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官后,地位提高,有助于他们财富势力的增加,有助于他们和商贾争利,也有助于农夫保住自己的土地,同时也有助于社稷的稳定。
“《赊贷律》呢?”李玮问道,“子钱商贾唯利是图,根本不管贫苦百姓的死活。为了稳定社稷,安抚百姓,有必要让各地官府介入赊贷一事,最大程度地保障贫苦农夫的生存。”
“当年王莽实行新政,搞了一个《五均赊贷律》,目的是抑制子钱商贾和放贷富豪对百姓的剥削,效果的确有,尤其是对那些遇到病患、灾祸,或者无钱举行祭祀丧葬等事的贫苦百姓很有帮助。毕竟以这些事向官府赊贷不需要付利息,但过期不还本钱,就会被罚作罪徒,惩罚很严厉。”
“百姓是因为穷才赊贷,几个月甚至一年时间很难偿还这笔债务,无奈之下,他们就以身家性命来还债。另外,官府贪赃枉法,吏治腐败,也让朝廷下拨的赊贷款很大部分进了私人的腰包,甚至成为官府打击赊贷者,掠夺赊贷者财富的武器。总之,官府用作赊贷的钱收不回来,入不敷出,难以为继,《赊贷律》很快成了摆设。”
李玮脸显不快之色,“荀大人的意思是,我拟定的这个《赊贷律》,根本就是摆设了?”
荀攸谈淡一笑,眼里尽是嘲讽之色。
李玮有些受不了,他耗尽心血写了一部《赊贷律》,结果在荀攸眼里,不过是一堆没用的破竹片,“那依照荀大人的意思,朝廷应该任由那些贫苦之人自生自灭了?”
“在你看来,《赊贷律》或许可以夺取子钱商贾的利益,但在那些可怜的百姓看来,官府和子钱商贾同样都是可怕的吃人者。两者唯一的区别是,官府是头凶狠的猛虎,而子钱商贾是头狞狰的恶狼。”
“你……”李玮怒气上涌,张嘴就想反击。
“吏治,吏治清廉是根本。”徐荣马上站了起来,“丞相大人,我看,你还是再仔细考虑考虑,如果条件不成熟,这个《赊贷律》就暂时放一放。”
李玮气得面红耳赤,恨不得一拳砸烂荀攸那张老脸。
正月初八,大司马徐荣在麒麟殿召集公卿大臣议事,正式宣布改制。
丞相李玮详细说明了改制的原因,并拿出了改制之策。
争论从一开始就非常激烈,主要围绕盐铁官营和限田罚租。支持者和反对者各持己见,互不相让。
太仆卿崔琰当堂怒斥李玮,“丞相乃祸国之贼,当五马分尸。”
卫尉杨凤手指李玮,厉声高呼,“乱我大汉者,李玮也。”
李玮理都不理他们,和反对者据理力争,嗓子都说哑了。宗正卿张范、大鸿胪袁耀、少府卿许靖、廷尉卿陈群、光禄大夫辛评等一帮大臣把他团团围住,唇枪舌剑,轮番攻击。
大司马徐荣看到事态严重,急忙宣布暂停,“诸位大臣回去好好想一想,明日再议。”
正月初九清晨,长安数百商贾云集丞相李玮的府邸外,大吵大闹,把府门都给砸坏了。
李玮无奈,从侧门出府,急速赶到未央宫。
争论,还是争论。
四十七名大臣联名上奏,弹劾丞相李玮,声势惊人。
长公主大惊,在何风和两千悍卒的护卫下,连夜赶到长安城。
正月初十,长公主于未央宫前殿主持朝议,正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大汉要中兴,国策就要修改,毋庸置疑。”
“正月十五,请百名大臣、大儒、商贾和富豪齐聚麒麟殿商议中兴大计。”
正月十一清晨,丞相李玮在直城门大道遭到刺杀。
七名刺客呼啸而上,亲卫措手不及,连倒数人,幸好右卫将军赵云和他同车上朝,否则丞相大人这条命就危险了。
赵云连诛三名刺客,护着李玮进入未央宫。
长公主闻讯大怒,责斥卫尉杨凤、京兆尹余鹏、司隶校尉张辽、长安令士孙平疏于京都戍卫,命令四人即刻查出主谋,严惩不怠。
第四十八节
丞相李玮被刺,震动了长安。
长公主下令,调五百南军卫士保护李玮的府邸和家眷,并请城门校尉何林亲自负责李玮的安全。
这场刺杀让李玮成为朝廷全力保护的对象,同时也让朝野上下都知道了朝廷改制的决心。现在就算杀了李玮,长公主也要继续改制,绝不会半途而废了。
正月十三,在长公主的劝说和威逼下,大臣们同意修改国策。
丞相李玮随即提出了三个改制原则,隆礼重法,重本抑末,和谐稳定,国策的修改要在这三个原则上进行。
大臣们没有异议,一致同意。
太傅杨彪、太仆卿崔琰、少府卿许靖等人根据李玮的改制之策,也拟定了一个改制方案,但这个方案因为修改力度太小,遭到了丞相李玮等大臣的猛烈抨击。
正月十四,长公主下旨,命令丞相李玮即刻重订改制方案,以便第二天和百名门阀富豪、官僚士人共同商讨改制之策。
当天晚上,李玮拿出了第二个改制之策。
此刻距离第二天朝议只剩下四个时辰了,太傅杨彪等人根本没有时间再做商讨,只能勉强接受。
