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晨,苏帘醒来的时候,玄烨已经不再澹宁殿中了,看了看鎏金西洋座钟上的时辰,心道:怕是已经在九经三事殿上朝了。螺玳上来服侍她梳洗,四禧面有不忿上来挂起珠帘幔帐,声带恼怒地禀报道:“娘娘,奴才查过了,昨儿四福晋是去清漪殿请过了安才来咱们澹宁殿的!”
“哦,知道了。”苏帘接过绣绮递上来的浸润了玫瑰汁子的软缎帕子,便温热热的覆在面上。清漪殿,便是小佟贵妃下榻之处,按照位份高低,四福晋的确应该先去给小佟佳氏请安,然后再来她这里,礼数当如此罢了。
软缎帕子捂在脸上,玫瑰的芬芳浸润着肌肤,直到湿热去了七成,方才揭了下来,便瞥了一眼愤愤不已四禧,淡淡道:“这有什么好生气的?”
“娘娘!”四禧气得跺了跺脚,“除了卧病在床的大福晋,太子福晋和三福晋可是一早都去清漪殿正式磕头请安过了!”
苏帘掀了掀眉毛,嗤笑了一声,“这关我屁事?”
“额……”四禧顿时噎住了,娘娘还是那副老样子,总不把这些子事儿当回事儿啊!如此,四禧也怏怏了,不再多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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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的第一章~
☆、第二章 儿媳与庶母(中)
苏帘看着铜镜中的自己,鬓边凤首步摇垂下一串细碎的珍珠,轻轻摇曳,忽的一神色疑,忙问四禧:“你方才说‘太子福晋’?不应该是太子妃吗?”
螺玳徐徐梳理着苏帘的乌发,微笑着解释道:“太子福晋虽已入主毓庆宫,但是还未被正式册封为太子妃。”
苏帘撇撇嘴,什么怪异的礼数啊!都娶进门儿了,居然身份上还不是太子妃!不过细细一想就明白了,这可是大清朝第一个太子妃呢,礼数上具体细节怕已经不晓得被明珠、索额图争吵了多久了,吵不出个结果来,就只好暂且搁置着了。
用过了早膳,苏帘正打算睡了回笼觉,却接到了清漪殿徐太监送来的请柬,说是佟贵妃相邀赏花。
苏帘瞅着那大红云纹的柬子,淡淡瞥了一眼这个曾经伺候过孝懿的总管徐太监,问道:“除了我,佟贵妃娘娘还邀了谁?”
徐太监回答曰:“还有四位福晋。”
苏帘疑惑道:“大福晋不是正病着吗?”——今年三月,大福晋又给大阿哥生了一个女儿,虽然养护得益,但身子依旧虚弱着,需静养数月才成。此次来到西山,刚进大阿哥别院绮春园,听说便舟车劳顿躺在床上了。前儿扎喇芬还来与她讨走了一支百年老参,说是要送给她大嫂补身子。
徐太监回答曰:“如今天气暖和,我家贵主子觉得,大福晋多出来走动走动对身子有益。”
苏帘一听,不禁暗道一声,这小佟佳氏倒是养出了几分气势来,还真摆出了贵妃的款儿!也是,如今她享贵妃仪仗,便是与贵妃无异了,听说如今宫里的四妃也要向她行半礼。除了手无宫权,已经是实打实的后宫第一尊贵人了。
苏帘轻轻抿了一口茶:“太医也是这么认为的吗?”
徐太监嘿嘿笑了:“这个奴才就不晓得了,反正大福晋已经应允了,明日自会准时进行宫来赴邀。”
苏帘淡淡哦了一声。“不过本宫却是去不得了!本宫生十公主产后的亏损还没养回来呢!只不过贵妃相邀,本宫会叫五公主替本宫去赏花的!”
徐太监愣住了,半晌才道:“娘娘面色红润,可不像是亏损的模样。”
“你是太医吗?”苏帘声音不禁含了三分讽刺之意。
徐太监面有尴尬之色。
苏帘撂下手中的茶盏,淡淡道:“太医说本宫亏损,莫非你是在怀疑太医都在说瞎话?!”
徐太监只得认怂,忙低头道:“奴才不敢。”
苏帘冷冷道:“不信便去问太医,再不信便去问皇上!”
苏帘气势足,徐太监就愈发蔫儿了,连连口称不敢。苏帘最厌烦这种人。便挥手道:“若无其他事儿,便退下吧!”
小佟佳氏那样的身份,苏帘其实本就不愿与她打照面,免得还得给她请安见礼。而且她对玄烨的儿媳妇也完全不感兴趣,去了也没什么共同语言。赏花?行宫里的她什么花儿没赏过。何苦和她们一块去赏?何苦去跟她们费脑子?!
至于推拒了佟贵妃的邀请,是否会惹得她不快,就不在苏帘的考虑范围之内了。反正小佟贵妃爱惜着贤名呢,在玄烨的眼皮子底下,也肯定没胆子给她脸色瞧。
清漪殿中,大朵大朵,红的紫的。蔚然若云霞,小佟佳氏衣着华丽,头上珠光灿灿,衣上缕金闪闪,浑身尽是贵妃气派,满口是长辈仪态:“这牡丹原本五月底就该落尽了。没成想今年到了六月还开得艳丽,故而特意早早叫你们都来瞧瞧,若是再过几日,可就没得瞧了。”
来客之中,太子福晋端雅。三福晋华艳,四福晋温敦,姗姗来迟的大福晋是被侍女好生搀扶着才走进来的,除此之外,还有几个小嫔妃,都是花枝招展的年纪,不过都唯唯诺诺,只满口恭维着小佟佳氏。
三福晋董鄂氏口齿伶俐说着奉承的话:“贵母妃的清漪殿当真是一等一的风水宝地,连着牡丹开得都格外艳丽华贵呢!”
