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明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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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明皇- 第2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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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在御座上聚精会神听李白朗朗诵读的皇帝,虽被回纥表文中的大不恭之辞,激得异常恼怒,但同时却又被表中的俚语,逗得忍俊不禁,仰首大笑起来。

李白恨恨说道:“这怀仁狂悖甚矣!”

“哈哈哈哈!”皇帝听了,笑得更加开心了。“这怀仁老酋,竟欲效吐蕃!他不知陇右节度使皇甫惟明,已奏请破灭吐蕃大岭等军!不出今岁,那吐蕃叛部,尽将成为无头之鬼!对这怀仁老酋,平卢节度使安禄山,亦已愤然请缨!这老酋死到临头,竟还痴人说梦,欲与朕分庭抗礼!哈哈哈哈!”

听说安禄山又在请缨,李白想起晋京途中、晋京之后从百姓和李适之等朝官那里得知安禄山为邀宠而大逞开边之心、致使边帅竞相仿效,而导致诸疆不宁的事来。他默默地将手中表文又看了一遍,躬身奏道:“启奏陛下!回纥此表虽大肆狂吠,然怀仁不过色厉而内荏罢了!”

“唔?”

“陛下,以臣观之,怀仁是以此表文,前来窥探我朝虚实的!”

“窥探我朝虚实?”李白的奏告大出皇帝意外,他侧身相询。

“启奏陛下:臣幼时随父贩马碛口,也曾听说回纥虽废止这乌罗浑文体近百年,但每当祭神,巫者仍用此文卜占本部吉凶。”李白简捷地讲出渊源后,紧接着转回正题,“今怀仁竟以此文书表上献,从文中之意看,是试探陛下,是否任边帅如破奚与契丹二部一样,破灭彼邦;而以此文书表上献,也可卜占朝中文武,是否精萃毕集!”

皇帝听了,又回忆着回纥表文上递的时辰、情景,不觉深感李白剖析得当,缓缓颔首赞同。

“彼选于改元、千秋大典,也知即或触怒天颜,陛下也会思开一面,善加谕训,不至招来灭邦之灾!”

“哼!”

“陛下!”李白赶紧继续奏道,“彼既请大酺完毕,遣使返归赐还国书,不如允其所请,赐其同文敕文,再察其情而定剿抚!”李白稍稍一顿,继续奏道,“如此,则也示我主圣度汪洋,更使万邦心悦诚服!恳请陛下圣裁!”

李白所请,与左相午间之谏,不谋而合。皇帝想一睹李白书写乌浑罗文体,同时也欲当殿一试这位诗人的文思才干,于是颔首允准。命高力士:“令近侍,设案、榻于殿侧。李卿代朕草敕!”

李白听皇帝这声敕下,感到一股暖流,贯通全身!“游说万乘,代圣人立言,乃白素志,不意今日得以身体而力行!从今而后,白当辅佐圣君,续开元之盛,使海县清一,激昂青云!”激情,将他推倒在御案前,两行热泪,夺眶而出!

望着拜伏案前的李白一片报效君王的热忱,皇帝忘情地走出御案,来到李白跟前,心情极不平静地道:“卿,且起!……”

李白听到皇帝的声音竟从自己头上传来,他心中又是一震!他抑制不住地仰面觑看时,确见万乘圣君,就在面前!一时间,他觉得自己是垂钓磻溪的姜子牙,面对着寻访贤能的周文王;又象是高卧隆中的诸葛亮,迎来了三顾其庐的刘先帝。他猛地拭去热泪,朝皇帝又是一拜,这才起身撩袍,迈开大步,走向已经由宫侍安顿好了的七宝玲珑书案前,提起笔来,饱蘸砚中之墨,向五花起草笺上,挥洒起来。

立于殿侧的高力士,目睹着案前君臣的情景,一股欣慰的热流传遍全身。此情此景,使这位经历了大唐沧桑的老宦官,回忆起许多难忘的场面……

东宫翠薇园中,尚是储君的李隆基和姚崇、宋璟、张说弹泪相议;渭川雪野上,雄心勃勃的年轻君王,聆听着新从同州召还的姚崇雪原十请;含元殿里,皇帝怒敕杖毕不崇师道、大打朝官的皇后妹夫长孙昕……

圣人离座扶李白平身的举动,令他又想到玄宗许多思贤如渴、敬惜人才的往事。……他轻声地说道:“但愿当年圣举再现!”皇帝重新归座,才使这个宦官从回忆中惊醒过来。他见今上正在沉思,暗自揣测,“今上,大约正在斟酌安置李白入阁之事吧!”他耳畔又响起当年皇帝在渭川雪野上,用激动、果断的语气对姚崇宣敕的话语:“卿,可宰相行!”

皇帝在沉思。

由于李白的出现,回纥表文的转译已迎刃而解。皇帝如释重负。慢慢儿的,眼前又显出早上出宫时,太真娘子牵着袍带,似嗔似喜,似艾似怨的身影。

“三郎,难道太真就以女冠之身,潜纳南内,永伴于你么?”乍然间,那身影却变成蛾眉淡扫、裙裾曳地的太真三姊杨玉瑶,用她那火辣辣的、野马似的目光注视着自己,又一次询问对太真的安置。

记得他当时故意低眉垂目,苦笑不答。

“三郎!”

“陛下!”

果然,太真和玉瑶,一前一后,一恼一急的,向他呼唤起来!

他差点要仰天长笑起来了,但他仍不愿把李林甫献的正名之计立即告诉太真和玉瑶。他只许诺:“待大朝贺后,朕再告诉卿吧!”

