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瓷娃般漂亮的男童摔了一跤,他可怜兮兮的盯着那早已消失的背影,悬在眼里的晶滢泪珠,无声的落下。
我心生不忍,走了过去,将他抱起,拍了拍他华贵锦锻上的黄尘。“不要哭了。”
他害怕得瑟缩了一下,还在哽咽,片刻之后,依到我的身边。
我将他拉紧,说道,“你叫什么?”
他痴痴的望了我片刻,才怯懦的说,“昭然。”
我叹了口气,对他说道,“男儿有泪不轻弹,明白吗?”
他似懂非懂,仍是盯着我看,半晌才说道,“我要父皇。”泪水又流了下来。
我抱着琴,走了出来,见他还在哭,就弹了几首欢快的曲子。小孩儿就是小孩儿,没一会儿,昭然就开心起来。我淡笑着停下琴音,这幽深的宫宅也不知藏了多少无奈。
托着琴弦,我弹起那首《别辞》,清音晖晖,低晕晚光。桃瓣飞舞的竹亭里,我坐着弹琴,身边跟着昭然。
“啪!”
石子划过我的长甲,割破我的爱琴。我怒目横视。
有一男子,他容貌金贵,麦色的肌肤如油彩般完美,如釉般的眸里只有冷然。
昭然一点也不怕他,奔了过去,说道,“哥哥。”
他抱起昭然,缓声说,“不要随便跟陌生人走。”
昭然看了看我,笑说,“姐姐琴弹得很好呢。”
他放下昭然,说道,“你快回去,宋嬷嬷正在到处找你。”
昭然点了点头,跑开了。
我见昭然离开,才站起来,对他说道,“你损了我的琴。”
他勾起邪侫的唇角,狂妄的说,“你要几把,都没问题。”
“呵……”我冷笑,“我只要这把。”
他走了过来,拉起幽弦,“不过是把普通的木琴。”
我甩袖离去,“你这种人,不懂琴是何物。”
满庭朝宴,皇上立安慈宫贞妃的长子,三皇子宇轩辕为太子。大屋里,只有我与灵潮两人。月光拂拂,我的指尖下意识的动了动。明天,我就离开,可惜了那把陪了我几年的木琴,它由先生的老仆亲手所作,游音恬静,是把好琴。
我卷起苇帘,他的眼灿过亮烈的辰星。他单手执琴,往上斜递,说道,“给你。”
我接过那把琴,看了看它的断纹,那是我的琴。
他又说道,“琴弦已接好,你弹弹,是不是一样?”
我刻意拨动那根弦,讶异它的完美如初,他自信的笑容少去那份狂妄。
我说,“还行。”
他一跃便跳至我的身旁,低眸说,“我听你那天弹的曲子,你再弹一次。”
他的语气像是命令,我抬头与他对视,“不要。”
他挑了挑眉,俊脸上有丝怅然,但恢复得很快,他又说,“那是《采薇》。”
“不是,那是我的《别辞》。”我看他竟径自往灵潮的方向走去。
灵潮见了他,也不知怎么的,笑得异常灿烂。
这男人……我说,“琴我已拿到,你不欠我什么,你走吧!”
他哼笑一声,优美的走到我的身侧,“弹一首《别辞》,我就离开。”
我倒不是计较之人,他若是不走,被人发现,损失的可是我的名誉。我默不作声,背对着他,幽幽弹唱。
他不说话,立于我的身旁,微视那偏远的月宫。
一曲终毕,他静默很久,仿佛要听尽绕梁之上,最后的微薄浮音。
月光之下,他的脸孔忽明忽暗,他深沉的嗓音成为那夜最动人的明亮,“刘薇,我们还会再见。”
(本章完)
我出宫的第二年,柳暗花明的朝景荡然无存,先是皇上出世的两位皇子前后夭折,然后,又传朝中的权势左右浮动,隐隐有大事要发生。
陆元从军归来之后,算是衣锦还乡,再见他时,他脸上多了自信的神彩。我们相继坐在先生的跟前。
先先笑着,看了我们一眼,我徐徐开始弹奏,陆元入门比我晚,但勤加苦练,我俩的琴技已不相伯仲。
本该由我先独奏,但弹至一半,陆元竟为我舒起边曲。
曲毕之后,先生笑说,“这曲《潇湘水云》出自虞派,作柔仿古,不适合双奏,但阿元取七弦少商,武星应柔,倒别有一番意境。”
我心中所想也是如此,看了眼陆元,他手中仍是那把木琴,生涩的长弦在他手下,似是飞舞。
先生又饮了口香馥的淡茶,说道,“好,琴瑟合音,你们青出于蓝啊!”
我与陆元相视一笑,先生提前结束了这堂课,带着诡异的笑意离去。
我仍是拨弄长弦,试想找出不足的地方。陆元笑了笑,他白晳的肤色已转暗,但清明的眸眼仍是动人。
“我出军在外,也没偷懒。”
我赞赏的说,“取反道,得新曲,你知琴已深。”
他秀雅的额头微微侧过,“先生说,你作了一首《别辞》,什么时候弹给我听?”