正月十五的麒麟殿议政是“国”和“民”在利益上的直接争夺。大臣们为了朝廷利益,必须和天子、长公主保持一致,这是最起码的原则。
正月十五,未央宫,麒麟殿。
长公主亲自主持议事。
丞相李玮、大司马徐荣、太傅杨彪、太尉张燕、御史大夫荀攸等二十名公卿大臣出席议事。
郑玄、王剪、许劭、胡昭、淳于嘉、刘和、杨奇、司马防、赵温、张喜等二十名鸿儒、大儒、老臣、名士出席议事。
徐陵、麴忠、卫固、崔林、王晨、韩铭、荀正等二十名“官商士”一体的大门阀、大商贾、大世族家主出席议事。
其它诸如皇亲国戚、州郡县官吏、各地高门大族和富豪、普通商贾、享有军功爵的士家代表大约五十多人出席了议事。
一百多人聚焦在麒麟殿上,共商中兴大计。
大司马徐荣详细解说了当前天下形势,朝廷所遇到的种种困难,表述了改制的急迫性和必要性,阐述了朝廷的三个改制原则,希望通过这场辩议,拟定一套能迅速促进中兴大业发展的国策。
接着丞相李玮仔细讲解了朝廷的改制之策,学术、政事、民事、兵事等等无一不包,洋洋洒洒讲了一下午。但最后归根到底,重点就是盐铁官营和限田罚租。
李玮刚刚说完,晋阳大学堂祭酒王剪马上站了起来,对朝廷的盐铁官营之策予以驳斥。其中心论点就是与民夺利,认为盐铁官营违背了古代圣贤“贵德而贱利,重义而轻财”的信条,败坏了淳朴的社会风气,引诱百姓走向背义而趋利的道路。
李玮针锋相对,盐铁放开,导致国库空虚,军资不足。军队既无力戍边,又无力平叛,天下何时才能稳定?只有实行盐铁官营,酒榷专卖,均输平准,才能增加国库收入,迅速平定天下。盐、铁之利是国家财赋的命脉,绝不能完全放开。
争论就此开始,双方唇枪舌剑,针锋相对。
“义”和“利”,谁更重要?
门阀大儒们认为,盐铁官营是与民争利,产生了“本”亏“末”盛,骄奢贪鄙,百姓贫困等一系列弊端,主张“抑末利而开仁义”,强调礼仪教化,“义”比“利”更重要。
朝廷认为现在国库亏空,天下分裂,社稷和百姓都挣扎在生死线上,奢谈这种没有“利”的“义”有什么意义?难道凭“义”能平定叛逆,稳定边疆?能让百姓吃饱穿暖?
社稷和财赋,应该是什么关系?
门阀大儒们认为,国富不如民富。朝廷如果盐铁官营,必然“利蓄而怨积”,朝廷应该采取自由放任的政策,使盐铁经营良好运转获取最大利益,使社稷各阶层都能从中受益。
朝廷则强调社稷利益至上,认为朝廷应该占有社稷最大财富。如果民比国富,则民强国弱,不利于社稷稳定,而国富国强,则能威仪四海,天下莫不臣服。盐铁官营,可以让朝廷控制社稷命脉,确保社稷稳定。
“本”与“末”如何定位?
农耕为本,工商为末,朝廷实施盐铁官营,本质上就是崇末抑本,妨碍了农耕发展。
朝廷则认为,本末之间本来就是相互依赖的关系,百姓生活所需的“养生送终之具”均“待商而通,待工而成”,“无末利,则本业无所业”,只有农商交易,才能“以利本末”。盐铁官营,并没有妨碍农、商并重的国策。
生产和消费的严重失衡是导致百姓穷苦的主要原因吗?
门阀大儒将古今生活进行对比,认为古人质朴节俭,衣食足用,而本朝的奢侈消费(尤其是丧葬)非常严重,生活上的消耗远远超过了生产上的消耗。结果国库亏空,百姓穷苦不堪,严重影响和阻碍了中兴大业的发展。
朝廷则认为节俭虽然可以积累财富,但同时也会失去发展动力。财富不能转化为消费,谁还有创造财富的动力?消费对生产是有促进作用的,至于百姓消费多少,那要依据自己的贫富情况而定,不能把百姓的穷苦简单归结为消费过大。
官府营商,是否舍本逐末?
自战国以来,法家就有重本抑末之说,认为工商业不是“治国之本务”,主张“进本退末,广利农业”。官府经营工商业,其实就是“与商贾争市利”。
朝廷则认为,门阀大儒所提的“重本抑末”之说,是要抑官营工商业,为私人工商业争夺利益,这是对“重本抑末”说的曲解。
朝廷坚持认为官府应该控制工商业,发展官营工商业。这样既可以增加财赋收入,可以削弱富商大贾的实力,抑制他们兼并土地、掠夺百姓财富,非常有利于“使民务本,不营于末”,有利于“建本抑末”。
农夫穷苦,和盐铁是否有关系?谷价上涨,是否会导致朝廷对农夫们的两重剥削?
门阀大儒认为,农夫穷苦,是因为朝廷压制粮价导致的,和盐铁没有关系。目前盐铁、耕畜价格已经很低了。尤其在这种战事频繁,对盐铁牲畜需求很大的情况下,各地盐铁、耕畜能保持现在价格,已经是充分考虑到了谷价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