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巴掌,你,你怪我吗?”
宇昭然摇了摇头,他也像烛一般,恣意而又贪恋的释放满怀的柔情。“炎夕,你愿意听我说了吗?你从来不肯听我说话。”
“昭然,就算我不死,我们也不可能。”炎夕又明媚一笑,说,“但……现在我不是炎夕,我只是明月。”
宇昭然的手抖动着,他迟疑了片刻,才拉起她的手。那温柔的触感直碰他的心扉。明月,他的明月。他可以亲诉衷肠吗?他真的可以吗?
下一刻,他眼中的光褪色,他松开了手,与她相望,他有些无力,孱弱的说,“我的明月,从她进入宫廷的那刻,就不见了。你现在是炎夕。”
她的眼中湿去一片,“昭然……”
宇昭然猛的起身,他的眼中只有悲凉,“相思总无期,我怀念明月,跟随炎夕,你从今以后是我的三嫂,我更加要保护你。”
炎夕心中伤痛,她的眼不再清晰,但她不得不说,“昭然,你这样好的人怎么会做那样残忍的事?你已有了丹姬,你怎么能再记住明月?”
宇昭然的身体战动着,他的明眸叠着厚厚的雪霜,他行至几步,为她合上窗,“今夜没有星星,你不必开窗,以免受凉。”
他沉默片刻,深深看着她,像要记住她此刻的模样。他说,“既然你现在是皇后,是三哥的妻子,我就和你谈三哥。他了解我,我也了解他,你知道,他的新计是什么?”
炎夕听他继续说。
宇昭然说,“他要在龙玦宫静静死去。他不会见我,更不会见你。他把嫌疑全都推到北歧的韦云淑身上。”他停下来,似乎又想说什么,但他没有说出口,他说,“我们的未来还是未知,如果三哥有什么不测……”
“如果他有什么不测,我说过,我和他一起上黄泉。”炎夕答道。
宇昭然目光一滞,如凋零的残花,他认真的说,“你还不明白?三哥不会让你死,你上了黄泉,我也会追下去。你想东朝覆亡吗?”
他的态度很坚定,她明白,他是说真的。
宇昭然果断而又不容反抗的说,“炎夕,我们的命不由我们来选择,我把将来交给天来决定。如果格局到时真是如此,你从此以后,就是我的明月。我依旧会娶丹姬,但我的心里永远只有你,我能为你,毁去我精心设下十年的骗局,重新做回真正的自己。也能为你,成为第二个宇轩辕。”
宇昭然走后,她又推开了窗,天空乌色一片,明月隐去后,她意外的发现,有几颗星星出现在天际边,她一眼,发现了紫微星。
何谓紫微?太平天子当中坐,清慎官员四海分。紫微星,帝王垣。
现在,它还在闪烁,却虚弱非常,它困难的移动,每移一步,就淡去一分。
她阖上眼,回头,离开了堆满奏褶的宫殿。
冬,不知不觉更重起来。
死地之后是生,严寒之后,才会有春。
那日之后,宇昭然如同消失了一般,奏章她批阅之后,由宋玉转至给宇昭然,大体他们的意见还是相同的。
朝里有她在,也没人再敢说话,表面上安份守己的各司其责,但她也不敢放松。
金銮内殿,后宫的人不能随意进入。她不喜有人在身侧,或者说,她学会了防!
她绝不能让人有机可乘,所有政务必须经由她的手,她的眼。
是夜又来,大雪,纷飞而至。
铺沓皇城万座宫殿,冰冻明川不知几千里。
隆冬到来,百花已绝,所以,雪落如絮,以补残景。
她习惯的往右望去,今夜不见紫微星,她又想起昭然的话,宇轩辕打算待死龙玦宫。她不去找宇轩辕,这次,她会沉住气。
宇昭然也是铁了心,看来,她一辈子也逃不出宇家男人的掌心。
但,宇昭然的耐心又有多少,他对她的爱意已经刻入骨髓,说不定他马上又会出现在她眼前。
她叹了口气,步覆还算轻盈,推开门扉,刺骨的寒风迎面扑来,她不由得蜷起肩膀。
映帘的白雪晃着亮影,厚厚堆积成小山一般。
那个人手里拿着伞。他遥远的站在离她最近的地方,在鹅毛般的雪绒里,他的身影竟成了透明。
他的肩上已蓄满雪末,容颜却更显深刻。
他缓缓开口,说,“我知道,你一定没带伞。”
(本章完)
他站在风中,雪,落在他的乌发上,更显剔透。她走进雪里,厚厚的积雪陷下三分。
飞舞的白痕小心触摸她的额际,呈予这混天浊地的雪色,浪漫的唯美。
她与他四目相对,立在原地。
宇轩辕的眸动了动,噙笑说,“还不过来。”
她的唇际才缓缓舒开。她不是在作梦。
抬首再与他对视,她皱眉说,“有伞为什么不打?”
他悠悠撑起大伞,隔绝雪花,寒冷,“伞是为你准备的。”
“宇轩辕,你的病好了吗?”她小心的问,期待他的回答。
他没有作声,大手抚过她的额鬓,沾走几粒雪末,沉声说,“都已经是我的皇后,还要直呼我的姓名?”