实际上,为太真正名册封一事,很长一段时间,使他不知所措。

父纳子媳,子纳父妾,就宫闱之中、帝王之家来说,玄宗并非倡始者。远有卫宣公纳子急子媳齐姜,近有高宗纳父太宗之才人武氏。但前者,是父王见子妇美而不待其完婚即纳之,后者,是父亲死后而纳之。故卫宣公高宗对齐姜、武则天的册封,并无多少顾忌。不象太真,定为寿王妇后,曾遣力士赴蜀,大张旗鼓地迎侍;册为寿王妃,又阖朝庆贺,致人人皆知。现在,让玉环自请注籍太真观,出家为女道士,也快五年了。对这位六宫皆称为“娘子”的女道士,其服舆仪典,皆比照皇后。皇帝专宠的程度,也远甚当年武惠妃,但要正名册封,却因上述缘故,大为不易。虽说册封寿王妃一事,业已八年,太真自请为女道士,也近五年,当年因宠惠妃、爱及寿王、故在寿王迎娶上大事铺张一事,或许世人也已淡漠,但作为皇帝本人,却总感到别扭。

但是,十九岁伴君的杨太真,现在已经二十三岁了;皇帝本人,也五十有七,年近花甲,再拖延下去,太真不乐之状可知。太真不乐,皇帝心境亦不宁。从去年起,为册封太真所做的另一件事——为寿王另觅王妃,经花鸟总使牛贵奔波寻找,近日总算有了着落。据牛贵儿奏报:左卫郎将韦昭训之女,美貌贤淑,可作寿王新妃之选。皇帝当即允准,并敕有司安排吉日为寿王迎娶。只要寿王一纳新妃,太真身上的“寿王妃”记印,就会更为淡忘。

但是,册封太真一事,皇帝仍感棘手。

虽然太真早就“自请”出家为女道士,与寿王“无关”了;虽然寿王妃已姓“韦”,与杨氏“无关”了。但朝野间谁又不知本朝圣君,作了一件“父纳子媳”的大累圣政的事情呢?万乘之君,或许能一唾则天倾地陷,但断绝人言又谈何容易?!

如何才能将册封太真之事,变为天经地义,不成圣政之累的事呢?

皇帝的隐忧,早为右相所悉。终于,就在右相率领百官,大贺天降灵符,奏请改元为“天宝”不久,复于便殿谒君时,向皇帝密献一计:请“陛下钦注《孝经》!”

当时,皇帝对右相之请,尚不觉得有何特殊处,也根本未把这事和册封太真之事联系起来思虑。只把右相之请,作为太平之世的一件崇先贤、倡礼仪的常事来看待罢了。由于天下承平,这类事做得不少。比如开元二十七年,中书省奏请追谥孔子为“文宣王”,下制:“自今孔子南向坐,被王者之服,释奠用宫悬。”并追赠其弟子皆为公、侯、伯。如孔子首席大弟子颜渊,为兖公;闵子骞,为费侯;曾参,成伯等,就属于这一类奏请。同时,皇帝闻奏之初,心里还隐隐不悦:“何以要朕钦注《孝经》呢?”

就在林甫奏毕、并呈上亲自恭抄的《孝经》离去之后,皇帝随手翻开此经,览过数行,忽然心中一动,顿时明白右相此请的用意何在了。

《孝经》,为儒家经典之一,共十八章,相传为儒教始祖孔子所作。全经论述孝道,阐述宗法奥义,早在汉代,便列为七经之一。本朝也是举子必研之书。

在经书之首页夹缝处,有林甫用娟秀的小楷所录的一张小纸,上录《论语、为政》:“孟懿子问孝。子曰:‘无违’。”

“好啊,‘无违’!”皇帝不觉赞叹出声。子行孝道,至关重要的就是这么简洁而不容置疑的两个字:“无违!”父之所欲也,无论其所欲者何,都应“无违”!

“寿王,朕子也。朕所欲,彼当‘无违’,方称‘孝’!圣贤立言,实实圣明呵!……是呵,朕当让天下臣民,尽知此理才是!”

一阵不可抑制的兴奋,使他伸出双手,将《孝经》拿起,只见该经首句便是:

夫孝始于事亲中于事君终于立身

“好!好!好!”皇帝在便殿上,独自连声呼好,“圣人斯言,讲明凡为人子,当以事亲为孝行之始。事君为中,待忠孝道著,乃能扬名祭亲,故曰终于立身。行孝,为人子之始,复为人人立身之终道。为人之行者,莫大于孝焉,而孝,则重‘无违’!依此,朕之所欲,为父之欲,寿王之从,为孝子之道!朕,应当钦注,应当钦注!”说着,皇帝一下从湖色玉笔架上,抽出御笔,展开蜀麻花笺,急急注道:

言行孝以事亲为始事君为中忠孝道著乃能扬名祭亲故曰终于立身

“不仅钦注,”皇帝写到这里,凝目思索,“朕还要亲为此经撰写序文一篇,付交天下生徒研读!朕还要亲书全经,铭之于石,以期广彰圣教之义!”

那样一来,自己册封太真一事,绝不会成为圣政之累了!

“林甫,真知朕者!”想到令他苦恼甚久的册封太真之事,竟由林甫此计而得以施行,皇帝对立下如此大功,却脸无得色,反而悄然离去的右相,大为称赞。

本来,如无回纥上表之事,散朝赐宴之后,他便可以将此事告诉太真。太真定要表露出喜悦之情、柔媚之态……

“哎,总算天降谪仙,为朕分忧!”皇帝回眸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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