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奴- 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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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草原上，流传着这样的一个传说，说一头狼自己便可以赶走一个羊圈里的几十甚至上百头羊！

上了岁数的老人家说，这是因为狼有一手绝招，叫做“狼赶羊”。聪明的狼会一眼便找到羊群里的头羊，然后它或是依傍在头羊身侧，或是倒悬在头羊腹下，用自己的尾巴驱策着头羊向前走，这样整群的羊便自然而然都会跟在头羊的身后向外走去……

而更为高明的当属狼王。狼王不但可以独力虏获一群羊，甚至可以“狼赶车”，用同样的手段驱策更为难以驾驭的马匹，从而将行夜路的马车控制住，将车中的人劫杀……

如果说“狼赶羊”还只局限在动物界的弱肉强食规则之下，而“狼赶车”就更像是一个传奇，因为这分明是狼在公然与人类挑战了！所以，人们更倾向于并不相信“狼赶车”的存在，而且的确也没有人亲眼见过“狼赶车”。

可是，却没想到，此时此刻，就在自己眼前，发生了“狼赶车”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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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是大骇！

射箭么？没长眼睛的箭矢恐怕还没射到白狼，便先将拉扯的马匹，甚至是车厢中的秘色与艾色里汗射死！

纵马上前与它搏斗么？谁敢确保它不会孤注一掷先行咬断秘色和艾色里汗的脖子！

大家都呆愣地，看着马车在白狼的驱策下，缓缓向山壁旁的一丛树林走去。

就在马车已经到达了树林边缘之时，平地更生灾祸！只见树丛深处，霍地又窜出一只白狼！体型较之狼王稍小，但是目光与身体发射出来的信息，是同样地凶恶和危险！

那白狼仿佛被马车碌碌的车轮声惊吓到，它分本没有来得及望见藏在马腹之下的狼王，径直飞身扑向车厢，迅雷不及掩耳将秘色扯下马车！

电光火石，甚至人们还都没有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却只见到秘色那翠色的衣衫，在莹白的雪原间滑动，散乱的长发蜿蜒成一片触目惊心的幽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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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里唐大叫一声，心神俱裂。

太和公主更是坐在马上，惊恐地哭出了声来。

什么顾忌，什么安危，苏里唐再也考虑不到这些，一扯马缰，单枪匹马，宛若一道激射的闪电，直向秘色与白狼的方向，飞奔而来！

究竟，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苍茫莹白的雪原间，竟然平空炸响一个黑色的响雷？

只见一道黑色的电光闪过，一头白狼的身子蓦地腾入半空，殷红的血花从它断裂的腰部喷射而出，化作点点红色的血雨，倾洒而下……

雪地上，殷红斑斑。

秘色翠绿的衣衫，残红片片。

忽听得又一声更为凄厉的狼嚎尖利响起，在悠荡的雪原山谷之间，回荡成撕心裂肺。

那只刚刚还藏身马腹之下的狼王，已经跌落在了雪原之上，它凄厉地哀号着冲向已经断为两截的另一只白狼。

狼王仰天，凄厉地嚎叫，朝向苏里唐，朝向所有的人群，朝向整个天地，心魂俱碎！

原来……原来……那只白狼竟然是狼王的爱侣吗？

所有的人，都被眼前的一幕惊住，没有人敢前进一步，更遑论敢于在这个时候伸出刀剑想去乘它之危！

良久，狼王的哀鸣，幽幽在山谷间飘散，人们惊异地发现，狼王之前那光彩熠熠的眸子，霍地失去了颜色，变成一片死灰，幽深难懂。

狼王回眸望了一眼秘色，眼神幽幽。

随之又望了一眼车厢中的艾色里汗，眸子里一片空茫。

狼王又是一声嘶鸣，却不再高亢，而是低低的、柔柔的，随之从树丛深处蹦跃出一对雪球一般的幼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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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所以那母狼才会拼死地攻击，它是怕这群突然到来的人会伤害到它的一双孩子！

那一对雪球一般的幼狼并不知道眼前发生了什么，它们兀自调皮地东瞅瞅、西望望，秘色那艳丽的翠色衣衫显然是吸引了它们的目光，两个小家伙竟然拱了过去，钻到了秘色怀里捉起了迷藏！

秘色的心，蓦然被悲伤湮没……一瞬间，都希望，刚才宁愿自己死去，也不要那母狼遭遇到这样的下场，而让这两只幼狼失去了母亲……

如果不是为了救自己，苏里唐绝不会那么决绝！

让两只幼狼失去了母亲，竟然又是自己的错啊……

秘色顾不上自己身子上的疼痛，轻轻将两只雪球一般柔软的幼狼拥在怀中，眸子里爱怜流溢。

见到这样的场景，那狼王忽地又是一声轻吟，再度郑重地望向秘色，继而回身望着车厢里的艾色里汗，幽幽的眸子里，竟然是一丝——释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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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王最后用鼻子再拱了拱爱侣已然冰冷的身体，决绝回身，突然向猎狼的人群，宛如一道白色的闪电，疾驰而去！

