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侍郎!”
一剑劈下,只听一声惨叫,月光里,六军卫士慌忙去扶中剑之人。高力士一头奔到,厉声喝着杨暄,又顺势一推,把杨暄推向阶上。
“高大将军!汝……?”两位夫人先是一愣,接着便忿忿然地申斥起高力士来,“他等如此无法无天,你和玄礼,也该严加拘束才是!”
“大将军,我等奔波一日两夜,连口热汤也未喝上,这兵荒马乱的,我等到哪去寻两位夫人沐浴净身的汤水!”
高力士见一名卫士已被杨暄刺得膀背流血,正要安抚几句,将他们劝走,谁知一名卫士却陡地大声怒喝那申辩的伙伴:≮我们备用网址:。。≯
“和他等理论什么!我等不是鸡犬,岂容人想杀便杀!走,扶回营去,找陈老将军去!”
“对!走!”
“唉!卫士们!……”
六军卫士纷纷立起,扶着受伤者朝厅门走去,手忙脚乱的高力士,正要阻拦劝解,谁知杨暄又仗剑骂道:“哼!找来老匹夫能把杨爷怎样,我眼下就把尔等斩绝,看谁敢来道我不是……”
骂着,杨暄向厅门追去。
“唉!户部侍郎!”高力士都快哭出来了,他拚命阻拦暴躁狂骂的杨暄。
“陈希烈、崔隐甫、牛贵儿迎降了胡贼,那么,京师定已落入贼手无疑了……”龙武大将军陈玄礼,头未卸盔,身不卸甲,马未离鞍,手柱大刀长柄,靠着一株大树。身旁,近卫亲兵,象一堆烂泥似的卧倒在地,老将军焦急地思虑着,“六军将士从百姓口中闻知此事,无不为家事忧心如焚,怨恨之心愈来愈烈!老夫又如何才能统领六军,护驾西幸呵……”
“老将军!”
“老将……军!”
“呵!怎么了?汝为何浑身血污?”十来个六军卫士,扶着一个伤者,哭喊着,跪倒在他的面前,把亲兵和六军卫士纷纷惊醒,都拥了过来。
“是被杨侍郎砍的!”
“呵?”老将军怒容满面呵了一声!
“娘的!他杨家把天下弄成这样了,还耍什么威风!”
“我等父母妻儿已在逆贼的刀下作了冤鬼,她娘的还在想在荒山野地沐浴安逸!”
“你手里是什么?木头刀儿么?他敢砍你,你就不敢砍他?”
“住嘴!”气得须发乱颤的老将军,听六军将士竟愤怒鼓噪起来,骇得四肢发麻,勉强支撑着自己,喝止众人。
“老将军,你怎么只管命我等‘住嘴’,就不敢道他杨家一个‘不是’?”一名卫士强项质问起来,我六军卫士和天下官民谁不知道,那安禄山狗贼,正是以‘诛国忠、清君侧’的名号,兵发营州的!扬家正是败我大唐的祸根,也是害得我六军将士抛父母、弃妻儿、家破人亡的祸种!……”
“他父子兄妹,无一个是好东西!”
“汝等住嘴!住嘴!住……”
“老将军,事到如今,他还敢任意杀我弟兄,辱我将士!实话禀告老将军……”
“汝住嘴!”
“老将军若不为我等做主,奏告今上,惩此国贼,我等就……”
“怎样?”
“我等就跪死在你的面前!”
他一头跪下,紧跟着,六军将士也跪在地上,似一片被风刮倒的芦苇。
“将士们,请起!……”
“老将军不允其请,我等便跪死在此!”
“众位将士!”陈玄礼潸然泪下,扶着大刀长柄,长叹道,“国忠为一国之相,祸由彼起,他却一味将平逆之事视为儿戏!今幸蜀计出仓促,你等所受之灾,所经之苦,老夫一一尽知!只是眼下逆兵其势猖獗,我等应以护驾安然幸蜀为本分!孰功孰过,只等日后圣裁!若众位将士此时定要逼玄礼行此不明大义、惊扰圣躬之事,老夫也只有以死相答了!”说着,他摘去头上铁盔,也一头跪了下去。
“嘿!孰功孰罪?等得到那时么?”六军将士愤愤地说。“若老将军不替我们作主,我们就只好……”六军将士起身纷纷退去。
“老将军,兵士已退去。”亲兵们扶起了老将军说。
“退去,退去还会回来,……”他胸中燃烧着难以抑制的怒火,“老夫正苦于六军难以统帅,杨氏父子兄妹,飞扬跋扈辱逼六军!是可忍,孰不可忍,那杨氏一家实是祸胎!祸种!不劝主上早日除去,只怕六军将士要闹事了!待老夫奏告主上!”
“老将军,你去何处?”
“……呵!主上,绝不会允我之奏的!但事已不可延误……”他止住步履,焦急筹谋着。突然,他有了主张。
高力士好不容易才劝住了杨暄,并命宫女们搀着仍骂声不绝的韩、秦两国夫人入房安眠。他气喘吁吁,走出厅门,沿着左厢房阶沿,去驿外找陈玄礼商议如何安抚受伤六军卫士一事。
“殿下,老夫也是计出无奈,方来哀恳殿下!……”突然,从左厢房内,传来陈玄礼苍凉激愤的禀告声,“若求銮舆平安幸蜀,不除祸因,老夫实不敢言后事!”
