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色的心中百感交集,整个身体似乎已经无法移动。
虽然之前已经与艾山私下里拜过天地,尽管回鹘的百姓都早已经在心底里认可了自己,尽管——之前在梁家的婚礼上,又曾经走过了一遍婚仪……几乎可以说,两个人的婚姻早已经被天地、臣民、礼仪所认可,不用再举行了。但是艾山知道,艾山明白她的心底也曾经悄悄地揣着过一个梦想啊,那就是正式披上大红的嫁衣,正式挽着爱人的手,共剪一张大红的喜字,看着洞房的喜烛轻盈地跳动……
凝望着那湛蓝的深情凝眸,凝望那绝美的面容上潋滟的钟情,秘色如何还能摇头。甚至忘了自己还一脚门内一脚门外的姿势,忘记了自己依然是扭身回望的状态,只能低低地垂着泪,郑重地点下头去——恍若整个堂间寂寂无人,恍若没有这般隔着遥遥的距离,秘色轻轻地说,“不因为你是回鹘的亦都护,不因为你是霁月的父亲,不因为我们曾经私拜过天地,甚至——不因为你的外貌,不因为你的姓名,只是因为你是你——我愿意……此生不渝,终身不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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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哗啦——”只听得王座之上一片跌倒狼藉,王座旁边的桌案、杯盘、花瓶、香炉,甚至就连几个侍卫和宫奴都被突来的身影,推得东倒西歪!
满朝的大臣,被眼前的一幕惊住!——只见得他们的王上,高高在上的回鹘亦都护,竟如同一个毛头的小子,莽莽撞撞从王座上站起身来,眼前仿佛看不见所有的障碍一般,直直推开一切,只为了冲开一条通路!
他几乎是整个人从台阶上直坠下去,仿似酒醉,仿似神迷,全然失却了往日的沉着,全然不见矫健的身手,就那么一路噼噼乓乓地跌跌撞撞着直奔到了秘色的身前!
终于站到了秘色的眼前,四眸相望之时,两个人都不由得努力压抑住眼中的泪花……
艾山更是惶然地一时间忘了说什么,只是定定地望着秘色,只是傻傻地笑着,只是——湛蓝的眸子里漾满水雾,只是一颗心跳得几乎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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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色望着艾山,望着他努力压抑着的、掩饰在黑色丝袍之下的微微抖动,望着他湛蓝的眸子里几乎滴落的深情,望着他紧紧地攥起来的双拳……秘色不由得,悄然地笑了。
艾山——越是在这样的时候,他的表现越是率真得像个孩子……
此时此刻的他,是真的在高兴啊;此时此刻的他,甚至紧张得在微微地颤抖。
这还哪里是那个冷静的君王,这还哪里是刚刚那个笑论“非战”策略的将帅?仿佛一如当年曾见,仿佛重回他十三岁的时光……
无数的柔软,悄然袭来,秘色的心漾满春潮,满满的都是温柔,满满地——都是幸福……
秘色缓缓地伸出手去,轻轻地握住艾山的手,不知怎地,她此时只是想轻唤一声“傻孩子”,只是想将他紧紧地拥在怀中。却又知道此时不宜这般,只能握住他的手,只能让他也感知到她的激动。
两个人是相同的幸福啊,两个人是一般的心思,都在为这一刻的到来而深深开怀,却也有因为太重视对方而起的微微的紧张……
从此,我要担负你的一生啊……不论疾病,不论贫穷,不论苍老,不论丑陋,都要陪着你,都要爱着你,一生一世携手而写,慢慢走完这一段人生,慢慢画完这一部人生的画卷……我不怕你给我带来压力,我只是怕,怕自己不能给你带来足够的幸福,怕自己不能带给你世间最美最好的一切,所以我会禁不住地紧张,所以我会有微微的害怕……
这紧张,这害怕都是因为太爱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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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色的手,轻轻握来。艾山的心重重一荡。
他不敢相信一般的迟疑了一下,然后尝试着回握秘色的柔荑,待到确定秘色隐然的鼓励,方才更进一步,变被动为主动,全然地将秘色的手紧紧地包入自己的掌中!
艾山垂下头,面颊与秘色咫尺之遥,定定地望住秘色的眸子,轻轻地问,“秘色……你真的说,不因为我的外貌,甚至不因为我的姓名,只是因为我是我,而愿意做我的妻子,与我终生不离吗?”
