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沮大人走了,何人坐镇洛阳?”许攸又问道。
袁绍看了他一眼,许攸那期盼的眼神已把他心中所想暴露无疑。
“我打算让孟谦(袁微)坐镇洛阳。”袁绍嘴角掀起一丝嘲讽,“子远,你看如何?”
许攸眼里掠过一丝失望,脸上的笑容有点苦涩,有点沉重,还有几分落寞。
“孟谦兄威严不足亲和有余,坐镇洛阳恐怕难以服众。”辛评沉吟良久,小心翼翼地说道,“大人,此刻正值攻占中原的关键时期,洛阳万万不能乱。以我看,还是让显思(袁谭)坐镇洛阳为好。此乃万无一失之策。”
“关中至关重要,显思不能离开。”袁绍一口否决。
辛评还欲再劝,袁绍摇手阻止,“我知道让孟谦坐镇洛阳有点难为他。以他的威望的确难以驾驭洛阳诸府,所以我打算让正南(审配)和他一起回去。”
许攸脸上神情一黯,眼里蓦然露出一丝怨恨之色。辛评愣了片刻,轻轻“哦”了一声,不再说话。
逢纪则喜形于色,嘴里吐出一连串的奉承之辞。
沮授走了,冀州籍的文武大吏还在,这帮人如今遍布洛阳诸府和各地军中。很多人都在要害部位,熟知军政,短期内根本无法撤换。以袁微的资历和威望,很难指挥他们。
审配在冀州籍的官吏中威望很高,仅次于沮授,但他这几年因为和沮授、田丰等人政见相左,渐渐被沮授和田丰利用各种机会排挤到了一边。这也正是他和袁绍走得更近,甚至受袁绍影响,转而支持袁尚为袁阀继承人的原因之一。
袁绍的安排把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解除了沮授的权力,分裂和削弱了冀州势力,打击了袁谭的实力,进一步巩固了自己的权力,为下一步建立王业和指定袁尚为自己的继承人打下了基础。
许攸和辛评告辞离去。
袁绍留下逢纪继续商讨一些细节,同时派人去请袁微和审配立即赶到大帐议事。
“大人,许子远的神情你看到了吗?”逢纪小声问道。
“他有点不高兴。”袁绍淡淡地说道。
“哼……”逢纪冷笑,“许子远何止不高兴,他大概杀人的心思都有了。”
袁绍叹了一口气,“今天不应该叫他来。”
“今天他如果不来,大人如何看到他的真面目?”
“元图,你想得太多了。”袁绍摇摇手,“子远和我几十年的朋友,他这个人我很了解。子远除了心高气傲、私心较重外,其它的无可挑剔。有些地方,我们都不如他,这一点你必须承认。”
逢纪不屑地撇撇嘴,“等审正南到了洛阳,许子远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袁绍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正要开口询问,袁微的说话声从帐外传了进来。
审配对袁绍的安排没有提出任何异议。
他知道这一天早晚会来,可惜沮授和田丰对自己的劝谏听不进去,他们非常固执,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正越来越危险。
从董卓乱政开始到现在,大汉已经陷入战乱整整十年了。大家努力了十年,但现状却越来越糟糕。沮授和田丰等人认为,要想重振社稷,必须要改变国策,必须要从根本上改变旧制,从源头上遏制祸乱。但袁绍,还有许许多多的官吏,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或者没有完全看清这一点,又或者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他们至今还在拯救大汉的漩涡里垂死挣扎,还在挽救社稷的荆棘里艰难行进。
河北就是个鲜明的例子。李弘一介武夫,从贫瘩的北疆土地上迅速崛起,靠得不是他强悍的武力,而是他从先帝时代就开始实施的一系列新政。李弘的学识肯定比不上大汉一个普通的士子,但他锐意改革,他的胆子非常大。他依靠一群同样锐意改革的士人的帮助,在十几年的时间里,把本朝使用了数百年的官制、田制、赋税制等等制度都进行了修改,有的甚至就是彻底推翻重新制定。就连治国之本的官学都在他的强横干预下,起用了郑玄大师融合了今古文经学两家之长的新经,从而结束了长达两百多年的今、古文经学之争。
河北之所以越来越强大,不是因为它武力的强大,而是因为它有充足的财赋支撑它强大的武力。而这充足的财赋,就来源于河北实施的新政。
相比河北,洛阳的改制就显得非常保守。这几年,袁绍推行的一些新制也让洛阳、豫州等地的财赋飞速发展,但和河北实施的新政相比,这种改制治标不治本,没有旺盛的生命力。这种发展是短暂的,到了一定时间后,它本身的锢疾会再度爆发。
前年的冀州大战,联军大败。沮授、田丰等人趁机在洛阳掀起了一场改制的高潮。他们认为联军集洛阳、豫州、荆州、江淮四地的财赋都没能击败李弘,反而让仅有冀州之利的河北打得大败,其中最根本的原因就是没有像河北一样具有旺盛生命力的制度。
河北以冀州之利养活了二十万大军,洛阳为什么不行?洛阳有关东之利,有豫州之利,土地肥沃,人口众多,为什么就不能打造一支二十万人的强悍之师?