听陈玄礼对太子说出这种话来,高力士双腿发软,好似掉进了冰窟。
“殿下!”老将军呼吸急促地禀奏,“殿下若不助老臣之力,谏今上割恩正法,将祸因除绝,若京师先陷、逆贼血洗长安之讯传来,六军哗变,老臣想要护驾幸蜀,只怕万万不能了!……太子殿下!”
太子一声长叹,房内寂然无声。
厢房门前人影一晃,高力士看见老将军抹泪而去。
“苍天!”
望着陈玄礼蹒跚而去的身影,高力士不禁合什向天祈祷。但当他仰起面来,望着那半轮残月时,却不知该向上苍折祷什么。
这时,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了一声鸡啼。高力士打了一个寒颤。
大唐玄宗天宝十五载六月丙申之晨,到了。
“此……是何地?”
“启奏大家,驾到马嵬驿!”
“马——嵬——驿?”
“正是!请陛下驿中暂息。”
“今日动身,才不足二十里行程,怎么前军又要歇息!”
右相气哼哼地询问。
高力士一听右相的声音,心里便是一阵哆嗦。他让小鸭儿和念奴、仙音等搀扶着皇帝、贵妃进入驿馆,自己留在右相身边,默默地望着右相。经历大变故的大唐中书宰相,依然乌纱端戴,紫袍煌煌,座下鞍鞯锃亮;身后的户部侍郎杨暄,那气色也一如平素般油光水滑。不知为什么,堂皇的杨家父子,总让内侍监长官想起御厨们养在九龙缸中备烹的肥嫩鲜活的鱼儿来。他想回答右相的问话,告诉他是龙武大将军陈玄礼,遣羽林将官向他急报,前军正在排解一事,请圣驾暂在驿中歇息,同时还想规谏他父子一番……但他只是简单地对右相道:“堂老还是稳住后队从官吧。六军将士仓促随驾出京,一路饥乏交加,就让他们在此歇息一会再走……”
“哼!京师已陷敌手,玄礼老儿还如此拖捱,万一……我寻这老儿去!”右相盛气凌人地骂着,朝坐骑猛抽一鞭,便和儿子纵缰向前军寻找陈玄礼去了。
“堂老!”
“阿翁!”高力士惨然色变,奔上去焦急呼喊,谁知念奴却一头跟上来,拖着他,“娘娘要阿翁看看:这驿馆旁边的佛堂依旧在否?”
“驿旁佛堂?”
“就是竹丛里的那座佛堂呵!娘娘说倘若还在,她要去礼佛一番!”
“唉!念奴……”
“阿翁,娘娘是想为三郎和大唐社稷的康宁,向佛祖祈祷!……”念奴不由高力士分说,硬把他向竹丛深处推去。
方才,龙武将军正领着前军约二百将士,护驾西行,才走出离马嵬驿约一里远近的地方,却听前面将士向他大惊失色地禀告:“发现胡贼禁军!”
陈玄礼和众将士们一听,猛地擎刀仗剑,勒缰停步,向前观望。
“难道禄山贼兵,不仅攻陷京师,还抄捷径,切断了我们西去之路么?……可怜我这区区数百饥疲残兵,怎能敌他数十万豺狼?……唉!”他感到安危已十分难料了。
“扑扑扑扑!”
就在前军惊疑之际,只听一阵声响,几名卫士,拖着一个矮瘦个子、头戴五狼头图形大燕禁军盔,身穿前缀“燕”字、后缝“禁”字软甲的安禄山燕朝禁军兵士,来到陈玄礼马前,喝道:“跪下!”
前军将士们一拥而上,围在那浑身血污的禁军兵士周围,七嘴八舌问道:
“狗贼快讲!逆贼攻陷长安了吗?”
“胡儿!长安眼下怎样了?”
“快讲!狗贼!……”
那兵士尚在昏迷中,经众人推掀喝问,才慢慢睁开眼睛,当他一下望见陈玄礼时,突然惊惶跳起,问道:“陈老将军!銮舆尚在这马嵬驿么?”
“呵?”
“汝、汝是何人!”
六军将士见他竟能认得陈玄礼,又说出这样话来,纷纷惊诧出声,把他围得更紧了!陈玄礼也纳罕喝问。
“快!快护銮舆向前赶行吧!”他却来不及回答,嘶声催促道,“陈希烈等贼已迎逆贼直入京师!”
“逆贼果已盘踞京师!”
“天呀!那城中人众……”
“惨不可言!长安已成了一座人间地狱!可恨逆贼狠如豺狼,毒甚蛇蝎。前日,将未能逃走的王公贵胄、六军眷属等,齐齐乱刀砍死在亲仁坊、他儿子灵位前……”
“天杀的贼呀!”
“爹爹!”
“我年迈的娘亲!……”
“儿哪……”
顿时,围在驿道上的六军将士一下捶胸顿足,呼天抢地地悲呼狂嚎起来……
“噫!汝这奸贼,竟欲散我军心!”陈玄礼闻言也僵在鞍上。但突然间,禀事者软甲上的“燕”字提醒了他,他猛地双手举刀,向那人骂着,一刀砍去。
“老将军!”那人并不躲闪,却悲呼道,“我并非奸贼,是从奸贼刀下逃出来的凌烟阁近卫刘德啊!”
“汝是……刘德……?”陈玄礼的大刀,停在了半空。
“刘德?”
“刘德!”
这时,哭吼的卫士中,有几个中年卫士,惊愕地扑上去,拉着、扶着、搀着、端详着,终于认出来了,频频呼唤着问道:“奸贼李林甫,到底没有害死你!……”
“我把牛贵儿……杀了!”象回答活着的伙伴,又似在告慰死于凌烟阁中的近卫兄弟之灵,刘德望空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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