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奥林普家里去,我见到她在试穿衣服,当我们只剩下两个人时,她就唱些下流的歌曲给我散心。
这个女人完全是一个不知羞耻、没有心肝、没有头脑的妓女的典型,至少对我来说是这样,因为也许有别的男人会跟她一起做我跟玛格丽特一起做过的那种美梦。
她问我要钱,我给了她,于是就可以走了,我回到了自己家里。
玛格丽特没有给我回信。
不用跟您说第二天我是在怎样激动的心情下度过的。
六点半,一个当差给我送来了一封信,里面装着我那封信和那张五百法郎的钞票,此外一个字也没有。
“是谁把这封信交给您的?”我对那个人说。
“一位夫人,她和她的使女一起乘上了去布洛涅的驿车,她吩咐我等驿车驶出庭院之后再把信送给您。”
我跑到玛格丽特家里。
“太太今天六点钟动身到英国去了。”看门人对我说。
没有什么可以再把我留在巴黎了,既没有恨也没有爱。由于受到这一切冲击我已精疲力竭。我的一个朋友要到东方去旅行,我对父亲说我想陪他一起去;我父亲给了我一些汇票和介绍信。八九天以后,我在马赛上了船。
在亚历山大①,我从一个我曾在玛格丽特家里见过几面的大使馆随员那里,知道了这个可怜的姑娘的病况。
于是我写了一封信给她,她写给我一封回信,我是在土伦②收到的,您已经看到了。
……………………
①亚历山大:埃及的一个重要港口。
②土伦:法国地中海沿岸的一个城市。
我立刻就动身回来,以后的事您都知道了。
现在您只要读一下朱利·迪普拉交给我的那些日记就行了,这是我刚才对您讲的故事的不可缺少的补充。
二十五
阿尔芒的长篇叙述,经常因为流泪而中断。他讲得很累,把玛格丽特亲手写的几页日记交给我以后,他就双手捂着额头,闭上了眼睛,可能是在凝思,也可能是想睡一会儿。
过了一会儿,我听到他发出了一阵比较急促的呼吸声,这说明阿尔芒已经睡着了,但是睡得不那么熟,一点轻微的声音就会把他惊醒的。
下面就是我看到的内容,我一字不改地抄录了下来:今天是十二月十五日,我已经病了三四天了。今天早晨我躺在床上,天色阴沉,我心情忧郁;我身边一个人也没有,我在想您,阿尔芒。而您呢,我在写这几行字的时候,您在哪里啊?有人告诉我说,您在离巴黎很远很远的地方,也许您已经忘记了玛格丽特。总之,愿您幸福,我一生中仅有的一些欢乐时刻是您给我的。
我再也忍不住了,我要把我过去的行为给您作一番解释,我已经给您写过一封信了,但是一封由我这样一个姑娘写的信,很可能被看作是满纸谎言;除非我死了,由于死亡的权威而使这封信神圣化;除非这不是一封普通的信,而是一份忏悔书,才会有人相信。
今天我病了,我可能就此一病至死。因为我一直预感到我的寿命不会太长了。我母亲是生肺病死的,这种病是她留给我的唯一遗产;而我那一贯的生活方式只会使我的病加重。我不愿意悄悄死去而不让您弄清楚关于我的一切事情,万一您回来的时候,您还在留恋那个您离开以前爱过的那个可怜姑娘的话。
以下就是这封信的内容,为了给我的辩解提供一个新的证明,我是非常高兴把它再写一遍的。
阿尔芒,您还记得吗?在布吉瓦尔的时候,您父亲到来的消息是怎样把我们吓了一跳的吧;您还记得您父亲的到来引起我不由自主的恐惧吧;您还记得您在当天晚上讲给我听的关于您和他之间发生的事情吧。
第二天,当您还在巴黎等着您父亲、可是总不见他回来的时候,一个男子来到我家里,交给我一封迪瓦尔先生的来信。
这封信我现在附在这里,它措辞极其严肃地要求我第二天借故把您遣开,以便接待您的父亲;您父亲有话要和我谈,他特别叮嘱我一点也不要把他的举动讲给您听。
您还记得在您回来以后,我是怎样坚持要您第二天再到巴黎去的吧。
您走了一个小时以后,您父亲就来了。他严峻的脸色给我的印象也不用我对您多说了。您父亲满脑子都是旧观念,他认为凡是妓女都是一些没有心肝、没有理性的生物,她们是一架榨钱的机器,就像钢铁铸成的机器一样,随时随地都会把递东西给它的手压断,毫不留情、不分好歹地粉碎保养它和驱使它的人。
您父亲为了要我同意接待他,写了一封很得体的信给我;但他来了以后却不像他信上所写的那样客气。谈话开始的时候,他盛气凌人,傲慢无礼,甚至还带着威胁的口吻,以致我不得不让他明白这是在我的家里,要不是为了我对他的儿子有真挚的感情,我才没有必要向他报告我的私生活呢。
迪瓦尔先生稍许平静了一些,不过他还是对我说他不能再听任他儿子为我弄得倾家荡产。他说我长得漂亮,这是事实,但是不论我怎么漂亮,也不应该凭借我的姿色去挥霍无度,去牺牲一个年轻人的前途。
