。
等他哭够了,我把他重新扶回椅子上坐下,把桌上地银票塞到他怀里。他伸手推却,我按住道:“不要跟我讲客气,这也不存在什么尊严不尊严地问题,就算一个旧朋友,千里迢迢跑来找我,临走时我也会塞点路费。你家里的情况我了解,虽说还有些田地房产,但你娘一个寡妇,这些年又没有别地进项,全靠收点租子,这些都是死钱,每年就那么多。你又一直在读书,也没挣回一分一厘,后来娶妻纳妾,现在又有了孩子,要用钱的地方多呢。这三万,你拿回去看是不是再置点田产,生意什么地,你千万别沾,就你这不谙世事的读书人性子,会被人骗光的。”
他只是低着头不吭声,肩膀微微耸动,我叹了一口气道:“别哭了,一个大男人,把眼睛哭成桃子怎么出去见人啊。”
一面劝,一面把手绢递给他,他接了过去,没用来擦泪,而是揣在怀里。
我不觉有点好笑,我从他家里走地时候只带了一个小包袱,旧衣服旧手绢之类的留下了不少,他若想拿一个作念想,要一大堆都有,这会儿反倒把我的一条手绢当宝了。难道因为做了公主,身份值钱了,手绢也跟着身价百倍?
不过他要收藏,就随他吧,我只是再次提醒他:“别沾生意,不管外面的人说得多天花乱坠,一本万利,你都别理,听到没有?这些钱,你一回去就交给你娘,她一个寡妇,带着稚龄之子,这么多年能牢牢地守住一份家业,我心里其实挺佩服她的,钱在她手里,比在你手里靠得住。”
寡母独子,娇养过甚,他一向只是吃吃玩玩,读读书交交朋友,从没为生计发愁过。婆母对我好不好是一回事,但她的确是一个精明能干的女人。
子孝抽噎着点了点头:“嗯,我都听你的。”
我看着窗外的夜色,这会儿都亥时了吧,于是起身道:“我要走了,你今晚就在这里歇一宿,明早去江边搭船,别再在外面逗留了,你娘等不到你地消息会急死的。还有,财帛不外露,现在是灾荒之年,路上盗匪出没,你千万小心,最好是穿得破烂点,打扮成要饭的灾民更好。”
他哭得趴在桌上,什么话都答不上来。
我站在门口看了他最后一眼,然后拉开门走了出去。
夜风真凉爽,我感到了难得的轻松。
第一百二十八章 疏星渡河汉
刘嬷嬷和李锐站在走廊里低声说话,见我出现,赶紧走过来。又不敢开口问,只是不时拿眼睛看我。
我径直往外走,在掌柜和酒客们夸张的“恭送公主”声中走出了客栈。
写着店名的灯笼在风里摇曳,我抬头看着满天星辰,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但愿明天不要下雨才好。”
刘嬷嬷站在一旁道:“难说,您看这月亮都长毛了。”
就因为月亮长毛我才担心的呀,虽然益州这边委实太热,但再来几场暴雨就真的消受不起了。
“公主,里面的那个人……”刘嬷嬷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都解决了,他应该不会再纠缠我了。你也别再管这事,他个人的死活事小,但他家里有寡母幼子,杀了他一个,等于害了一家。”尤其是他娘,我虽然自己没有孩子,也能体会得出一个寡母失去独子的绝望。
刘嬷嬷急忙跪在我前面磕头谢罪,我伸手拉起她,笑着说:“我没怪你啊,我知道你肯定是领了太后的密旨,太后怕我心软吃亏,总想一劳永逸地替我清除一切障碍。”
刘嬷嬷道:“太后也是为公主好。”
我连连点头:“我明白的,母后的一片爱女之心,我不是不能体会。我若有个女儿,受了别人的欺负,而我自己有权有势,照样想帮她讨回公道。还有,你不要怪李护卫长,他也是怕万一哪天被我发现了会降罪于他。至于太后那里,我回宫后自会跟他解释的。”
刘嬷嬷忙表示:“奴婢怎么会怪李护卫长,杀人容易活人难,谨慎一点是好事。”
静静地走在回县衙地路上。心里一片清明。因为。似乎所有地问题都迎刃而解了。县衙派出地捕快不久前也来回报说。小莲找到了。她当时发现有人跟踪。故意进了一家客栈。前门进后门出。然后跑到一条河边。在河堤上坐着发呆。据说她本来是有自杀地打算。可自杀是需要勇气地。她坐了几个时辰。也鼓不起勇气跳下去。最后反被几个流浪汉团团围住。若不是捕快远远地听见哭喊声。及时赶过去救了她。她已经被流浪汉强暴了。
这晚临睡前。刘嬷嬷带着小莲过来。小莲也和子孝一样。只是一个劲地哭。哭得说不出话来。
刘嬷嬷戳着她地额头恨铁不成钢地说;“你怎么这么糊涂呢?和你同时进宫地一批丫头中。我本来最看好你。当初会派你侍候公主。也是我向太后推荐地。这下好啦。我自打嘴巴。”骂完小莲。又自怨自怪:“也怪我。没看好你。一路同行同卧。竟没发现你跟那小子勾搭上了。我就不明白了。他有什么好地?一个人妖。宫里谁不知道他是琰亲王地娈童啊。靠卖屁股上去地。”
我叹息:“腿长在她身上。看得住吗?这又不是在宫里。宫禁森严。走到哪里都要号牌。你们那时候人在难中。一切仰赖宋方。投宿住店。上车下车。免不了牵手扶持。坊间话本里。多少男女就是这样搭上地。”
“你倒是说句话啊。哭有个屁用!这会子要死要活。当初干嘛去了。你又不是进宫一天两天。宫里地规矩不懂啊。前年那小香。就因为跟侍卫私会被抓。一顿板子差点没打死。人家还没破身呢。只是见了几面。”刘嬷嬷看小莲总不答腔。有点烦了。
“求公主开恩留下奴婢吧。奴婢不愿嫁!”小莲似下了很大地决心一样。突然冒出这样一句。然后就死命地磕头。
我被她弄糊涂了:“这又是为何?前几天哭着喊着求我成全地也是你,我帮你了却心愿,把你正式许配给宋方,你又说不要。”
小莲狠狠地抹去泪水:“那是奴婢傻,以为他说喜欢就真的喜欢,到今天才发现,原来一切都是假的,他根本无意迎娶。
“这是你今天找他的时候,他亲口说的?”
“是的,还说了许多难听的话,说的奴婢都不想活了,这才跑去河边的。”
说到这里,又磕头恳求留下,我抬头看着刘嬷嬷。刘嬷嬷遂开口道:“不是公主不留你,是你已经没资格留下,若犯了事不受罚,有规矩不依,那还成什么体统?你当皇宫地大门是菜园子门啊,宫女想私通就私通,想嫁就嫁,想回就回,我看你是越活越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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