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书冯硕看到天子十分不快,急忙对三位大臣说道:“马上就要过年了,这事没得商量,立即多征民夫,加征徭役,日夜赶工,否则,后果自负。”
三位大臣不敢再说,无奈退下。
天子决定到晋阳暂住后,大司马大将军随即急告崔均、崔琰、李历,立即修缮晋阳宫。晋阳在战国时曾做了七十四年的赵国都城,到了本朝,高祖皇帝又封其子刘恒为代王,建都晋阳,所以晋阳城里一直都有宫殿。这些宫殿虽然历经战火,残破不堪,但经过北疆这十年的修缮,已经有很大一部分得到修复并且成为北疆诸府的府衙所在地。
天子到了晋阳,当然不能再象长公主一样住在龙山下的帐篷里,因此大司马大将军要求重建晋阳宫。说是重建晋阳宫,其实也就是把北疆诸府的府衙和附近街道上的百姓迁走,然后把这几条街道用围墙砌起来,再扩建几座主要宫殿,形成一座简易行宫而已。这是一个既省钱又省力的办法。只是因为搬迁量较大,而距离过年的时间又非常短,所以工期显得格外紧张。现在大雪一下,要想抢在年底前完工并把天子和朝廷迁进晋阳,更不可能了。
违抗圣旨的下场谁都知道。三个人愁眉苦脸,小声商量。崔琰说,我们是不是去找大将军说说?这个时候也只有他能救我们了。崔均很犹豫。让大将军出面,天子不敢不答应,但天子肯定很反感,这对大将军不好。如果因为这件小事惹出什么大乱子,我们的罪责就大了。李历说,崔大人的父亲现在是朝廷的宗正,直辖于大司空部。大司空杨彪大人是长安旧臣。如果由杨彪大人出面说情,说不定有转机。
崔均、崔琰和李历没有遵从天子旨立即出营回晋阳,而是悄悄跑到了宗正府所在的朝廷大营。崔烈不待崔均说完事情的始末,劈头盖脸把三个人一顿臭骂。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死了活该。不过骂归骂,人还是要救的。崔均是自己的儿子,崔琰是崔阀的宗室旁支,李历是自己的门生,不救不行啊。
“去找长公主,她能解决这事。”
“长公主?”崔均苦笑道,“她是天子的姐姐,她怎会帮我们?”
“她一定会帮。”崔烈笑道,“你们三个把情况说得严重一点,长公主肯定坐不住。”接着他把长公主领尚书事,主掌尚书台的事说了遍。
“大将军为什么要这么做?这对他有什么好处?”崔均疑惑地问道,“长公主如果站到天子一边,河北就麻烦了。”
“怎么能让长公主站到天子一边?”崔烈冷笑道,“外朝要想安安稳稳地拿回全部相权,就必须让长公主深切感受到皇权过大对社稷的危害。比如说今天这件事……”
崔琰一惊,脱口说道:“天子如果和长公主反目,那这朝政……”
“大将军不计后果,把长公主推到朝堂,其目的就是想利用长公主的特殊身份来平衡和缓和天子与外朝之间的权力争夺。但他脑子太简单,他认为长公主会听他的,这怎么可能?长公主和天子是一家人,当外朝权力严重威胁到天子皇权的时候,她会毫不犹豫地帮助天子对付外朝,到时候朝堂上就要重演当年后宫、外戚、宗室轮流干涉朝政之局。”崔烈摇头叹道,“大将军太糊涂了。他为了尽快恢复河北实力,以便早日征伐天下,不惜一退再退,以求得到朝堂上的权力制衡。他不但自己退,还逼着我们跟他一起进退,这根本就是自取败亡嘛。他想死,我们还不想死。我们好不容易找到一条中兴大汉之路,岂肯轻易舍弃?”
