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玄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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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玄宗-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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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凝礼的神色阴晴不定,其屏着气凝视立筷片刻,方才缓缓道:“张员外,小人卜筮多年,如此征兆第一次出现。小人心间也是十分迷茫,这如何是好?”他微一凝神,说道,“这样吧,我再复排一次。”说完,他伸手将立筷按下去,然后将四十九根筷子抄起搓了一次,再复排开。

说也奇怪,右方又一筷立起。

韩凝礼再将立筷按下,再搓选之,又复排开,然右方又有一筷立起。

韩凝礼脸色大变,从提袋里拿出三炷香,然后跪而焚之,其口中念念有词,颜色之间恭谨万分。

过了一会儿,韩凝礼起身向李隆基、张暐拜道:“大人、张员外,今日卜筮无法继续下去。许是小人法力浅显,卦象示意小人不能再卜,小人告退了。”

李隆基到了此时一头雾水,其眼中满是疑虑,着急问道:“韩师,卦象如此,到底主何凶吉?”

韩凝礼再拜道:“此卦深不可测,恕下人不敢言说。”

张暐有些着急,斥道:“韩师,我为愚钝之人亦能看出,此卦若非大凶,即为大吉,你难道连吉凶何端都不能示意吗?”

韩凝礼沉吟不言,显是心中为难,看到张暐有些恼火的神情,知道不敢抑其势,遂踌躇道:“此天人之瑞,贵不可言。张员外,小人不敢泄露天机,恕小人告退了。”不待张暐回答,自己伸手收拾随身之物。

张暐面向李隆基笑道:“既为祥瑞之兆,那是不碍的。你且憩息片刻,我将韩师送出即回。”扭头唤韩凝礼道,“韩师,你执意要走,我送你出门。”

“不敢,不敢,小人自走无妨。”韩凝礼边说边向李隆基躬身作别,然后转身向门外行去。

张暐将韩凝礼送至门首,伸手接过仆人手中的布包,里面沉甸甸的,显是装满了制钱,然后将布包交到韩凝礼的手中,说道:“嗯,你今天不错。”

韩凝礼躬身谢道:“举手之劳,何须员外致谢?员外如此重谢,小人心里实在不安。”

两人眼神相对,皆为满意之态,张暐道:“罢了,今日之事,不许对外人说起。”

“小人谨记。”

张暐转身回屋。筷子悄然立起,实为韩凝礼之独门秘籍,这也是他不用蓍草改用筷子的原因。张暐这样蒙混李隆基亦为好意,使其出行无惧,一路顺心。

张暐回屋后看到正在那里默默思索的李隆基,心中窃喜,又为李隆基添上一把火,说道:“好叫临淄王得知,那韩凝礼出门时悄悄对我说,潞州近来纷出祥瑞之事,莫非就应在临淄王身上?如此来看,临淄王回京定有惊喜,可以放心前去。”

李隆基微微一笑道:“暐兄用心良苦,我心甚慰。只是韩凝礼毕竟层阶太浅,其所言语亦未可知。”

张暐沉吟片刻,说道:“不错,韩凝礼确实不足为凭。不过今日之事实在灵异,可找一些得道之人问询。对了,我与京城宝昌寺僧人普润相熟,其精于此道。临淄王若有兴致,我修书一封荐临淄王相识,你们可在京城相会深谈如何?”

李隆基此时已然生了浓厚的兴趣,遂说道:“宝昌寺僧人?僧人怎么也会修此法术?也罢,我左右无事,晤谈一番也是好的。暐兄,我回京城,你要多入京来看我呀。”

“那是自然。”张暐躬身答道。

又过了多日,李隆基收拾停当,遂带领赵敏、王毛仲、李宜德等人返京。其行装甚丰,大多由张暐馈送,路上虽寒冷凛冽,然李隆基衣物厚实,又有美人在怀,其行程也颇有滋味。

安乐公主在金城坊的新居很快便建好了。自从得了皇帝的圣旨修建此宅,年龄已至六旬的赵履温深知此事重大,将司农寺的一切庶务交给两名少卿处理,自己日日待在这里临时搭就的棚子里专心建宅。他依当初唐高祖李渊为李世民建造的“天策上将府”图样,强拆民居,腾出好大一片空地;然后调来南方奇石与木材,召来天下能工巧匠,亲自监督,日夜施工。

赵履温如此卖力,缘于他明白讨好了安乐公主,就等于讨好了皇帝和皇后,那么自己的仕途会变为坦途。赵履温是诛杀张氏兄弟拥立李显当皇帝的功臣桓彦范的妻兄,桓彦范得势后当了宰相,就把赵履温从易州任上提拔到司农寺任司农少卿。此后武三思在李显与韦后的默许下打击功臣,桓彦范被贬,随即被杀。眼见自己的仕途变得风雨飘摇起来,赵履温心急如焚,欲另寻靠山终无机会,现在这个机会终于来了。

安乐公主那日闻听宅子已初具模样,遂要入宅观看。赵履温脸上马上堆出讪笑道:“新宅尚未建成,里面乱得很。请公主给下官一些时间,马上就好。公主金枝玉叶,不宜入宅观看,下官惧怕污了公主的脚面。”

安乐公主嘟起嘴道:“有车儿坐,如何能污了脚面?”

赵履温知道园内木石杂乱陈放,马儿无法在园内行走,心里不由得暗暗叫苦。他心念如此,口内不敢再讲,遂一迭声答应。他在前赴金城坊的路上,心里就有了计较。

一行人到了金城坊,赵履温唤人过来将公主所乘之车扶定,除去马儿,再唤数人挽起绣紫络带充当脚力。

安乐公主不解,问道:“为何舍马用人?”