对这个问题只能用一件事来回答,是不是?我只有提出证据说明,自从我成为您的情妇以来,为了对您保持忠实,而又不再向您要求过超出您经济能力的钱财,我不惜作出了一切牺牲。我拿出当票来给他看,有些我不能典当的东西我卖掉了,我把买主的收条给他看,我还告诉您父亲,为了跟您同居而又不要成为您一个过重的负担,我已经决定变卖我的家具来还债。我把我们的幸福,您对我讲过的一个比较平静和比较幸福的生活讲给他听,他终于明白了,把手伸向我,要我原谅他开始时对我耍的态度。
接着他对我说:
“那么,夫人,这样的话我就不是用指责和威胁,而是用请求来请您作出一种牺牲,这种牺牲比您已经为我儿子所作的牺牲还要大。”
我一听这个开场白就全身颤抖。
您父亲向我走来,握住我两只手,亲切地接着说:“我的孩子,请您别把我就要跟您讲的话往坏的方面想;不过您要懂得生活对于心灵有时是残酷的,但这是一种需要,所以必须忍受。您心地好,您的灵魂里有很多善良的想法是一般女人所没有的,她们也许看不起您,但却及不上您。不过请您想一想,一个人除了情妇之外还有家庭;除了爱情之外还有责任;要想到一个人在生活中经过了充满激情的阶段以后就到了需要受人尊敬的阶段,这就需要有一个稳固的靠得住的地位。我儿子没有财产,然而他准备把他从母亲那里继承来的财产过户给您。如果他接受了您即将作出的牺牲,他也许出于荣誉和尊严就要把他这笔财产给您作为报答。您有了这笔财产,生活就永远不会受苦。但是您的这种牺牲他不能接受,因为社会不了解您,人们会以为同意接受您的牺牲可能出自于一个不光彩的原因,以致玷辱我家的门楣。人们可不管阿尔芒是不是爱您,您是不是爱他;人们可不管这种相互之间的爱情对他是不是一种幸福,对您是不是说明在重新做人;人们只看到一件事,就是阿尔芒·迪瓦尔竟然能容忍一个妓女,我的孩子,请原谅我不得不对您说的这些话,容忍一个妓女为了他而把所有的东西统统卖掉。往后的日子就是埋怨和懊悔,相信这句话吧,对您和别人都一样,你们两个人就套上了一条你们永远不能砸碎的锁链。那时候你们怎么办呢?你们的青春将要消逝,我儿子的前途将被断送;而我,他的父亲,我原来等待着两个孩子的报答,却只能有一个孩子来报答我了。
“您年轻漂亮,生活会给您安慰的;您是高贵的,做一件好事可以赎清您很多过去的罪过。阿尔芒认识您才六个月,他就忘记了我。我给他写了四封信,他一次也没有想到写回信给我,也许我死了他还不知道呢!
“阿尔芒是那么爱您,不管您怎样下决心今后不再像过去那样生活,他也决不会因他的景况不佳而让您过苦日子的,而清苦生活跟您的美貌是不相称的。到那时候,谁知道他会干出些什么事来!我知道他已经在赌钱了,我也知道他没有对您讲过;但是他很可能在感情冲动的时候,把我多年积蓄起来的钱输掉一部分。这些钱是为了替我女儿置嫁妆,也是为了阿尔芒,也是为了我老来能有一个安静的晚年而储存起来的,还得准备对付其他可能发生的意外事情。
“再说您是不是可以肯定您再也不会留恋为了他而抛弃的那种生活呢?您过去是爱他的,您是不是能肯定以后决不再爱别人呢?随着年龄的增长,如果爱情的梦想让位于对事业的勃勃雄心,你们的关系就会给您情人的生活带来某些您可能无法逾越的障碍,到那时候,难道您不觉得痛苦吗?夫人,这一切您要考虑考虑,您爱阿尔芒,您就只能用这个方式向他证明您的爱情:为他的前途而牺牲您的爱情。现在还没有发生什么不幸的事,但是以后会发生的,可能比我预料的还要糟。阿尔芒可能会嫉妒一个曾经爱过您的人,他会向他挑衅,会和他决斗,最后他还会被杀死。您想想,到那时候,在我面前,在这个要求您为他儿子生命负责的父亲面前,您将会感到多么痛苦啊!
“总之,我的孩子,把一切全告诉了您吧,因为我还没有把一切全说出来,要知道我是为什么到巴黎来的,我有一个女儿,我刚才跟您提到过她,她年轻漂亮,像一个天使那样纯洁。她在恋爱,她同样也在把这种爱情当作她一生的美梦。我把这一切都写信告诉阿尔芒了,但是他的全部心思都在您身上,他没有给我写回信。现在我的女儿快要结婚了,她要嫁给她心爱的男人,她要走进一个体面的家庭,这个家庭希望能门当户对。我未来的女婿家庭知道了阿尔芒在巴黎的行为,向我宣称,如果阿尔芒继续这样生活下去,他们将收回前言。一个女孩子的前途就掌握在您手里了,她可从来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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