人群大骇，以为狼王要做垂死的挣扎，于是各样的兵器纷纷举起，不约而同刺向狼王飞来的方向！

天地之间，各种声音仿若蝴蝶片片飞起，噗——、嚓——、呲——……

狼王的身形，如清越的笛音飞升到最高潮处，蓦地滑落。身上插着无数根兵器，鲜血从无数个伤口喷涌而出……

直到此刻，人们才忽地醒悟，只见到它飞奔而来，却并未见到它发动攻击，甚至都没有张开嘴，甚至——眸子里竟然奇异地闪烁着一片幽蓝的宁静……

啪——哒——，狼王的身子从半空中跌落莹白雪原，姿态竟然是说不出的安详。

人们手中的兵器，还滴着狼王殷红的血，一滴一滴，跌落在莽莽的雪原上。

秘色紧紧拥住怀中的两只幼狼，泪水终于再也无法按捺，一滴滴流淌到幼狼柔软的身上……

从此又添，一段、离愁！

四　双生　16、小簟轻裘各自寒（上）

各支猎狼的小分队都纷纷归来，各自兴高采烈地抬着自己捕杀的狼。

初步点算，之前山岗上所见的将近二十头狼，差不多都已在内。这场狼患，终于可以告一段落。

可是苏里唐率领的这支小队，却是谁也笑不出来。凝重的悲伤笼罩在每个人的脸上和心上。

看着其它的小队，纷纷将猎杀的狼牙拔下，作为战利品收藏起来，阿布列克也只好晃了晃头，自己走到狼王身前，将狼王最为锋利的那枚犬齿拔下，擦干净血污，捧到苏里唐身前。

苏里唐颓然仰首，良久方才接过狼牙，将它放入贴身的兜囊之中。

在草原，有一个民俗，那就是勇士们都要将猎捕的狼牙拔下，作为战利品收藏起来，作为向他人展示自己勇气的象征。尤其，最大最锋利的那颗狼牙，或是要献给尊贵的人，或者是要留给杀了那匹狼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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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患已解，可敦城目下最大的事件，就是要等待一个月之后即将到来的元日。

到时，惕隐苏里唐，将与大唐太和公主大婚，从而有望重新开启回鹘与大唐之间的友好邦交！

时间一进入十二月，就开始有无止无尽的各色商人从四面八方赶赴可敦城。

大月氏的青金石。

鄯善的葡萄干。

大食国的香料。

波斯的琉璃。

大唐的丝绸、瓷器和茶叶。

吐蕃的毛皮和青稞……

源源不断，汇聚到了可敦城。一时间，可敦城的物阜之丰、交通之广，浑然仿似漠北长安，大有都会形制。

所有人都在为这桩婚事高兴，所有人都因了这桩婚事而高兴。

一旦回鹘与大唐之间邦交重开，那么回鹘所控制的丝绸之路和北庭的“回鹘道”，通往大唐的部分又将畅通无阻，东西交流重新顺畅，商人们便又能如以往那般自由穿行于西域与大唐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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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在翘首以待，只是，秘色却怎么都笑不起来。

趁着上次被白狼袭击，身子受了些风寒，秘色索性告假躲在自己帐中休息。两只雪团一般的幼狼，成了秘色最好的玩伴。

都说狼是孤僻的动物，天生不喜与人接近，但是这两只小狼或许是还太小，或许是熟悉了秘色的气息，它们不但丝毫不排斥秘色，甚至与秘色亲热到了寸步不离。

更为有趣的是，有此艾色里汗带着雪獒阿萨兰来看望秘色，结果让两只小狼一下子就喜欢上了阿萨兰，甚至有点错将它当做了亲人，几天见不到阿萨兰，便会扭着身子对着秘色悲鸣。

阿萨兰从最初的无法接受，到后来的听天由命，渐渐的也开始对小狼们产生了感情，偶尔会到草原上去抓些野鸭子回来，丢给小狼们吃。

秘色有时会暗暗感谢上苍，多亏他将这两个小狼带到了她的身边，否则她真的不知道，这段时间的心灵凄苦，自己又当如何独自熬过……

听着外面时不时传来的热泪的人声和杂沓的脚步声，秘色知道苏里唐一定被大婚准备的种种细节绊住了，否则他怎么会这么久，都没有来看过自己一次？

或者，还是，他真的已经渐渐忘记了自己，开始敞开心扉去接受这段婚姻，接受这位美丽又善良的大唐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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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静，被从牙帐城哈拉和林赶来的乌介可汗和一众人等所打破。

耶律嫣然的肚子已经微微地隆起。或许她此行的重心不在秘色，或许是她为了肚子里的孩子着想，所以难得此番到来的耶律嫣然安静了许多，自然也没来找秘色的麻烦。

可是一看到耶律嫣然那高高隆起的肚子，秘色的心内无法装作平静如常。

耶律嫣然与太和公主，一个是契丹的公主，一个是大唐的公主；一个肚子里孕育着苏里唐的孩子，一个即将成为苏里唐名正言顺的妻……呵，而自己呢，不过是一个宫奴，还是一个为他的父汗暖过床的宫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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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见到耶律嫣然的肚子，更让秘色无法直视的——是乌介可汗幽深的凝视。

难道是太久不见面的缘故么？还是因为中间出现了苏里唐？秘色无法厘清自己内心纷乱的情愫，恍然觉得曾经那么亲密的乌介可汗，怎地会突然之间，那般地——陌生？

甚至，想要逃开那深沉的凝视；甚至，想当做曾经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为什么，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