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忽然眉头深皱,捂着腹部,依靠着门扉,冷汗涔涔落下。
我急忙上前扶住他,惊道:“大师,这是怎么回事?”
一尘面露痛色,牙齿咯咯的响,想来他忍的十分痛苦。
陈友谅亦惊痛不已,一把抓过他的手臂,将其袖子捋开。那手臂上的血管赫然变成了黑紫色,此刻犹如毒蛇一样向上蔓延着。
陈友谅不觉向后退一步,木然无言,难以置信的摇着头。
我瞪着他,怒喝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不说话?”
第三卷,山之卷:苗疆秘事 (六)绝情毒蛊
一尘挣扎着抓住门槛,木屑从他指尖潇潇落下,他深吸一口气,苦笑道:“无妨,我只是中了蛊。”
“蛊?”我茫然的看向他。
陈友谅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沉声道:“蛊是苗人蓄养的毒虫,往往匿于无形,毒性甚烈,多无解救之法。无妨?你这个样子还说无妨?我真不敢相信,你居然也会被别人乱了心智。”
“呵,”一尘似已渐渐平复,但豆大的汗珠依旧在落,脸色也更加苍白,他缓缓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陈友谅疑惑道:“你什么意思?你知道她要给你下蛊?”
一尘疼惜地望着陈友谅,道:“谅,你记住,如果面对一个强大的敌人,就要学会暴露自己。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一招,叫做请君入瓮。”
我恍然惊悟道:“原来昨夜你并没有为她所惑。只是,你为何要这样做?万一这毒无解?”
他淡然笑道;“原本,这就是她的计谋。若我没有猜错,她不但和故尤教有很深的关系,也一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目的。只是这个目的实在太不一般,以她自己的能力,根本无法完成。她在等,等一个机遇,碰巧,她等到了我。她便设下这一个局,而我们,要想知道玉玺的秘密,就必须通过这个女人。我若不故意中蛊,又怎能引出她的下文?”
陈友谅道:“你这代价也太大了!难道你不知道蛊毒有多可怕?“
一尘摇头微笑,道:“蛊毒不可怕,可怕的是一颗骄傲的心。她是一个聪明女人,聪明的女人,难免都会有些骄傲,人一得意就会忘形。中蛊不中蛊,这之间有很大差别。我若中蛊,她自以为骗倒了我,她就会怠懈,就会露出马脚。原本敌在暗,我们在明。只有这样,才能反客为主,叫她摸不着咱们的心思。你放心,她不想让我死。我能感觉的到,她只是想以此来牵制我。若我没有猜错,不出多时,她还会再出现。”
他说着,身子蜷缩下去,不住的颤抖,竹门上留下几条长长的划痕。
我担忧不已,问道:“大师可知道这是什么蛊,有何解法?”
“不知,”他摇头,又道,“她给我下蛊,想必是想让我回故尤教找圣女解蛊。我们不妨就将计就计,看看她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我与陈友谅对望一眼,道:“事不宜迟,我们快些赶回大理。”
一尘点了点头,那张俊美绝伦的脸愈发惨无人色,但他眼里却漾着一丝笑意,属于胜者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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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老的神殿内,幽暗的神烛随着夜风轻轻摇曳,忽明忽暗。
头顶有窸窸窣窣的星光漫无目的地洒落,犹如暗夜里孵出的神秘精灵。
我默然地望着大殿的顶端,那是一个奇怪的星图,在每一颗星辰相应的位置都有一个镂空的点,天上的星光就此见缝插针地窜入。
我正迷惘于这些光芒究竟昭示了这一古老的民族什么样的信仰,一声沉吟把我拉回冷酷的现实。
“他中的是绝情蛊。”圣女明禾依旧是黑袍黑纱,身影在微光中透出她特有的清冷气质。
一尘身体一震,并不言语。
我瞧着情形不妙,看了一眼陈友谅,他也神情奇怪,我只得问道:“这是什么蛊?要不要紧?”
明禾似乎有些难以置信,蓦地站起来在大殿中焦急地踱来踱去,又坐下来,重新掀开一尘的手臂,在他的几个穴位上探查着。
良久,她叹了一口气,望着一尘道:“不错,真的是它。你竟会……”
一尘苦笑一声,坦然道:“一切早有定数,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明禾垂首思忖,漫吟道:“真想不到,她竟如此狠毒。”
她又看向一脸焦急的我,解释道:“我们苗族早年民风闭塞,各个部落依着自己的寨子而居,是不能和外寨的人通婚的。但是,偶尔会有一些多情男女,不顾森严的寨规,投入爱河。寨中的巫王为了惩罚他们,就制出了一种蛊,名叫绝情蛊。由那个女子亲手下在她所爱的人身上,如果那个男人还爱着他,就会遭受噬心之痛。”
我惊疑地望了眼一尘,难道说,一尘已经爱上了明月?
一尘,明玉般无暇的一尘,此刻,似喜似悲,苍凉萧索。
陈友谅急问道:“可有解救之法?”
明禾摇头,道:“除非那个男人斩断情丝,否则绝无解救之法。”
陈友谅望着一尘,痛心道:“你居然动了凡心?”
一尘微笑着,原本生动清俊的面孔因痛苦而变得惨白。
我喃喃道:“真的没有办法吗?”
