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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衣的男孩走上来凝视秘色,“你还好吧?”嗓音清越淡定,虽然尚是少年,却已经奇异地拥有了一种不容拒绝的压迫力。
秘色缓缓点头,“这是哪里?我怎么会来到这?”
黑衣少年蓝眸轻闪,似是克制着笑意,“这里是回鹘可敦城。你来这里,是因为被我们的雪獒阿萨兰和我弟弟给吓昏了,所以我们只好带你回来。”
听黑衣少年如是说,秘色便猜得到刚刚朦胧中所听得的那个声音便来自于他。那么那个吓昏了她的弟弟呢?秘色不由得抬高眼帘向外望去——白狐皮铺就的靠椅上,白衣的少年,但笑不语,柔柔的眼眸恍若银色的月华,朦胧氤氲。
不知是不是因为身着白衣的缘故,秘色只觉得白衣的弟弟较之哥哥,更是别有一丝清雅之气,同样的五官之下,面部的线条更显得纤长细致。
更令秘色惊讶的是,白衣少年的双眉之间,隐隐有一枚殷红的印记。许是胎记,许是胭脂痣,远远望去竟有如女子簪在眉间的花钿,别有一份妖冶瑰丽的风情。
秘色一呆。
这白衣的孩子,如果换作女装,一定是倾国倾城的绝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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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秘色望他,白衣少年却不说话,只是微微地笑,用自己眼睛引领着秘色的视线,向下,投向正趴在他脚边的巨兽。
白色的巨兽,此时就像个乖乖的孩子,无聊又无辜地蜷在白衣少年的脚边。远远望去,此时的它竟然温驯得仿佛一头绵羊。
白衣少年拍了拍它,它仿佛极不情愿地撩开眼皮,应付场面一般望了望秘色,随即闭上眼睛,继续打它的瞌睡。
白衣少年笑着微微摇头,又拍了拍它宛若狮子一般的头颅。它无奈地再次睁开眼睛,摇晃着巨大的身体向秘色走来,不管不顾地用鼻子拱了拱秘色垂在榻边的手,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任凭白衣少年怎么拍,也决计不肯再睁开眼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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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色忍不住轻轻笑出了声。之前还凶神恶煞一般的庞然猛兽,这一瞬间竟然像在闹脾气的孩子……
听见秘色的笑声,黑衣少年柔声说,“它的名字叫阿萨兰,是狮子的意思。它是一只来自吐蕃的雪獒,勇猛异常,忠心耿耿。在吐蕃被传为神佛的坐骑,是吐蕃藏民的保护神;它是唯一敢与猛兽搏斗的犬,在草原上有‘一獒胜三狼’的说法。”
秘色眼眸如波,柔柔望着雪獒,“阿萨兰,我懂了,一定是你以为我要伤害你的主人吧?所以你才会攻击我,对么?”
听得秘色主动与雪獒说话,白衣少年殷红的唇微微向上挑起,柔如月光的眸子,清辉潋滟。
只是,他却依然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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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为何,这般沉默?
秘色偷偷留意白衣的少年,似乎从草原上的乍见,直到目下,都没有听他说过一句话,更没见他从那张椅子上站起身来……
是他害羞?
还是,他傲慢?
如果是他害羞,那么他柔如月光的湛蓝眸子,便不会这般坦然地与自己的视线相交。
如果他傲慢,他又怎么拥有那温润如月的眸光,拥有那般令人心折的微笑……
不过还是一个身量未放开的孩子啊……秘色心下暗探,如果再过几年,这孩子又该出落成什么模样!
或许,一转眸,便有四季之花次第绽放。
或许,一朵笑,便有八方之民诚服来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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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词典:嗾,读音sou,怂恿的意思。
7、岂知春色嗾人狂(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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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人,举手投足便可以颠倒众生;
如果有人,淡淡一笑便可以平息干戈。
那么,秘色相信,这个白衣少年数年之后,一定便会位列其一。
如果以花来喻世间优秀的男子。
陆吟若莲,清雅无俦。
耶律亿似桃花,丰姿俊美。
那么眼前这个白衣的少年,便很难用一种花来比喻。
他的气质,有牡丹的雍容。
他的微笑,有樱花的羞怯。
他的回眸,有曼陀罗的冶艳。
他的面容,有芍药的瑰丽。
他白衣的身形,宛如槐花淡雅。
他淡定的气质,有如天山雪莲华贵天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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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应到秘色悄悄投来的眼神,白衣的少年和煦而笑,回身执起桌案上的纸笔,在两张纸上分别写下两个词汇:艾山、玉山。(艾山与玉山是回鹘经常用来称呼双胞胎兄弟的名字)
白衣少年将“艾山”比了比身边黑衣的哥哥,继而将“玉山”放在自己胸膛,浅笑着比了比自己。
秘色的心轰然如遭雷击!