赵履温急忙回答了原因,便撩起身上的紫袍,拿起一条绣紫络带套于脖项中,说道:“下官一面挽车行走,一面为公主介绍好景致。”

司农卿为三品官员,其充当脚力为公主拉车,估计是前无来者。安乐公主见状并不阻拦,反而觉得这老头儿实在殷勤,心中很满意,遂咯咯一笑道:“好呀,走吧。”

新宅虽初具模样,一样可以看出其金碧辉煌,巧夺天工,安乐公主沿途观看非常满意。当她听赵履温说为造此宅,已将太仓署里的钱货用尽,就扁扁嘴不以为然道:“天下之钱甚多,岂能因造一小宅子就用尽?回头我找父皇,让他再多收一些即可。”

出园后,安乐公主看到殷勤巴结的赵履温已然汗流浃背,遂灿然一笑,夸奖道:“赵司农,你很好。宅子建得不错,再加一把劲儿,父皇定会知道你的功劳。”

又累又热的赵履温闻听此言,犹如公主当场赏了自己一处大宅子,遂感激涕零地答道:“谢公主夸赞,下官不敢言功。能为公主效劳,下官三生有幸。”

数日后,赵履温为安乐公主挽车的事迹传遍京城,时人讥之为“猿马”。

赵履温闻听自己有了“猿马”的外号不以为然,心想你们没有替公主挽车的机会,何必眼红我呢?倨傲之态日盛。

而雍州刺史窦怀贞,此时心里也极不平静。

窦怀贞出身于当时显族窦家,年少时与同族的同龄人差异很大,其不慕豪奢,衣服俭素,好学不倦,此后世袭授官为清河县令,政声不错,政绩超卓,赢得了很好的声誉。正是因为如此,识人的女皇擢其为雍州刺史。雍州治所位于京城长安,需面对朝中达官贵人错综复杂的关系,寻常庸陋之人物难当此任。近日李显任其为安乐公主婚礼的礼会使,可见对其依然十分看重。

不过,窦怀贞虽初为官时有清名,然这些年来在京城目睹了权势场的风云变幻,已然悟出了若想官位牢固且能升迁必须依附权贵的道理。他现在看到赵履温的倨傲样儿不以为忤,心中反而忖道:谁让人家能够把握好当马的机会呢?眼下自己被皇帝任为礼会使,说不定也是一次好机会,说什么也要把握好了。

十一月十日那天,安乐公主的婚礼成为长安城里的唯一大事。礼会使窦怀贞使出浑身解数,竭尽全力要露一次脸儿。

自金城坊到宫城的街道上,早已张灯结彩。为了让爱女极尽荣耀,韦皇后将自己的重翟车交给窦怀贞作为女儿婚车。重翟车为皇后受册、从祀、飨庙时所乘,其仪仗仅次于皇帝玉辂之车排场。按照规制,新郎武延秀需从新宅出发,在傧相的陪同下前往宫城迎接新娘。

当武延秀乘车向宫城进发的时候,沿途观礼的人们惊奇地发现:傧相竟然是一溜儿知名的弘文学士!人们心里不禁暗自嘀咕:弘文学士为傧相,那么作为新郎的武延秀自然才高八斗了。然仅听说此人最善胡旋舞,什么时候弃舞从文了?

车驾行至安福门,武延秀下车向上叩拜。这是婚礼的一个重要仪式,名为“拜阁”,即新郎要向岳父母参拜。城门楼上,赫然站立着皇帝李显与皇后韦氏。

李显夫妇二人脸含微笑,挥手放行。车驾行至承乾殿,礼会使窦怀贞带人入内去请新娘安乐公主。

然安乐公主迟迟不出来,这也是新娘的惯例,或为了显示娇贵,或为了表示与娘家人恋恋不舍,因而梳妆迟迟不毕。等了一会儿,武延秀顿了顿嗓子,拿出上官婉儿事先替他写好的催妆诗,大声念道:“安乐公主贵,出嫁王侯家,天母亲调粉,日兄怜赐花,催铺百子帐,待障七香书,借问妆成未,东方欲晓霞。”

武延秀大声读了二十余遍,安乐公主方才眼含泪水走出门外。是时,李显和韦氏也来到门前,韦氏又向安乐公主叮嘱良久,方才用红纱盖着安乐公主的头,众人簇拥其登车而去。

车驾再行至安福门时,就见相王李旦带领自己的五个儿子拦在那里,此为“障车”环节。相王李旦居前挥手拦阻,其五个儿子马上上前,或阻拦骑手,或挽车辂,显示娘家人留恋之意。

李隆基作为障车主力在那里上蹿下跳,脸上汗水直流,极尽努力。其心中所思却与笑颜不符:一个二茬的婚礼,何至于如此劳师兴众?

他们拦阻再三,方才放行。

入夜,长安城里一片光亮。当初太平公主婚礼时,沿街燃放火烛,以致将街道两旁的树木都烤焦了。今日婚礼的灯火,尤甚于太平公主之时。

翌日,李显与韦后大会群臣于太极殿。为了庆贺女儿的婚礼,李显不惜血本,拿出数十万锦帛赐给群臣,又宣布大赦天下,全民大酺三日。安乐公主身着翠服款款而出,向父母叩拜两次,再向众大臣叩拜一次。

眼见公主下拜,众大臣不敢消受,急忙伏地叩拜还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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