明禾踟蹰着,一言不发。
这时,大巫师仲婴走过来,递给一尘一把翠绿的枝叶,缓缓道:“这是宁心草。闻着它的气味,可以缓解疼痛。”
一尘应声接过,把它放在自己的鼻前,深吸一口气,眼中紧绷的痛楚似乎有了一丝纾解。
在斑斓的幽光下,仲婴的面孔犹如他的名字一样,漫出一种初生的纯净气息,他无限悲悯地望了一眼一尘,犹疑道:“也不是没有办法,只是……”
陈友谅急道:“什么办法?”
一尘望着他焦急地目光,眼中也闪过一丝欣慰。
过去再怎么误解怨恨,说到底,也是亲兄弟。血浓于水,骨肉亲情会在权利的漩涡中轻易地分崩瓦解,也会生死关头无言地凝聚。
仲婴沉吟道:“在苗疆,有一种蛊,叫做蛊王。蛊王性最烈,毒性也最强,所有蛊虫见了它都要俯首臣服。如果能找到一只蛊王中在他身上,兴许可以解此蛊毒。”
我疑惑道:“蛊王?听你所言,必不是凡物。我们上哪去找这么一只蛊王?”
沉默的明禾缓缓站起,烛光里的她说不出的圣洁,她道:“蛊王,是苗人中德隆望尊之人才可以蓄养的圣物。愧为本教圣女,我身体里就有一只蛊王,不如让我……”
我和陈友谅闻言,齐刷刷地望向明禾。
仲婴扶住一尘的手微微一抖,转而面向她,嗔怪道:“胡闹。你不行!”
明禾不服道:“我为什么不行?”
仲婴无限复杂的望着她,轻叹一声,道:“你身为圣女,是本教未来之主,怎能将蛊王寄生给外人?”
明禾接口道:“为什么不可以?蛊王是死的,人是活的。没有蛊王,可以再养;人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相信教主若知道此事,也会赞同我的做法。”
仲婴摇头道:“岂是你想的那样简单?你体内的蛊王蓄养时间过短,而一尘大师中的毒虫毒性甚烈,只怕已经经年累月。以你的蛊王,只怕不但无法压制它,反而会与它一起反噬其主。”
明禾闻言,颓然地坐进椅子里,歉然道:“那该如何是好?一尘大师是受我之累,才到如此困境。这让我于心何安?”
陈友谅悲声道:“难道没有其他办法吗?”
“阿弥陀佛,”一尘叹道,“因果相报,在劫难逃。只怕这是我的劫数,怨不得旁人。”
仲婴眼光流离,良久,他迟疑道:“却也不是毫无办法,只是,不太容易。”
陈友谅眼中精光一闪,道:“烦请巫师相告,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仲婴面向明禾,沉吟道:“圣女忘了,如今教中还有一人身有蛊王,那只蛊王已经年过三旬,可降百虫。”
明禾诧异地望着仲婴,道:“你说教主?那万万不可,教主正在闭关修炼,这些年全靠一只蛊王续命。除去蛊王,就等于动了其根基,那教主她……”
仲婴疼爱地望着明禾,缓缓道:“这些年,教主的旧伤已经好多了。教主宅心仁厚,如果知道圣僧为了本教大义而遭人毒手,势必不会袖手旁观。明禾,这是你的心思,也就是教主的心思。她若知道你愿意舍身取义,必然也十分欢喜。”
不知是哪一句,触动了明禾的心肠,她娇躯微震,喃喃道:“果真吗?只不知教主是否愿意见我。”
仲婴安慰地拍拍她的肩膀,温声道:“会的,会的。待我去禀明教主,再来告知你们。”
明禾道:“事不宜迟,三日后,就要开始送魂祭了。我们必须尽快了解此事。”
仲婴点头,迅速离开。
望着他宽大的黑袍扫落了层层光亮,我总觉莫名的熟悉,仿佛在哪里见过他一般。
究竟是哪里呢?
我思索着,望向大殿顶上的星光,突然发现原来的星图似乎有一些微妙的变化。北方玄武众星的流荧正潜移默化地,向南方朱雀蔓延。
“朱雀玄武一朝相逢,便是无妄劫灾。”
刘基的话犹在耳畔,我的心猛然一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三卷,山之卷:苗疆秘事 (七)兄弟情深
清晨,故尤殿外。
明媚的曦光和善地抛洒于殿外宽广的青石板上,十几个庙祝手中端着各种繁琐的物件,匆忙的来回跑着,他们正在准备三日后的祭奠。虽然琐事繁忙,但他们步履却轻盈,他们的身体似乎受到阳光的鼓舞,变得明亮而轻快;他们的目光炯炯,时而低头说笑着,那笑声清爽而渺远,犹如天边卷来的一阵惬意的风。
人心,真是奇怪的东西,是什么样的力量,让他们如此虔诚地、不辞辛苦的劳碌着?
不远处,一株枝叶连天的巨大枫树无比威严的矗立在广场的正中央,仿佛正向人们传达着某种神秘而古老的神谕。
光线透过它茂密的枝叶斑驳在光洁如玉的地面上,望着它泛着嫣红的叶子,我才恍然发现,如今已是初秋了。
太鹤山的杜鹃花都开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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