她原本雀跃的心在瞬间冷却,他的脸上已无血色,她看不见生机,满目里只有白色。
他又笑,春光却没有温暖,“我今天特别精神。”
他侧过头,雪光照亮他优美的轮廓,“暴雪之后,春也将至。”
见她不说话,宇轩辕拉起她的手,说,“我有点冷。”
她点头,双手握紧他冰冷的大掌,他们的温度其实很相似。
“朝中一切都好,你不用担心。”她说。
宇轩辕回道,“你总要坏我的大计。但我是宇轩辕,我的面前从没有死路。”
她的眼已经湿去,风流进来,吹干了什么,“是。你是宇轩辕。”
他挑了挑眉,意外的情绪融去冰冷,“真稀奇,平日不是喜欢和我抬扛吗?是谁说,我这个帝王真可怜。”
她低头不语,她从没这样后悔过。
他撇开眼,说,“大雪也不知何时会停,夜半风寒,你总不关窗,怎么可以?”垂首注视炎夕,宇轩辕最后迈开步子,“你入宫这么久,我从没带你逛过宫廷,东朝也是大朝,宫廷景色也有不少。今晚我有力气,这几天,都是一个人,想找个人说说话,也就来了。”
炎夕心中明白,宇轩辕怎么可能放心让韦云淑照顾?
她跟上前去。眼见一片足迹,打乱原本安和的雪地,他的步子很大,快有她的两倍,但却走得很吃力。
她侧目望去,风景一色,唯有宇轩辕的明亮,点缀单调。
他们路过石雕脂露甘泉,假山也蒙上白色,无奈的隐藏它原来的姿态,只露出苍色的尖角。
宇轩辕说,“这假山有成千洞穴,离安慈宫很近,小的时候,我常来这儿玩乐,但一个人玩,久了,也就倦了。”
说完以后,他不留恋的,带她越过木拱明桥,桥下的流水已经冻结,光滑的晃着一抹亮光。宇轩辕停在桥中,似乎想起什么,说,“流水湍急,那年昭然还小,和我在河畔玩耍,被母亲看见,母亲心疼,抱着昭然就回安慈宫,宣窦清查看。”
他眼睫低收,化作半影圆形,转而又笑,仿佛看见了什么。
他们又往前,几百步后,只见黑栅深深,他的表情突然生动起来,豪迈的指向远远的白色,“这是箭场与马场,父皇只带我来。值夏时,满目青色,碧怀无穷,父皇说,练箭辛苦,我倒不怕。”他的神色突然黯下,“我小时候也十分淘气,学箭两年,却还射不中靶心。父皇气坏了,塞给我一把箭,命人站离我百步之外,头顶瓷器,斥道,轩辕,射!射不中也要射!太监死了一个,瞎了一个,我十分害怕,躲在假山洞里,父皇一把将我拉出来,狠狠煽我一个耳光,骂我没用!你说,是不是极有意思?”
炎夕叹口气,说,“其实你只是孩子。”
宇轩辕淡笑,又说,“你看见马场了吗?赤骥不是谁都能骑。我搬离安慈宫的第二年,北歧朝主来东朝作客。我箭艺还是不精,那太监死后,我对箭,更加厌恶。一天,父皇领我到这里,他将我放在赤骥面前,赤骥秉性暴烈又自傲,见不得生人离它太近,发了狂一般,吼声嘶叫。我站着不动,父皇递给我一把大弓,说,骑不上它,就射死它。之后,便转身离去,赴朝宴。我颤着手,赤骥喷气,我心想,若是被这马蹄踩死,我颜面何存?几箭之后,还是不中,赤骥见我要伤它,更是敌对我,一蹄踢中我的后背,我内伤不止,翻滚跌到地上,凸石刺破我的额角。不知是谁突然进了马场,转开它的注意。眼见赤骥发疯,狂奔过去,我急忙一箭,竟伤到它的蹄。”
“你救了那人。”炎夕说。
宇轩辕失笑,“我救了自己。否则,世上不会有轩辕王。”
他悬目而望,仿佛仍能感到,征服赤骥时,它妥协而又亲密的姿态。艳阳之下,他骑上那匹只服帝王的骏马,残破的锦衣挂在身上,心里满足而又欢喜。
宇轩辕转目,离开马场,步履沉重,与雪磨擦。
他们走到安慈宫,宫宇环绕,满室破网,尘埃。他挺拔的身姿竟有微移,他带她走进去,绕过九回廊,来到御厨房。
宫中厨房也装饰得极奇典雅,不失贵气,他深深看向炎夕,对她说,“今天是我的生辰。炎夕,为我煮碗寿面吧。”
寿面……她含笑点头。
宇轩辕坐下,乘她打水的时候,为她生火。
他环视四周,缓缓的说,“这个地方,让我想起一个人。”
“谁?”炎夕张口问。
他沉默良久,才答道,“桃嫣。”
炎夕说,“她是何人?”
宇轩辕哑然,说,“一个,我永远不想提起的人。”
“是……”炎夕停下手中的动作,一瓢清水冲淡白雾。
宇轩辕说,“东朝最优秀的宫婢。”她的身体一窒,又继续到厨房拿面,安慈宫还是有人照料的,虽然满殿灰烬,厨房倒很干净。
他继续说,“那位宫婢,叫做桃嫣。她长得如桃一般,极其温柔。那日我生辰,她做了一盘桃花酥。”
炎夕说,“我不会做桃花酥,离开木棉村那日,倒是准备了红甜饼给你。”
宇轩辕半晌之后,笑道,“我不吃甜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