这个说法打动了袁绍。他接受并开始实施计口授田制,实施由此田制而修定的新赋税制。
然而,袁绍遇到了巨大的阻力,洛阳、河南、南阳、豫州各地的门阀富豪们在自身利益受损的情况下,坚决抵制。沮授、田丰等坚决推行和实新政的官吏们成了门阀富豪们的攻击对象。诬蔑沮授、田丰私通河北的谣言就是那个时候开始的。
袁绍让步了。因为关中地多人少,袁绍随即下令,仅在关中一地试行新制。
这场风波激化了洛阳各势力之间的矛盾,同时也让袁绍感到自己手中权力的脆弱,于是事情便开始向不利于沮授、田丰这些坚决而激进的改制势力的方向发展了。
当天晚上,审配去看完田丰,把袁绍为解决洛阳危机而做的安排细说了一遍,把袁绍这种安排的前因后果也分析了一遍。
“元皓,你给袁大人写封信,承认自己的错误。”审配劝道,“待在这里不是事,先出去吧。出了大营,随你去哪,洛阳、许昌,都可以,我帮你去求求大人。”
田丰沉默良久,点了点头。
第二天,田丰的信递到了袁绍手上。
田丰在信中详细阐述了实施新政对社稷中兴的决定性作用,并列举了吴起、商鞅变法,光武皇帝中兴等等事例,劝谏袁绍施展雷霆手段,狠狠打击门阀富豪对抗新政的不法行为。接着田丰重申自己反对大军回援河南的理由,极力劝阻袁绍不要错过占据中原的最佳机会。
在信的最后,田丰对袁绍处理洛阳危机的办法提出了质疑,他指责袁绍任人唯亲,把自己的宗室亲族都安排在重要位置上。“关、洛到底是大汉的州郡,还是你袁大人的州郡?这样下去,奸侫小人充斥府衙,纲纪沦丧,败亡只是旦夕之事,大人的霸业转眼就会灰飞烟灭。”
袁绍看到前面,还颇为田丰的忠心而感动,等看完后面,顿时气得浑身颤抖,恨不得一刀把田丰砍了,“给我杀了他。”
袁微、审配、许攸、辛评等人苦苦哀求。
“元皓的话说得虽然难听了一点,但也是实情。”袁微拱手说道,“元皓如果不是忠义之人,他反倒不会犯颜直谏了。所谓忠言逆耳,就是如此,大人还是手下留情吧。”
众人围着袁绍说个不停,只有逢纪站在人群外,悠闲自得。审配急步走到他身边,低声求道:“元图,快去帮元皓求求情。此时千万不能杀元皓,元皓一死,受益最大的就是显思(袁谭),这对稳定洛阳局势没有半分好处。”
逢纪故作高深地想了一下,这才慢慢走到袁绍身边,低声说道:“大人,还是先把田丰押回洛阳吧。等事情平息了,再行处斩也不迟。”
袁绍也是一时气话。他和田丰相处近十年,对他的为人很了解,知道田丰耿直刚烈,说话一向如此。逢纪这么一说,袁绍正好就势下台,“好,好,押回洛阳,押回洛阳。”
当天下午,袁微、审配、高柔押着田丰急赴洛阳。
袁绍在白马大营里犹豫不决,到底要不要回援河南?他再次召集许攸、辛评、逢纪、高干等人商议。
这时快马急驰而入,带给袁绍一个惊人的消息。
第八节
蒋奇兵败垣雍城。
北疆军攻占荥阳后,张合率军急赴敖仓。不久,张绣也率军赶到。
正当两人和王当商议破敌之策时,颜良的书信送到了数仓。颜良在信中说,大将军已到邯郸,中原大战即将开始。开辟河南战场的目的,是为了把袁绍的主力吸引到河南,以便大军渡河南下后,迅速攻占据兖州大部份郡县。颜良命令张合统帅各部军队,不惜一切代价击败蒋奇,迫侯袁绍主力回援河南。
张合和诸将兴奋不已,谁都没有想到朝廷攻打中原的步伐竟然如此快速。大战目的既然已经明确,诸将过去的担忧随即一扫而空,代之而起的是满腔豪情。
张合立即集结了大约二万三千人的大军,渡过汴渠,摆出一副要和蒋奇决一死战的架势。
蒋奇兵力不足,只好缓步后撤,打算依托垣雍小城坚守待援。
北疆军毫不犹豫,马上展开了攻击。张合率前军五千人紧追不舍,缠住了蒋奇。王当、张绣各率大军,从敌军两翼长驱直入,意图实施包抄围歼。
蒋奇看出了危机,当机立断,命令各部丢弃辎重,全速后撤。
垣雍城距离汴渠只有一百多里。蒋奇撤退的速度本来就快,等他发现情况不对时,距离垣雍城已经不足六十里了,此刻全军将士撒腿狂奔,数个时辰后便赶到了垣雍城。
北疆军追赶不及,痛失良机,只好围住了断后阻击的韩猛。韩猛率领三千士卒以辎重车结阵,顽强抵抗,拒绝投降。
张合不想耽误时间,他大手一挥,“给我杀!”
二万多北疆军将士一拥而上,韩猛和他的三千士卒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条破船,转眼就被滚滚大浪淹没了。
北疆军乘胜追击,于第二日凌晨时分将垣雍城团团围住。
蒋奇失去了粮草辎重,垣雍城城小难守,兵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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