怪不得他一直不说话……不是他不愿说,而是他——不能说。
造化何以如此弄人!这般完美的孩子,竟然是——哑的!……
秘色张大了嘴巴,讷不成言,一霎间仿佛有千言万语想说出口,却不知该说什么,又是否该说出口。
看着他温润的笑,秘色眸子里仿佛有酸重的针在点点挑刺,热热、胀胀,难过异常。
秘色的失神,自然投射到了玉山的眼底,但是他并不以为意,依然笑若春风。他柔柔从腰间抽出一管紫竹横笛,凑近唇边,略一凝神,一串清音随之流出,款款绕梁曼舞,自在飞花若梦。
秘色侧耳。一片动人的景致次第展现在眼前。
是树枝新发的芽,嫩绿微黄,颤颤婷婷于春风,柔柔春阳拂映。
是郊外刚萌的草,雨雾如酥,遥看翠绿近却无,绒绒映入车帘。
是窗棂甫蒙的纱,青翠纱橱,虫声新透告春意,细细筛下时光。
是早春最后的冰,薄脆如玉,汩汩有春水流淌,透入点点绿意。
……
都是绿,都是春,都是轻灵跃动,都是心下软软的温柔。
秘色猛然省悟,少年在吹奏的是她,是她翠色的衫,是她跳跃的裙,是她悠荡的发辫,是她眸底的清风……
虽然这孩子不能用语言描述他们的初遇,但是他却用笛音,将乍见秘色的情形,尽数展现眼前。
接着笛音一转,节奏变得舒缓而温暖,仿似春日的暖阳,宛如母亲的掌心,又似杯中袅袅的香茗……
秘色纠结的心,渐渐舒展。这不能言的孩子,竟然只用一管竹笛,便渐渐抚慰了自己酸楚的心伤。
春天。
在这陌生的回鹘,在这薄凉的人间,难道,属于自己的春天,藏在心底的春天,真的要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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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来的激动,让秘色蓦然哽咽,喉头被氤氲而起的气流阻住,剧烈地咳嗽起来!
玉山几乎是本能地,扔下竹笛,用双手掀开靠椅上的狐皮,现出狐皮下的轮子,推动双轮向桌案移去,取过桌案上的水,催动着带轮子的靠椅送到秘色的唇边……
晴空惊雷!
秘色顾不得自己剧烈的咳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般,定定望向玉山身下的轮椅!
难道?难道!……
这么完美的孩子,本来失语已经是绝大的遗憾,如今方知他竟然虽有双腿,却无法行走!
玉山淡淡地笑,缓缓摇头,似是劝慰秘色,似是告诉秘色不要为他难过。
秘色狠狠咬住嘴唇,泪一滴滴跌落在玉山送过来的杯子里,在平静的水面荡起串串伤心的涟漪。
为什么?上天!
为什么……
深深的痛,鲜淋淋刺入秘色的心脏。仿佛那些痛楚不是发生在玉山身上,而是——自己正身处其中。
一个初见的人。
一个还没放开身量的孩子。
一个异族的少年。
怎么会扯起自己心底,这般尖锐的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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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点解说:玉山这么完美的孩子,竟然是既哑且不能行走……写到这里,苏自己也深深吓了一跳——哇塞,这不是暴殄天物嘛!咳,可是,写文偏偏就是一件这样奇怪的事情,虽然文中的人物都是苏自己创造出来的,但是写着写着,他们就仿佛拥有了自己的意志,渐渐开始脱离苏的掌控,让苏不得不动不动就要跟他们“谈谈心”,才好规划接下去的情节……呵呵,这是写文的苦处,可也同时便是写文的妙处呢!
既然玉山已经美玉微瑕,那么我们只好接受了,也算给未来埋下一个伏笔,期待更多的缠绵悱恻与意外惊喜吧……
8、算前言,总轻负(1)
草原游牧民族,历来逐水草而居,所以并不似中原汉民族,有着建造城市的习惯。当回鹘当年协助大唐剿灭了东突厥之后,回鹘成为了西域草原最强大的国家,统领西域诸国,掌控丝绸之路。再加上,回鹘受大唐风俗文化影响甚巨,于是回鹘在西域草原之上也开始聘请唐人,建造城市。
回鹘最著名的三大城市是:牙帐城(哈拉和林)、可敦城、富贵城。
可敦城与牙帐城一样,同处鄂尔浑河谷水草丰美的草原上,南邻杭爱山。正如“杭爱”这个名字的寓意一般,这里是一个有着蓝天、白云、草原、河流、群山和丛林的世界,这里是回鹘人民心里的“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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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山与玉山兄弟俩居住的城市,正是可敦城。
在可敦城的日子里,时光如水,静静流淌,转眼秘色来到可敦城,已过二日。
没有宫奴的身份。
没有乌介可汗的狂狷。
没有大唐与回鹘之间的怨怼。
秘色贪恋这份平和的宁静。自己不想说名字,艾山与玉山两兄弟便也没有追问。
在那个年代里,大唐汉人与各民族杂居而处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大唐的朝堂上,乌介可汗的牙帐中,也各自有着异族的文臣武将。所以,即便秘色是出现在回鹘城市中的陌生汉女,艾山和玉山两兄弟也完全不以为异常。
再者,秘色是被他们的雪獒阿萨兰吓到,才导致昏迷,所以他们从情感上颇有歉疚,于是就更自然地接受了秘色的暂时容身。
秘色心下会有小小的侥幸,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该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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祥和的宁静是在一个清晨被骤然打破。一群白衣白帽的摩尼僧侣举着一副画像,敲开每一顶帐篷,一一盘查。
来到秘色的帐篷时,早已闻讯赶来的艾山和玉山两兄弟拦在帐门外。白衣的僧侣先是一愣,继而恭敬地施礼,“原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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