秘色回望着艾山,静静地笑,柔顺娇媚地点了点头,双颊飞起点点的羞涩。
艾山不由得痴了。双眸凝望在秘色殷红水润如樱桃一般的唇,定定发呆,突出的喉结上下滚动。
秘色的颊,更见羞红,轻轻晃了晃手臂,召回艾山的神智,“喂,还在朝堂之上……”
艾山的面颊不由得也是一红,站直身子回望满堂朝臣,不意外地望见他们满面欢欣的笑。
秘色努力将柔荑从艾山的掌心抽回,面色绯红,“我先回去,你跟他们商量事儿吧。”
艾山含笑,微微点头,转身走回王座的方向。
刚走出去没有两步,忽地又是猛然回身,再次深深凝望秘色,旋即忍不住跑回身来,一把将秘色拽入臂弯,深深地拥入他的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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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堂朝臣皆是重重地讶异,随之微笑着垂下头去,以守臣子之礼。
秘色却宛如溺水在艾山的怀抱之中,只剩下一张脸露在外面,羞不可抑。
艾山幽幽地说,“秘色,太好了,秘色……虽然我知道那可能是我的奢求,但是能够听到你这么说,真的是太好了……这一生,上天终于没有亏待于我,终于让我能够拥有你……哪怕一天,哪怕一刻,只要能够拥有你,即便要背负更重的罪责,即便要付出更大的代价,我都愿意,我都愿意……”
秘色的心愀然一疼,轻轻拍着艾山的脊背,轻轻地说,“傻孩子……我已经是你的妻子了啊,我们已经有了霁月啊……我会陪你一生一世,我会爱你一生一世……怎么会只有一天,怎么会只有一刻……我要你好好地陪在我身边,我要你好好地教导霁月长大,不许再胡思乱想,不许再说什么罪责和代价……那些我们都已经经历过太多,已经够了,应该让那些沉重的词汇远去,该是我们放开心怀迎接幸福的时候了!你说,对吗?”
艾山深深地凝望住秘色,眸光之中隐隐有水光粼粼,“是啊……秘色,你说得对,我们还有一生的时间,哪里就只剩下一天,怎么就会只有一刻呢……我不再说什么罪责与代价了,我要好好地陪着你,守着你,直到那一天的到来……”
秘色微笑,越过艾山的肩头望了一眼他背后偷偷望来的群臣,悄声说,“快去吧,否则你的君王威严今天可就要毁于一旦了……我先回去,我跟霁月等着你回来啊……我们走了这么久,从后唐到大辽,又到敦煌,你都一直没见过霁月呢,他——长大了好多啊……”
艾山恍然一怔,随之连忙微笑,“是啊……好久都没见过我的小霁月了。你先回去,我快点忙完,很快就回去了。”
秘色轻笑,微微点头,从艾山的怀中站直身子,缓缓转身,临去又是流波一转,朝向艾山回眸一笑……
艾山愣怔地站在当场,直到目送着秘色的背影从视野中消失,方才定定地回神。
心下有默默的声音,“霁月,霁月……我已经有多久没有见过你了?你是否还认识我,你是否——还记得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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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敦煌 19、一曲自幽山自绿【3更1】
艾山从朝堂回到后堂之时,秘色已经换过了居家的常服,紧身小袖半臂,窄收裙摆的襦裙,整个人清爽利落。小小的霁月正坐在秘色的膝头,咿咿呀呀抓着一支拨浪鼓儿玩。
秘色的身旁,立着一个幼童,约莫五岁上下的样子,双眸凝望着小霁月玩着拨浪鼓的开心样子,隐然地笑。
侧面望那幼童的面颊,竟然带着与他年龄完全不符的凝肃,那双闪着笑意的眸子,在光影明昧之间,竟然似乎翻卷着紫色的浪花!
听见艾山的脚步声,秘色抬眸嫣然一笑,轻轻逗着霁月,指向艾山,“霁月,快看看呀,是父汗来了呢……快叫父汗,父汗呀……”
见艾山走进来,后堂中所有的宫奴、内侍都恭敬行礼,就连那五岁的幼童都知礼地躬下身去。
小小的霁月尚口齿不清着,却本能地向艾山张开两只胖胖的小手,咿呀着喊叫,“务啊……务啊……”
艾山紧走两步,一把将小霁月拥入了怀里,面颊轻轻贴上那柔嫩的小脸儿,湛蓝的眸子中不觉已经泪光闪闪,“霁月,我的霁月,好想你,好想你啊……”
望见艾山眸中的泪花,秘色也不由得微微心酸,连忙垂下头去,暗暗擦掉泪花。
后堂之中,恐怕只有小小的霁月没有被这种情绪所感染,一径伸着自己胖胖的小手,抚摸着艾山的脸颊,咿咿呀呀着。
秘色淡淡轻笑,“艾山……看你满面的伤痕,霁月看着都心疼了呢……”
艾山微微一怔,轻轻地说,“我真担心自己满面的伤痕,会让霁月认不出我了呢……原来他竟然认得,真是血缘的神奇啊……”
艾山柔柔望住霁月,一大一小两双湛蓝的眸子彼此相对,艾山轻轻地说,“霁月,看着父汗,记住哦,父汗是长这个样子的,无论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你也都要记得父汗哦!”
小小的霁月却似乎不买帐了,他扭身望住母亲,伸出胖胖的小胳膊想要自己之前玩着的那支拨浪鼓,完全没有理会艾山眸子里浓浓的深情。
秘色笑了,将拨浪鼓递过来,“霁月小坏蛋,就知道玩,都不知道想念父汗吗?”
艾山笑着帮着霁月将拨浪鼓握住,“他还小嘛,哪里懂得那么多呢,他现在的任务就是玩儿,就是快快乐乐地长大……”一边说着,艾山一边用小波浪鼓逗弄着霁月,“霁月,霁月,还记得父汗买给你的拨浪鼓吧,这可是父汗费尽了心思从你母亲的家乡买到的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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