“所以,我们要想尽办法,让天子和长公主先闹起来。”崔烈看看三人,继续说道,“朝堂上的权力争夺,直接关系到社稷存亡。当社稷旦夕不保的时候,长公主也罢,天子也罢,都不会再去顾惜那点亲情了。”
“事情闹大了,大将军一定会出面阻止。”崔琰担心地说道,“事关河北危亡,大汉中兴,大将军不会置若罔闻,袖手旁观。长公主没有大将军的鼎力立支持,她就很难继续……”
“那你就错了。”崔烈挥挥手,打断了他的话,“大汉要想中兴,保证国政策略的正确性非常重要,而要做到这一点,外朝必须取得绝对的相权。但是,在新官制实施的关键时刻,天子发难了,大将军缩着脑袋躲到了幕后,这让我们非常被动。”
“如今,我们为了保证相权的完整和国政策略的持久正确,只有两个办法。一是竭尽全力帮助长公主,争取在最短时间内让长公主形成一股强大的势力,把长公主手上相权和一部分皇权牢牢控制在手。长公主势力的崛起对大汉的中兴非常重要。将来,天下稳定了,大将军和武人势力非常庞大,我们要想有效遏制和削弱武人的权势,只能和天子、长公主联手。”
“长公主权势一大,我们就可以利用她的力量,顺利控制天子和皇权。长公主的背后有大将军一帮武人,有我们一帮士人,天子岂是她的对手?这就是我们的第二个办法,先让天子和长公主反目,然后再让长公主控制天子。”
崔烈轻轻咳嗽了一声,看看坐在那里发愣的三个人,继续说道,“事情闹大了,大将军肯定要出面,但为时已晚,长公主势力已成,她即使没有大将军的支持,也能在我们的帮助下,和大将军正面抗衡。”
“大将军吸取了董卓、李傕等叛逆败亡的教训,自己不敢出面公开控制权柄,以免坐实挟天子号令天下的罪责。他让长公主领尚书事,让北疆武人入朝为卿,其实目的就是想通过长公主和自己的部下来间接控制权柄。他这个计策倒是不错,完全可以避免他公开挟持天子所带来的祸患,但可惜他的手伸得太长了。”
“无论为了社稷,还是为了我们自己的生存,我们都必须把大将军的权势控制在一个可以接受的范围内。说白了,就是防止大将军独掌权柄,危害社稷。大将军利用长公主控制权柄,我们将计就计,反过来利用长公主掣肘大将军,让他作茧自缚。”
“大人,大将军到目前为止,并没有任何危害社稷的行为,相反……”李历有点不满了。
“你说得对,我现在也相信大将军的忠诚,但将来呢?将来天下平定了,他是不是还能象现在这样继续保持自己的忠诚?将来天子如果蓄意要杀他,他是奋起反抗,还是束手就缚?即使大将军愿意束手就缚,他的部下呢?大漠上的铁骑,北疆的悍卒,是不是都愿意束手就缚?”崔烈大声质问道,“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要修改官制?修改官制的目的就是为了权柄能有效制衡,就是能让大将军这样功高震主的人得到善终。权柄可以治国,但它更能杀人,能让一个忠臣变成祸国的逆贼。”
“现在你们懂了吗?”崔烈稍稍平静了一下情绪,指着三人问道。
三人点点头。
“懂了就好。”崔烈说道,“去见长公主吧。话怎么说,不用我教吧?”
天子看到长公主披着一身雪花走进大帐,急忙迎了上去,“姐姐,雪下得这么大,你还来干什么?天太冷了,你快来烤烤火。”
天子最近心情很好。大臣们屈服了,大将军也低头了。虽然领尚书事的是长公主,但这已经足够说明自己这个天子的威力了。长公主领尚书事,其实不还是自己说了算。
长公主满脸怒气,一言不发。待天子走到身边,她突然冲上去,一把抓住了天子的胳膊,奋力把他拖向帐外。
“姐姐,你这是干什么?外面在下雪,冷啊。”天子不知道长公主为什么生气,惊慌失措地叫道。天子瘦弱,没什么力气。长公主这几年在北疆却一直坚持练武,弓马娴熟,力气很大。天子被她拉着,踉踉跄跄地冲出了大帐。
几个侍奉天子的尚书、侍中、侍郎也不敢拦,惶恐不安地跟在后面。
帐外北风呼啸,大雪纷飞,寒冷至极。
“姐姐,外面冷,回去吧。”天子缩着小脑袋,可怜巴巴地哀求道。
“你也知道冷?”长公主尖声叫道,“那些给你修筑宫殿的民夫不冷吗?那些给你宫殿运送石木的车夫不冷吗?那些在大雪里给你护守边塞的士卒不冷吗?你到冀州去看看,有多少灾民没有饭吃,没有衣穿,这么冷的天,他们只能在身上裹上一层草御寒,你知道吗?你小小年纪,别的没有学到,荒淫奢侈倒是学得像模像样。”
长公主越说越气,伸手就去扯脱天子身上的裘毛大氅。“你给我脱下来,站在这里想想,你做得对不对?天下都没有了,江山都丢失了,你还在这里要宫殿,要百姓去死,你这样子如何能中兴大汉?”
“姐姐,姐姐……”天子看到长公主杏眼圆睁,脸色铁青,怒发冲天,叫声几乎都嘶哑了,当时就吓得大哭起来,“冷啊,姐姐。朕不要宫殿了,不要了……”
黄门侍郎冯硕翻身跪倒,大声哀求道:“殿下,殿下,这都是臣的错,你惩罚臣吧。陛下身体不好,千万不能让他冻坏身子啊。”
“你给我滚。”长公主抬腿就是一脚,“做天子的昏庸无能,都是因为你们这帮奸侫大臣。给我滚。”
冯硕眼前一黑,鼻血顿时喷出。贾诩、杨琦等人大惊,跪在地上连连磕头,苦苦哀求。
天子力气小,裘毛大氅被长公主三两下就拽了下来,“把靴子给我脱下,脱下……这天下有多少百姓一辈子都没穿过鞋,你做天子的知道吗?今天我要你尝尝,人不穿鞋,是什么滋味。给我脱下。”
天子一把抱住了长公主,“姐姐,姐姐,朕不要宫殿了,朕随姐姐住帐篷……”
“你不知百姓苦,怎能做好皇帝?”长公主浑身颤抖,一把把天子推到在地,“你不脱,我给你脱。”
贾诩、杨琦连滚带爬,一左一右扶住了天子,“殿下,天子年幼,不懂事,都是臣等的错,臣等愿意受罚。”
“给我滚开……”长公主手按腰间剑柄,指着两人怒声叫道。
“殿下……”
“唰……”长剑出鞘,直劈杨琦。杨琦大惊失色,本能地松开了手。长公主一脚把他踢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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