“不过是拙品。不提也罢。”我又笑了笑,“你也算有了官职,从此,朝中为官,前程似锦。”
陆元浅笑,辞不达意,“我现在是真的喜欢这琴。”他的姿态优雅,艰涩的弦音经由他的指潦,有如天籁。
“这么说,你刚开始并不是为了琴而来?”我下意识的答道。
他的手中,一指破音,割去这稻光黄影。“我是为了你。”
我见他眼中脉脉含情,瞬间,我怒声说道,“琴为高洁,你竟为了这可笑的理由,玷污了它!”
陆元并未闪躲,仿佛我的生气在他的意料之内,“你爱琴,总是比爱人深。”
我忆起去年,他因为我的调笑,负气离去,才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
陆元又说,“我出于寒门,配不上你的身份,现在有了官职,有些话,也不必躲闪。薇儿,那天你不抄烈女传,明目清澈,我可以给你,你想要的忠诚。”
我冷冷的答道,“忠诚?我从来就不想要什么忠诚。”
陆元愣住,他拉住我的手,柔声说,“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你爱琴,这世上,谁的琴音还能与你相配?”
我用力甩开他,答道,“琴?你不知道,独奏才有《别辞》吗?”
他一脸失望,哀伤的望着我,我叹了一声,“师兄,你是好人,但,我现在对你,真的……”
他拉近我的身躯,温柔而又渴望的说,“薇儿,你难道不能试着看看我吗?”
我不知道,至少我在那刻给不了他答案。情动的火苗如焰般的狂然,我与他是有感情的,只不过,我从来没往男女之情上,多加想像。
他俊秀,优雅的身姿渐渐模糊在风里,那个人,茫然而又坚定的说,“薇儿,我会等你。”
之后,我又进宫陪伴姑妈,这天,蝉鸣无数,躁热得很,我进宫有些时日,昭然每日与我为伴,那漂亮的男孩儿越长越是迷人,浓浓的笑意醇然非常。
姑妈牵着已能走路的灵潮,走了过来,我的手下仍是一根长弦。
姑妈说道,“朝中近日不安稳哪。”
我轻笑两声,停下手里的动作,抱起灵潮,“姑妈,也许时日就在今朝。”
姑妈严肃的说,“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我不过是个刚及豆蔻的少女,但她的模样却相当认真。我缓缓的说,“昭然说,他的哥哥嘱咐他,今晚不准出殿,安慈宫的侍卫全都换了,另外,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是什么?”姑妈说。
“昭然的哥哥们全都聚在宫中,明天就要离开,回到各处担起王位。这小的嘛,不足挂齿,宇轩辕的两个哥哥倒成了迷团,你说,会是哪个呢?”我一脸看好戏的心态。
姑妈却神色紧张,“你曾说,有男子弄断你的琴弦,你有再见过他吗?”
我摇了摇头,那已经是极遥远的事了,姑妈拉着我,往清凉殿的方向走去,我们躲在朱漆的大柱旁,细心观察。
姑妈并不是一无所知,我隐隐的知道这一点。我跟随着她,那些侍卫排布有序,穿插着有几人身着宦臣的服饰。在一阵静默后,我们听到一道嗓音,“今夜杀入安慈宫。”
他背对着我,我向后退缩,我不需要看到他的模样。那嗓音却如琴音般触动我灵敏的神经,我知道他是谁。
这就是我们的再见,这晚安慈宫格外的混乱,我的姑妈将我护在身后,皇上是个极其精明的男人,逼宫在他眼皮底下发生,是看似根本成不了的事。但,只有我知道,是我的话证实了姑妈的猜测,她在临夜前,往安慈宫将此事告诉了皇上。
不可置否,起事的那人极其聪明,他没有嚣张的带头杀入安慈宫,他的布局没有一点破绽,本该是两个男人相斗的精彩谋战,因为我和姑妈的介入早早的收场。
火把灼烧着焦味,围站一室的人里,有那张存于我记忆深处的面孔,我们对视,他盯着我不放。我当然知道,他是谁。
怆惶进入内殿的侍卫,跪下说道,“皇上,各皇子的处所都搜过,没有龙袍!”
皇帝横扫过每个人的脸孔。此时我的姑妈往前一步,说道,“臣妾知道,带头的是何人。”
他思考了片刻,答道,“说!”
姑妈看了我一眼,说道,“薇儿,指出那个人。”
那一刻,我的呼吸变得沉重而窒息,他紧紧的瞅着我不放,不止是他,所有的人都把目光锁在我的身上。
他们不会怀疑我的指证,因为我是刘樟的孙女。他们期盼着再次见证刘家忠诚的决心。
我故作轻松,了然一笑,缓缓伸出手,指向那位绝代风华的俊美少年,“陛下,就是他!”
我的声音还在回荡,身着盔甲的侍卫就冲过去,将他押着跪下,他没有挣扎,伏在的上的身躯直不起来,但头颅却仍是高高仰起。他是那样的骄傲,与生俱来的霸气,不容许任何人揶揄。他此刻的狼狈仍具有强大的威胁。
皇帝镇静的说道,“殇王不过少年,又是皇后所出,念他年少,贬至路疆,终生不得踏入朝都半步!”
他的话语庄严威重,火把映亮那被压制少年的脸孔。他的执傲没有损去一分,仿佛那些话语和他无关,他抿着唇,直盯着我,我感到双眼有些刺痛,想撇开头,但我的自尊不准我那么做。
我冷漠的望着他被一步一步的押着离开,他的目光像热烈的火山,愤张燃烧着的不知是何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