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气:“这个朕已有安排,就让左昌去吧,司徒府行个文,便也是了。至于周洪,为国尽忠,马革裹尸,也是难得的忠臣义士,自当嘉奖,司徒府拟个章程来。”
袁隗本想在凉州安插一个自己的亲信,可是一听天子这么说,他又把涌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他迅速在脑子里想了一下,大汉国的大小官员,从县令长开始,基本上他都是如数家珍,左昌虽然在政绩上并没有什么突出之处,但是左昌有个弟弟叫左丰,是宫里的小黄门,在太后身边当差,想必是他通过太后向天子提出了要求,既然如此,那就不能和天子争这个凉州刺史的位置了。更何况天子还同意用嘉奖周洪作为条件,来换取他的支持。
“陛下圣明。”
天子暗自冷笑,他当然知道袁隗不会真的以为他是什么圣明天子。只是这些事大家心里有数就行了,没有必要撕破了脸。
“诸位,山东大乱,将如何处之?”
桥玄躬身一拜:“陛下,臣以为骠骑将军尊贵,却未曾经上过战场厮杀,骤然付以重任,于国有败军之疑,于已有伤身之险,殊为不妥。臣昧死,敢请陛下请骠骑将军回洛阳,镇守京畿,另任他们征伐山东。”
天子拧起了眉头,这桥玄还真是越老越倔啊,这当着众人的面说骠骑将军董重不行,也就是说我用人不当了。董重是没打过仗,可是他只是坐镇山东调度,又不是要他亲自上阵搏杀,有那么严重吗?难道他也想要这军权?
“骠骑将军虽然没上过阵,可这不过是些许流民生事而已,又不是两国交战,哪来的那么多凶险。”天子摆摆手,打断了桥玄的话,“纵使骠骑将军不通战事,可是皇甫嵩、袁绍和董卓都是久经沙场之人,难道凭他们三个,还不能荡平张角那些乌合之众?”
桥玄还待再争,天子却已经拂袖而起,径直出了大殿,把他们全扔在殿上。张让从帷后走了出来,堆着一脸的笑,伸手道:“诸位,请吧。”
袁隗不动声色的欠身施礼,起身离开。唐珍也不肯多留,与众人拱拱手,自行离去。桥玄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无可奈何的站起来,慢慢的向外踱去。杨彪连忙上前扶着他,一边走,一边轻声问道:“桥公,这件事……好象不太对啊。”
“什么不太对?”桥玄侧过脸,扫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陛下太掉以轻心了,他以为那些流民不能成事,和往常的叛逆一样,只要朝廷大军一到,自然平息。可是陛下不想想,我朝立国一百五十七年,哪一次是八州并起?”
“桥公说得有理,彪正是觉得形势严重,陛下这么处置,实在不太妥当。虽说袁绍、皇甫嵩、董卓之辈都是能征善战的名将,可是骠骑将军……他可没打过仗啊,让他去统率诸军,只会牵制诸将,不会有任何好处。”
“何尝不是呢。”桥玄唉声叹气,连连摇头:“陛下虽说解了党锢,可是和士人之间的分歧还是没解开,他对汝颍士人的猜忌心太重了,只好扶植外戚,可是外戚又何尝不是祸害啊,先前的梁冀……”
杨彪皱了皱眉,又提醒道:“桥公,恐怕不仅仅是扶植外戚,平衡朝中势力这么简单吧?”
桥玄这才注意到杨虝的意思,他停住脚步,转身看着杨彪,“文先,你听到了什么?”
杨彪摇摇头,“我没有听到什么,我只是觉得奇怪。宫里的阉竖原先有不少人和张角来往甚密,这次张角起事,却没有听到任何处置他们的消息,这未免有些太奇怪了。”
桥玄眉头一拧,也觉得非常诧异,天子这次的举动似乎显得太平静了些。当初凉州大乱,而刘修还坐镇关中,天子都大吃了一惊,怎么这次八州并起,天子却不当一回事?
“我听说,张角当初入宫,曾经献了几个会房中术的巫女给陛下,如今张角已经成了逆贼,那几个女子却安然无恙。小子斗胆妄测,莫非陛下已经……”杨彪说到这里,没敢再说下去,谨慎的看了看四周,然后又直直的看着桥玄的眼睛。
桥玄一惊:“你是说,陛下已经被他们的妖术控制住了?”
“要不然怎么解释这件事?”
“这么说来,倒的确有些可疑。”桥玄越想越害怕,连手脚都颤了起来:“这可如何是好?”
“天子沉迷已深,只怕不易提醒。”杨彪沉吟道:“是不是找几个真正有道术的人来看看?”
桥玄点点头:“此事事不宜迟,当尽早操办才是。”
……
天子信步出了殿,不知不觉的来到了椒房殿,他仰起头,看着椒房殿的门楣,忽然笑了,举步向殿门走去。门内的宦官连忙上前迎接,同时派人报告给大长秋吕强,吕强赶紧迎了出来,跪伏在地,口称万岁。
天子停在他的面前,低着头看了看。宫里这么多宦官,他对吕强的印象非常好,吕强不仅尽忠职守,不争权夺利,不拉党结派,同时也是宦官中比较有见识的一个。
“吕卿,平身。”天子弯下腰,用手轻扶吕强的肩膀,吕强受宠若惊,连忙爬了起来,躬着腰站在一旁。天子慢慢向前走去,他紧紧的跟在后面。
“吕卿,山东八州皆乱,流民声势浩大,你看……这当如何是好?”