小佟佳氏抿嘴笑着,其实她的年纪比起几位福晋也大不了多少,可是人家辈分摆在哪儿,即是贵妃,还是皇上的表妹,自然人人都要当她是长辈似的侍奉着。
太子福晋瓜尔佳氏端庄自持,并不十分奉承佟贵妃,嘴上徐徐道:“听说这行宫里住着一位苏母妃,今日佟母妃遍邀内眷,怎么不见这位母妃来?”
小佟佳氏面上笑容敛去了大半,端正了仪态道:“她身子不爽利,故而不曾来。”
太妃福晋点头道:“原来如此。”——心中明了,却不做多提。
三福晋董鄂氏却尖着嗓子,娇笑道:“不爽利?”她淡淡瞥了一眼面色苍白如纸的大福晋,“再不爽利,能有大嫂不爽利吗?”
大福晋低头咳嗽了两声,忙道:“我没什么大碍,只是看着脸色白,其实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听说苏母妃是生十公主的时候亏了玉体,一直极少走出澹宁殿呢。”
小佟贵妃面色稍稍和缓了三分,徐徐道:“她虽来不了,却叫五公主代替了。”说着,便对身后的徐太监道:“你去殿外迎一迎五公主。”
小佟贵妃的话刚落音,便听外头太监跑进来,跪禀道:“五公主翟舆已经到了清漪门外!”
扎喇芬已经是九岁的大姑娘了,穿着一身鲜亮的茜红色妆花缎旗服,头上梳着简单的两把头,饰以凤钗龙簪,浑然一个贵气逼人的小公主,落落大方走上前来,朝着小佟贵妃行了一个万福:“给佟母妃请安,扎喇芬来迟了,还请您赎罪。”
小佟贵妃温和地一笑,语气亲和若春风:“不迟,公主来得正是时候。”
扎喇芬又朝着四位福晋见了礼,“给嫂嫂们请安。”
四位福晋尽数还礼,太子福晋亦不例外,因为她还没有被册封为太子妃,身份上只位比和硕公主罢了,五公主虽然尚未册封,但是将来至少也是一个和硕公主,故而是需要还以平礼的。
扎喇芬看着大福晋的面色,道:“大嫂似乎气色略好了些的样子。”
大福晋微笑着点头:“多亏了五妹前儿送来的那支老参,我用了几片,已经能够下床了。”老参,自然是苏帘桃源世界里年份十足的老参。
三福晋董鄂氏咯咯一笑,媚声婉转打趣道:“我听人说,五妹从来格外勤勉,怎么今儿来迟了?”
扎喇芬虽然不常回宫,但是人心之间的龃龉却也看得清楚,她听得出三福晋口有刁难之意,便也不客气地昂首道:“一早就去给汗阿玛请安了,汗阿玛都留我说了几句话,故而便来迟了!”
三福晋讪讪笑了,口中艳羡地道:“皇上当真疼爱公主。”
扎喇芬斜眼一睨,露出几许豆蔻少女才有的妩媚,眼角微挑道:“汗阿玛只是爱屋及乌罢了!算不得什么。”
爱屋及乌……这四个字说得太有深意了,扎喇芬是“乌”,那谁又是“屋”呢?一时间,清漪殿花园里便静了下来,良久小佟贵妃才殷切地微笑道:“公主来得急,瞧头上都出了汗了呢!”说着,便慈祥地用自己的锦帕擦了擦扎喇芬的额头,又道:“不知皇上与公主说了些什么呢?”
扎喇芬露出小女孩俏皮的神色:“多谢佟母妃,汗阿玛与我不过是闲聊几句关于额娘的事儿罢了,也就是随口问问这几日有谁去澹宁殿请安了之类的话!”
一时间,太子福晋和三福晋都变了几分颜色,大福晋忙慌张地开口道:“五妹,我——”
扎喇芬露出甜甜的笑容:“我额娘知道大嫂身子不好,需要多多静养。”这话一出,大福晋是安心了,可小佟贵妃脸色不大好了。苏帘晓得大福晋身子不好,莫非小佟贵妃便不晓得她产后不调了?这分明是暗指佟贵妃不慈啊!
扎喇芬看着小佟贵妃的发沉的脸色,忙笑吟吟找补着道:“本来汗阿玛还要留我用膳,可是我说了,要替额娘来赴佟母妃的赏花会,汗阿玛才放人的呢!可见汗阿玛还是更看中佟母妃。”
小佟贵妃脸上急忙扯出两道笑容,她忙做关切的笑容,吩咐底下奴才地道:“伊尔根觉罗氏身子弱些,快去搬个椅子来。”
大福晋听了,不禁露出三分感激之色,嘴上却忙道:“多谢佟母妃体恤。”便坐在了廊下阴凉之处。
扎喇芬洋溢着笑脸道:“额娘叫我带了些精致的小点心来,给佟母妃和各位嫂嫂尝尝。”后头侍立的两个太监急忙上前来,将两个紫檀剔红鸾凤纹的食盒打开,一碟碟便摆放在了廊中的汉白玉石桌上。
“这个枣泥山药糕有补血益气之效,大嫂尝尝可否喜欢?”扎喇芬双目含着关切,看着大福晋。
大福晋感激地一笑,瞧着那切成花朵形状的枣泥山药糕,又香气扑鼻,如何会不喜欢呢?只是佟贵妃尚且在旁,如何都轮不到她先动筷子,便微笑道:“佟母妃,苏母妃宫中点心一绝,您不妨尝尝看。”
☆、第三章、儿媳与庶母(下)
一桌子点心,足足有八碟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