吕强一愣,不假思索的答道:“陛下,流民四起,都是因为贪官污吏太多。而之所以贪官污吏太多,都是因为这些人出自权贵,不由正途,不知礼义廉耻,不体陛下爱民之心,肆意妄为,无节制的搜刮民脂民膏,抢夺百姓赖以为生的田地。若要平息民乱,只需夺了这些人的官,任用那些通晓圣人经义、能以德治民的官员……”
天子细眉一挑,不快的打断了吕强的话:“可是你要知道,如今强占了大量土地的,正是那些以经学传家的世族。”
吕强一愣,下意识的仰起头看着天子。天子脸色阴沉,眼中带有煞气,愤怒溢于言表。吕强迟疑了一下,又低下头:“陛下,世家的确也占有大量的土地,可是世家的财富是几代人积累下来的。君子爱财,取之有道,难道这也不对吗?那些不从正道取官的人,他们当官的目的就是为了搜刮钱财,无所不用其极,对百姓的伤害远远大于世家。陛下……”吕强双目垂泪,泣不成声,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曹节在宫里三十年,搜刮的财富超过世家,王甫子弟数人为官,也不过数十年的时间,就拥有了数亿资财,他们才是真正的蠹虫啊。世家虽然说也有辜负圣人教诲的,但天下士人,却绝大多数还是秉持节气,这是光武皇帝养士百年的成果,不能在陛下手中一举耗尽啊。”
“胡扯!”天子大怒,站了身来,沉下脸喝道:“吕强,你太累了,回家好好休息一段时间!”说完,转身就走。
吕强大惊,看着天子急匆匆的背影,无力的歪倒在地。
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王楚出现在殿门口,一见吕强这副模样,吓了一跳,连忙赶了过来,厉声喝道:“你们都没长眼睛,不知道来扶一把?”旁边的郎官们听了,连忙走过来搀起吕强。
“王夫人,请你转告皇后,老臣奉陛下旨意,回家闭门思过。”吕张擦着眼泪,向王楚施了一礼,挣开郎官们的扶持,蹒跚着向门口走去。他的背驮得很厉害,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似的。王楚见了,大惑不解,旁边的郎官们连忙将刚才的事向她转述了一遍。不过吕强和天子开始说话的声音并不大,他们只听到后面天子的怒斥,对前面说了些什么并不清楚。
王楚非常担心,转身进了大殿,把郎官们的话向宋皇后转述了一遍。宋皇后皱着眉,想了好半天,也想有想出所以然来。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对这些事,我也擅长,你都搞不明白,我自然是更不明白了。”
王楚有些焦急的搓着手:“可惜长公主去了长安,要不然她至少要比我们清楚一些。”
宋皇后想了想:“这样吧,你出宫之后,去一趟车骑将军府,把情况对我那弟媳说一声,她为人聪慧,也许能猜出点什么。”
王楚点头答应,又担心的说道:“凉州大乱,关中要钱没钱,要粮没钱,也不知道他现在是如何应付的。”
宋皇后笑了笑:“你放心好了,卫将军是个有办法的人,天大的困难,他也能想出办法解决。你就不用替他担心了,好生照料好那个胡姬,让他安心的做事,这比什么都好。”
王楚笑笑,羡慕的说道:“风雪身子好呢,到底是在北疆苦寒之地长大的人,与我们这些中原女子大不相同。如今能吃能喝,身子壮实得像头牛。”
“那你可曾听说胡姬年轻的时候都是身材窈窕的美人,年纪一大,再加上生了孩子,再美的女人也会变成牛?”宋皇后掩着嘴,轻笑了一声:“阿楚,你最不用担心的就是这个胡姬。”
王楚不好意思的低下头,轻声嘀咕了一句:“皇后言重了,我可没什么好担心的。”
宋皇后含笑不语。
王楚又说了一阵闲话,出了宫,直奔宋府,找到了曹鸾。曹鸾听了她的来意,也百思不得其解。吕强一向不与人争辩,就算说两句不中听的话,天子也知道他是出于忠心,一般不会与他计较,这次怎么会突然发火,而且要吕强回府闭门思过?
“会不会是因为张角的事,陛下心情不好,吕强正好触了霉头?”
“不知道呢。”王楚思索片刻,又说道:“这段时间陛下没有到椒房殿去。不过,我听毛宗和卢慎说,陛下经常到太后宫里去,和太后有说有笑的,好象没有什么异样。”
“有说有笑?”曹鸾冷笑一声,“陛下莫非以为骠骑将军这次立功是举手之劳?八州并起,流民百万,这可不是一州一郡的叛乱,就凭骠骑将军那点本事,如果能平定才叫怪了。”
王楚苦笑一声,劝阻道:“你可小声些,这话要是传了出去,陛下会以为你是为宋家叫屈。陛下是个孝子,想要扶植母族,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曹鸾忽然有些不耐烦起来,起身转了两个圈:“陛下春秋正富,他扶植太后一族,对皇后一族便是一个威胁。虽说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